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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場外求助

  為了能讓秦絕好好調養心神,賀栩又給她批了兩天假。

  老爺子知道區區一個放假攔不住她,這丫頭,沒人管得住,跟沒拴繩子的薩摩耶似的,逮著機會就往片場溜,遂告知外圍工作人員,看見秦絕先趕回酒店,出了事算他的。

  電影拍攝過程中把敬業的男主演往回趕這種事,聞所未聞,迷之好笑。

  這兩天別說湯廷,就連劇組的小工都跟著樂。

  秦絕也是頭鐵,早中晚各來一趟,來一次被趕回去一次,那背影,渾身帶戲,蔫巴巴的,看著可落寞了。

  “別理她!”賀栩自從認識了秦絕,翻白眼的頻率直線上升,“戲癡固然不壞,戲魔就不行了!”

  他還沒看出來?這小崽子在這溜人玩呢!

  三番四次過來撩閑,搞得賀栩的血壓仿佛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相當刺激。

  皮,就你皮!

  賀栩怒道:“再來就告訴她,這是在妨礙拍攝!”

  說罷一甩手,邁著氣勢洶洶的步子走了。

  湯廷:“…我看他老人家笑得挺開心啊?”

  穆思思沒憋住笑,趕緊埋下臉去,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這架勢,怕不是賀老爺子德高望重,沒什么孫子輩敢皮到他面前。好不容易有了個秦絕,老人家面上嫌棄,心里估計還挺喜歡,覺得熱鬧。

  這么一出下來,連賀栩在眾人心里的形象都從原本的嚴厲冷硬變得可愛起來。

  劇組因拍攝而沉悶壓抑的氣氛,無形之中有所回升。

  秦絕倒也不是一心一意地非要皮,她心里掛念著更改后的劇本和那場對她來說難度極大的哭戲,這兩天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生理上不是激不出眼淚,不過單純憑借外力的演戲豈不是沒了意義,她自己這關都過不了。

  沒有辦法,只能在影視空間里反復觀看前輩的演繹,背負使命的、戀愛掙扎的、家庭倫理的,悲情戲苦情戲的片段都要刷了一輪了,還是很難真情實感地哭出來。

  她不是不能共情,只不過共情之后,只覺得苦悶、難過,沉重地揣在心里,在外卻給不出什么反應。

  于是就重復起了看片致郁→去片場溜達→逗老爺子玩兒恢復心情→被趕回來繼續致郁的鬼畜循環。

  這天晚上,秦絕砸在床上,長嘆一聲。

  哭戲的技巧,她會了,哭戲里的感情,她還是沒懂。

  就像個做語文試卷的學生,把老師說過的“主觀題要分點答,詩歌題得挑意象”都記住了,但怎么也搞不清楚人家作者到底有什么思想內涵,表達了怎樣的感情。

  秦絕摸出手機,剛巧彈出飛訊提示,岑易發了新的朋友圈。

  點開一看,又在曬娃。

  秦絕點了個贊,岑易的語音消息就跟了過來:“最近怎么樣?殺青了沒?”

  “沒呢。”秦絕的聲音里既無奈又怠惰,“今天二十四號,拍攝順利的話,三月五殺青。”

  “怎么這么沒精神啊?”她這種語氣屬實少見,岑易一樂,“遇到難題了?”

  “是啊——”

  秦絕撐起身來,趁著岑易現在很閑,毫不客氣地開始進行場外求助,“岑哥,我有一場哭戲,不會拍。”

  “哭戲?”岑易沉吟一會兒,“抓不到感情?”

  不愧是離影帝就差臨門一腳的實力派演員,一下說到點子上了。

  秦絕咂了下嘴巴,嘆道:“是,你也知道我是在哪被蔣導發現的,我…很久之前就沒有流眼淚這個功能了,感情上。”

  “這樣啊。”岑易給她打了個語音電話,背景音里窸窸窣窣的,還夾雜著小岑寬咿咿呀呀的聲音,“不涉及保密部分,籠統說說,你的哭戲是什么樣的?”

