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物院實驗室。
沈知謹在做數據處理的收尾工作。
徐哲從他身后路過,瞄了眼,詫異:
“咦,知謹,這塊內容你不是準備下午做的嗎?怎么現在就要做完了?”
沈知謹淡聲:
“順手。”
徐哲狠狠咽回了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
有什么想不開的要問大佬這種問題!
“等會兒處理完我發給你,沒問題的話,你的實驗今天就可以開始。”
沈知謹又道。
他們是同一個課題組,研究方向雖然不同,但有許多共通之處。
沈知謹因為同時負責費諾實驗室,幾乎相當于這里的半個導師。
他的進度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包括徐哲在內的幾人。
“…擦。”
本打算趁著周末出去浪一圈的徐哲終于還是沒忍住罵出了口。
篤篤。
“徐哲學長?”
魏城小心翼翼敲門。
徐哲回頭,奇怪:
“魏城?你怎么來了?”
他今年才大三,通常不會來這里,
“有事兒找我?進來吧!”
魏城點點頭,走了進來,無意間看到徐哲旁邊正在處理數據的沈知謹,不由更是緊張。
這可是第一次距離學神這么近啊!
不過沈知謹在忙,似乎并未注意到他。
魏城心里略微有點小失望,但沒忘記自己過來這趟的目的。
“徐哲學長,咱們社團安排了今天晚上去云山觀星的活動。”
徐哲一樂:“那挺好的啊,今天天氣不錯,正合適。”
魏城神色糾結:
“就、就是…有個小問題,學長你能不能一起去?”
徐哲輕嘆。
“我倒是想,但估計不行,這邊還有任務沒完成呢,估計要熬到挺晚了。”
還不都是拜某位所賜。
眼看魏城表情不太對,徐哲疑惑問道:
“怎么,有什么問題?是缺設備?”
有些高端些的設備,他出面去借,比魏城他們要容易很多。
魏城嘴唇動了動:
“這倒不是,恰恰相反,就是因為這次的設備太好了——”
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一堆散發著金錢氣息的器材,魏城都快哭出來了。
“顧聽茵去拉贊助,復星直接送了十架天文望遠鏡過來,至于型號,我就這么說吧,學長,那上面一個經緯儀,賣了我都賠不起啊!”
復星是國內最大的天文器材制造商。
魏城一想到自己要帶著這些東西去云山,他就腿軟。
這萬一有個磕碰,他干脆就留在那別回來了。
再說,這東西也需要更專業的人來操控比較好。
思來想去,他只能來找徐哲幫忙。
可誰知道他居然沒空?
“看不出來啊,顧學妹這么厲害…”
到底是自己一手創立的社團,這個忙必須要幫,可他去不了,這——
忽然,徐哲余光瞥見已經處理完數據,起身準備離開的沈知謹,頓時靈光一現:
“知謹!”
顧聽茵坐在大巴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閉上眼睛小憩。
車內隱約能聽到一些低低的議論聲,不用睜眼也知道他們在看她。
——都在說那十架天文望遠鏡的事兒。
忽然,車內安靜下來。
她不以為意,以為準備要發車了,卻在下一秒聽見自己的名字。
“顧聽茵?”
她睜開眼睛。
喊她的是魏城,但更重要的是…他身邊,還站著一個雋秀清絕的少年。
正是他的到來,讓整個車廂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神色震驚,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那是…沈知謹!?
他居然來了!?
魏城早料到這情況,事實上他心里現在也還激動著呢——有生之年居然真的能請來這尊大神!
他笑呵呵道:
“學妹,今天沈學長和我們一起去觀星,那些儀器是你借來的,你最了解,等會兒跟沈學長好好溝通一下,可以嗎?”
顧聽茵還沒回神,愣愣點頭。
直到沈知謹走過來,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那股獨屬于他的清冷氣息靠近,她才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從此時此刻開始,到明天上午,他都會和她待在一起。
她自動忽略了同行的其他幾十個人。
她的耳朵瞬間紅了起來。
想說點什么,但那天圖書館的事情歷歷在目,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能呆呆坐在那,聽著自己一聲快過一聲的心跳。
竟是沈知謹主動開的口。
“其實這次觀星,用SKYE4型號就足夠了。”
顧聽茵有點茫然地扭頭看向他。
反應了幾秒鐘,她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小聲道:
“哦,這樣啊。但是社長他們也沒提前交代,我就選了這款。”
別說大學社團,就算是國內許多著名的天文愛好者協會,都未必能從復星借來他們的儀器。
她不但借來了,而且是——選的。
沈知謹“嗯”了聲,沒多追問,眼簾輕闔。
東西都已經借來了,多說那些其實也無意義。
顧聽茵其實很想和他說說話,但看他眉眼間似是帶著幾分倦色,便輕聲問道:
“沈知謹,你昨天沒睡好嗎?”
