“其實,仔細想想的話,能夠同時滿足復制游客的相貌,并扭曲屋內空間結構,整間宅子里好像就只有你了。”
路遙走上前去,挑眉看像鏡子,臉上開始做起了動作。
從這個角度,正好能見到鏡中自己。
只見,鏡子里的自己做著同樣的動作,同樣走上前來,也同樣流露出驚訝的神色,與外面的路遙交換眼神。
他靠近,鏡里的人也靠近。
他后退,鏡里的人同樣后退。
路遙裝作淡定自若的樣子,鏡里的人也那般毫不在乎。
他張牙舞爪,鏡中自己也扮起鬼臉。
路遙不斷測試,一開始是裝模做樣,隨即是一段無實物表演,鏡子里始終保持節奏不亂,最后甚至通過猜拳來分出勝負,玩了好幾局,只可惜沒能贏。
對于他這種鏡學家來說,沒人比他更懂心理暗示。
一面鏡子照得久了,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可能覺得奇怪,潛意識更覺得鏡子里的人不太像自己。
人偶爾照鏡子照久了,某個瞬間突然會被嚇到太正常不過。
就像看一個字看得久了,可能就不認識那個字了。
當然,這是個正常的科學現象,學名“語義飽和”,短時間內對神經的多次、重復的刺激,將會引起神經活動的抑制,即神經活動的疲倦。
彈簧拉的頻率久了,同樣也會喪失彈性。
路遙之所以對著這塊鏡子這么做,倒不是說還有心思在這做科學實驗,只是單純覺得…鏡子里的人似乎在有意模仿自己的行為。
節奏上,總感覺永遠慢了半拍。
“有點意思啊。”路遙的興致大發,打算跟鏡子里的自己玩個游戲。
他干脆背過身,只是這個動作之后,又迅猛回頭,緊盯著鏡中自己的一舉一動。
那位依舊是那樣自然,默契的轉身,裝作驚恐的相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有問題的樣子。慢慢的,路遙又轉過身去。
只是這次沒有再回頭,咪上眼睛席地而坐。
鏡子中亦然,他們彼此的間隔距離正好以鏡面為界限。
離遠些再看,就好像兩個人以背相擁,像極了某運動品牌的標志。
一個不經意的瞬間。
鏡中人腦袋微不可見抖了一下,背對鏡子的路遙依舊不動。
這回腦袋晃動的頻率再次增加,稍稍向后偏移了些,很快,這個動作便再次矯正,路遙往后又看了一眼,并無異常。
在他稍稍緩了口氣,大氣呼出時,余光收回的一瞬間。
鏡中之人迅猛一瞥,脖子像根麻花一樣扭動著那顆腦袋,直勾勾的盯著鏡外的主人。
那張百分百相似度的臉上,掛著機械式的不自然的笑容,似笑非笑。
兩邊的嘴角像是被人強制往上移,并定格在那一刻。
好似涂滿了腮紅胭脂的藝妓。
她們的職業習慣于用這樣的笑臉來討好客人,可那層涂滿了脂粉的臉,大抵是裝得久了,也灰慢慢忘記原來自己的相貌。
兩者的距離漸進,這一點路遙倒是明顯感受到了,每次轉身回頭,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離鏡子又近了一點。
亦或是說,鏡子里的那位離自己變得更近了。
等路遙注意到這個現象,鏡面稍稍有些變化,紋路在鏡面上的波動幅度不大,一陣漣漪很快便抖到了鏡子邊緣。
“呼”
路遙開始調整呼吸,盡量不再扭頭,并告訴自己這只是個小玩笑。
每次做重大決定前,他都會做這個動作。
到現在為止,游戲能不能通關已經不重要了,比起那種無聊的事情。
他決定,做一些更刺激的事。
探一下這只鬼的底。
既然幾次實驗它都沒動作,可見其攻擊性不強,只是敢截他路遙胡,那就是天然敵人。
也不上陽城打聽打聽,哪只不長眼睛的鬼敢這么橫,薅恐懼情緒敢薅到自己頭上來了。
他與鏡子間的距離越發逼近,兩者之間的已經發生了接觸,從路遙的頭發開始,腦袋的一部分開始觸碰到鏡子。
他整個人也朝著身后慢慢的侵倒下去,鏡中的人則是慢慢伸手,輕觸發尖,企圖將人慢慢拉扯進來。
整個動作極其流暢,路遙的身軀也隨之一塊進入向后倒去。