  “干凈。”秦絕說,“一個小孩子說出了最想說出口的話,他很開心,而身體在難過。”

  “笑著哭…”岑易取其重點,突兀地沉默了十幾秒,“你等一下,我去看看筆記。”

  秦絕應了一聲,安靜等著。

  岑易回來得很快,說話的口吻莫名多了些滄桑和感慨:“情緒的反差表演,演員的必修課。‘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悲傷會哭,歡喜也會哭;歡喜會笑,悲傷也會笑’。”

  “我學過這篇課文。”秦絕莞爾。

  “那我們換成表演的視角來看。”岑易不愧是差點留校做老師的人,循循善誘道,“從這句話里,首先能體悟到什么?”

  “表情和情緒是相對分離的。”秦絕秒答。

  “確切地說,你要操控的,是你的肉體,是每一塊肌肉的運動;而你要展示、要釋放的,是你的感情。”岑易道,“我們能夠控制著嘴角同時往兩邊向上拉扯,形成‘笑’,但很難通過某一個肌肉運動令淚腺分泌眼淚。同理,我們依舊能夠強行露出笑容,卻在蓄滿了眼淚時很難控制它們不落下來。肌肉上,‘笑’比‘哭’更容易操縱,感情上,它們的表現難度相對一致。”

  “而我的笑要發自內心,我的哭則是身體反應…”秦絕回憶著劇本,越發覺得這個任務十分艱難。

  這已經與岑易所提到的理論完全相悖了。

  “你要讓你的身體,或者你的潛意識去覺察到‘哭’。”岑易道,“看過《不落的戀人》嗎?”

  秦絕回憶了一下:“…男主為了拯救女主,在三條時間線的集中點上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從未存在于世界上的虛擬概念,而忘記了他的女主卻隱約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印象當中,這是藍星一部很老的片子,最初的表演形式是音樂劇,后來搬上了熒屏,是經典的短篇電影之一。

  “28分20秒到28分23秒。”岑易精準地說出了時間,“回到了學生時代的女主角穿著校服,回頭望去,她的表情有些疑惑,有些茫然,像日常生活中任何一個平凡的瞬間。但她這三秒鐘里,在落淚。”

  秦絕眉梢一動,有所感悟。

  是她把莫森的哭戲理解得片面了…生理上的反應,怎么能用一個“難過”簡單定義呢?

  “不要去糾結某一滴眼淚一定代表什么。”岑易說,“交給你的身體,不要交給你的意識。”

  秦絕一時失語:“好,我去嘗試。”

  這恰恰就是她最難做到的地方。

  “不過,如果你短時間內無法做到的話,我這里還有一個很取巧的法子。”岑易笑了笑。

  “是什么?”

  “矯情。”

  “…啊?”

  “就是矯情。”岑易笑道,“要自私,要以自我為中心,要瘋狂地愛自己,從而為自己感到心疼,感到脆弱,感到難過。”

  “…”巧了,又是一個知識盲區,秦絕抽了抽嘴角,“這個辦法的實用基礎是什么?”

  “當你說服你本人,‘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憐最委屈的人,做著最艱難最痛苦的事’,那么一旦演戲時將意識稍微抽離出去,以上帝視角看待,就會覺得:‘演戲的我像個小丑,我在笑著,我卻想哭’。”

  秦絕微微一怔。

  聽起來雖然很像歪理,卻真的很實用。

  這是將演戲的自己切割成了兩部分,讓演戲的那部分繼續演“情緒”,讓上帝視角的自己表現“悲哀”,而這份“悲哀”因為沒有融入到演戲的“情緒”中,恰恰在外表上看去就像是普通而又神奇的生理反應。

  “好辦法。”秦絕贊嘆道,“一聽就不是科班的法子,這種民間奇招,是哪位前輩的個人經驗與感悟?”

  岑易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半晌,他才笑出幾聲,輕輕地吐了口氣。

  “是許穆啊,他教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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