他依舊閉著眼,聲色很淡。
“還好。”
為了提前完成那些數據處理,他熬到了凌晨三點,早上又繼續。
一共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
顧聽茵聲音壓得更低:
“哦。從這里到云山要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呢,你可以先睡會兒。”
沈知謹沒再說話。
她便也安靜下來。
車子很快啟動。
一開始還時不時有人回頭看,但隨著大巴駛出學校,大家的注意力漸漸放在了外面的景色上。
初秋的下午,陽光暖燦。
顧聽茵把簾子拉上,這個角落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她又扭過頭看他。
他好像已經睡著了,黑色的額發垂落,眉眼雋秀干凈。
她看著,唇角翹起小小的弧度。
又過了好一會兒,車上很多人都陷入昏睡。
顧聽茵本來想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多看看他,可車輛搖搖晃晃,陽光又暖,她沒抗住,最后還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大巴開到一段不慎平坦的路上,有些顛簸。
顧聽茵身子一歪,眼看便要撞到窗戶上。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墊在了她的額側。
她沒醒。
隨后,她的頭被撥到了另一邊。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枕頭,下意識蹭了蹭,找了個自己舒服的角度,又沉沉睡去。
他們抵達云山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顧聽茵被吵醒,睜開眼睛就看到大家已經在陸續下車。
沈知謹也已經起身,準備往外走。
她輕輕“啊”了聲。
沈知謹回頭:“怎么了?”
她一臉懊惱:
“我怎么睡著了?我還說能多看——”看你。
最后兩個字被她咽了回去。
可她還是不平。
這樣的機會,這次錯過了,誰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沈學長?”
魏城在車門口喊,
“東西我們都搬出來了,但組裝和調試還得請學長來幫忙。”
沈知謹應了聲。
金星合月會在日落后的半個小時出現,大家趁著這段時間搭好帳篷,架好設備。
天文社這次來了三十個人,除了那十架高端的天文望遠鏡,還有數臺手持的雙筒望遠鏡。
總的來說,設備是非常充足的。
沈知謹做好調試,眾人這才各自散開,按照他教的來。
難得跟大神同行,大家都學得很認真,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大神嫌棄。
但有時候,這東西不是你認真就能學會的。
顧聽茵站在一堆器材前,開始發愁。
先從哪個部分組裝來著?
“你去用那臺調試好的看吧。”
疏淡平靜的聲音忽然從身后傳來。
顧聽茵回頭:
“沈知謹?”
她往那臺儀器掃了眼。
不是每個人都能單獨分到一臺的,沈知謹是一個,因為他是被請來做顧問的,她一個,因為這些是她借來的。
但很顯然她沒有沈知謹那個本事。
于是她立刻選擇了放棄,高高興興跟著他走了。
“好啊!”
在這之前,沒人敢和沈知謹提這樣的要求——那不相當于讓沈神伺候了嗎?
但他主動幫忙,自然不同。
周圍有人往這邊看來。
但顧聽茵此時滿心好奇和興奮,根本沒注意。
沈知謹察覺到了,更不在意。
“西南方向地平線,月亮會和進行一起出現,兩個天體相距只有五度。”
他道。
顧聽茵本來正看鏡頭,聞言詫異抬眸:
“五度?那是多遠?”
沈知謹忽然道:
“伸直右臂。”
她茫然照做,舉起自己的胳膊,伸平。
下一刻,一抹溫熱的觸感落在她的指尖。
“看這里。”
她下意識看了過去,就見他伸出手,在她的食指和無名指上比了下。
“這么遠。”
他的手一觸即分。
她劇烈的心跳卻久久未能平息,一聲聲,在她的胸腔內回蕩。
她幾乎記不清自己是怎么重新看向望遠鏡的。
藍黑色的夜幕之上,一輪新月緩緩升起。
旁側不遠處,一顆格外亮眼的星星與之一同出現。
“看到了嗎?”
沈知謹問道。
——那是多遠?
——是他與我觸碰的咫尺。
沈知謹等了會兒,沒聽到她說話,正想著是不是幫她看看,就見她忽然抬起頭。
“看見了。”
微風拂動她的長發,她深吸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
“沈知謹。其實…那天的那兩幅畫,我真的可以解釋的!”
沈知謹愣怔一瞬,聲色清淡。
“我沒有生氣。”
這是實話,但她似乎還是對這件事耿耿于懷,一定要跟他說個明白。
“我保證,不會把你一個人拖到小黑屋的,真的!”
她舉起手指,特別認真的模樣,眼底隱隱帶著幾分著急,仿佛生怕他不相信。
“我怎么舍得啊!”
沈知謹到了嘴邊的話忽而頓住,霎時間耳邊所有聲響都湮滅。
只剩下她的那句話。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橫沖直撞,喜歡便將一切都熱烈奉上,將所有心意都坦白。
不給自己留半分余地,又強勢占據他的視覺、聽覺,所有感官。
她的世界與他重疊,不容分說,侵略一切。
她有些不好意思,夜色下也依舊隱約可見緋紅的臉。
“而且、而且第一幅畫也是…我只知道你那天回來,但不知道什么時候的航班啊,更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你…”
她微微低下頭,向來甜軟的嗓音里,難得帶上了一絲委屈。
“你一走就兩個星期呢,我、我只是…”
她的聲音幾乎輕到聽不見,消散在這夜風中。
“…太想你了。”
于是劫持了飛機,把他揣起來帶走。
周圍一片寂靜。
好像過了很久,沈知謹問道:
“看得到仙女座嗎?”
她茫然抬頭:
“啊?”
沈知謹走過來。
“很好找。”
她還有些沒回過神,就那么看著他。
怎么突然…又說到看仙女座了?
他不喜歡她剛剛說的那些話么?
她垂下眼,睫毛輕顫,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山間微涼的夜風似乎吹到了她心里。
“不是要抱佛腳嗎?”
沈知謹垂眸看她,唇瓣微抿,頓了頓,
“給你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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