接下來,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在路遙的身體后背接觸到鏡面后,兩者便產生了一種緊密的聯系,只見鏡子的表面如平靜的湖面。
可在投入一顆石子后,忽見,水紋中一絲漣漪隨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此刻的鏡面同樣如此,在路遙的腦袋開始潛入鏡子后,猶如一塊石頭慢慢從水上沉了下去,連帶著軀干,也被那雙鏡中之手慢慢的牽引過去。
這一刻,他的身體已經全然不受控制,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中。
大半邊的身子已經融入鏡中,僅存的意識讓他的手臂下意識的揮舞幾下,如果一個快要溺死之人,無用的做著最后一點掙扎。
強大的吸力迅速將之吸入鏡后。
然而就在路遙只剩一雙腿腳時,鏡中的手臂突然發力,打算將其完全收入其中,卻不料,意外途生。
鏡外,順著路遙僅有的雙腿位置,一抹漆黑如墨的影子漸漸復蘇。
鬼影總是在危機時現身。
扭曲的身形從路遙幾乎被吞噬的身體上漸立,強烈的危機感將其逼迫而出。
其存在就跟汽車里的安全氣囊相當,只有在危機時刻,九死一生時被動出現。
似乎意識到了鏡子的危險,鬼影挺立的第一時間,便彎下身形,將兩條臂膀固定在其雙腳位置,打算將人給搶回來。
頓時,路遙的僅有的那對腳像是被釘子給固定住,任鏡中人如何發力,也絲毫不見效果。
為了搶回這具身體,鬼影腳踏鏡面,上半身卻朝著鏡中傾倒下去,直接殺入了對方老巢。
它已然顧不了這么多。
如若路遙陷入其中,它作為共生體,必將一起被禁錮在那個可怕的鏡像空間,作為永無出頭之日的工具。
遲早有一天狀態無法維持,消散而去。
此刻,唯有一搏,打斷鏡中怪物對某人的控制,令其恢復意識,才有機會贏。
它也只剩下了賭。
為了更好的自由,值得一拼上所有,賭這一把。
“唰唰——”
詭異的黑影像是一灘死寂的黑水,順著鏡中,路遙的身體流了進去,整片鏡面之上,頓時被一股濃郁的黑色占據,并不斷侵入其領域,展開了最后的廝殺。
而鏡中的那人,頓時惶恐無比,眼見那片漆黑濃郁的黑影侵入進來,只得放棄將那人抓進來,被迫停止了對其的控制。
那個瞬間,路遙意識恢復清明。
冷靜的眼眸中不見絲毫意外深情,就跟他所預料中一樣,他可靠而又親密的朋友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就如計劃一樣,他琢磨到了鬼鏡的幾個規律。
先讓鏡中的自己開始熟悉他的身體,無需太長的時間,只要兩者的動作相一致,做到沒有延遲,即可完成一次完全同步。
這應該也滿足它的殺人條件,順勢給個機會將自己替換到鏡子里。
之后利用鬼影的軟弱性與妥協性,唇亡則齒寒,賭它不敢見死不救,在鬼影與鏡中鬼相互斗爭時,路遙既擺脫了控制,又無恙進了鏡中領域,可謂一舉兩得。
冰冷泛光的空間里,路遙環顧四周。
鏡中的世界像一個巨大的監獄,四面八方除了鏡子,還是鏡子。
根本看不到頭,既不見出口,也沒見到入口。
死寂的監獄,便是對鏡中世界最好的稱呼。
見到鬼影不斷跟鏡中恐懼化作的鬼正斗個高低,路遙甚是欣慰。
甚至還抽空幫己方選手加了個油。
“咦。”
路遙眼睛一瞟,順手撿起了一個掉落在里面的鑰匙。
合著,這鑰匙搞半天是掉進這里面來了。
還好這次是他來闖關,不然這誰能拿到最后一把鑰匙。
亞太國際館大廳。
萬眾矚目下,那個懸掛在游戲通道上面的已經出現了倒計時。
隨著時間即將歸零,游戲時間結束,通道中,一個走路姿勢悠的身影慢慢從黑暗中顯現。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