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途中,秦絕因梨木雅子而稍有緩和的心情再次慢慢變得沉重。
下了車,她下意識去摸口袋里的煙,手在半路停了停,轉向張明包里拿出一盒pocky。
這幾天的煙草攝入有些過量了。
仔細想想,未嘗沒有拿外物來自暴自棄的意思。
秦絕咬著pocky回到房間,換下戲服,洗了個澡。
剛吹完頭發,便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
“嗯?”
穿著便服的秦絕起身開門,是張明。
賀栩電影的制片方是自家人,名叫文和娛樂,生活制片對她這個老爺子欽定的主演態度很好,助理張明的房間都是制片一手包辦的,就在秦絕隔壁。
“怎么了?”
“哥,你還沒吃東西呢。”張明笑了笑,“我點了外賣。”
說罷舉了舉手里的袋子。
時間拿捏得很準。
秦絕不置可否地讓開:“進來吧。”
酒店是公寓式的,有個小廚房,還有可折疊的餐桌,秦絕三兩下打開,張明正好把夜宵拿出來,依次擺好。
“秦哥,您懶一點也行啊。”張明就笑,“人家助理事情都可多了,樣樣包辦的,咱們這里還得藝人親自掰桌子。”
“就你那勁兒,還不如我來得快。”
秦絕笑了一聲,“又不是廢物,怎么不能自己動手了。”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嘛。”張明笑嘻嘻地把醬油和芥末調好,把沒拆封的筷子遞給她,“哥,我是來照顧您的,不是吃白飯的。累了就多歇歇吧,還有我在這兒呢。”
“屁大點的孩子跟我說這個。”秦絕嗤道。
“哎呀。”
張明不再嬉笑,認真道,“秦哥,你總喜歡照顧人,雖然我年紀是不大,但這份工作既然接了,那我就是你的員工,員工只看會不會辦事,能不能辦好事,您別搞得像接濟小孩似的。”
秦絕拿筷子攪合了兩下醬料,靜靜看他幾秒。
“確實。”
她垂眼嘆道,“我是不是太操心了?”
張明猶豫了下,誠實地點點頭。
“我感覺吧,操心得甚至有點溺愛了。哎也不是,就是…”他想不出來詞,撓了撓頭。
“知道了。”
秦絕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沒辦法,都無數次決定轉變心態了,習慣還是刻在骨子里。
遇到湯廷、賀栩那樣年紀大些的還好,但像梨木雅子、張明,甚至何暢和高木龍這些人,她還是下意識地就用長輩的目光去對待。
“哥,我覺得——”張明想了半天,才道,“我覺得你好像特別擅長帶著人走。就那種,呃,天生的領導者。”
“但是你看啊,染姐是經紀人對吧,但是染姐也不會像其他公司的經紀人一樣給你安排工作,在我們這里,秦哥你就是唯一的老板,我們都是打工的,頂多是個輔助,好像也沒能真正幫上你什么。”
張明欲言又止,“就…哎呀,哥你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一直繃著,看著挺累的。”
秦絕邊嚼著東西,邊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他,看得張明心里發毛。
也是啊…助理說這話,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人不大,話倒是挺會說。”
秦絕短促地笑了聲,“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說,建議我多依賴點身邊人,別總自己扛著,是不是?”
“哎,對對對!”
張明連連點頭。
“那你回頭念個書去。”秦絕道。
“啊?”
張明傻眼。
“這么簡單的事情一兩句話就能說完,還逼逼個半天。你表達能力不太行。”秦絕毫不客氣,“回去多讀書,別哪天靠你的時候給我掉鏈子。”
“…”張明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哥,扎心了。”
“學習資料找你染姐。”秦絕喝了口湯,“有沒有文憑無所謂,一張紙而已,真正學到了什么還得你自己心里清楚。”
張明表情痛苦,但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跟著秦絕將來肯定能干出大事來的,這些天來跟何暢他們的助理都有加**流,學了不少圈內的知識。
這也得感謝秦絕,自己家的藝人有實力會做事,還被賀栩這種級別的導演看重,張明那點低級問題自然就不會被人看不上眼,反倒是一個個拿出了前輩的樣子耐心教他,上趕著結個善緣。
“不過,也不必沒信心。”
秦絕咽下一口夜宵,笑道:“就算你是打工的,老板和員工間也有磨合,關鍵不是做得多好,而是做得合適。”
她足夠強大,能承擔絕大多數事情,正巧需要張明一個會來事兒的小助理做些邊邊角角的小工作。
張明用力點頭。
他孤零零地打拼好幾年了,這點心態上的調整也早熟練。
“哎,等等,秦哥,你是不是在轉移話題?”
張明突然醒悟。
“…”秦絕夾刺身的手微妙地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放進蘸碟里蘸了蘸,“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的?”
張明愣了愣:“啊,因為秦哥你吃其他的東西都很快,只有生的食物會慢一點。”
“嗯。”
秦絕頷首。
其實她在食物上沒什么偏好,有東西吃就不錯了,哪有心思挑挑揀揀。
至于重生之后為什么相對喜歡吃生的,大概是…能懷念到當時的艱苦環境吧。
在感覺自己與當今這和平社會十分割裂的時候,傾向于尋找更熟悉的事物也是人之常情。
就好像那些七八十歲的老人跟年輕的孫子孫女嘮家常,不談熱播的電視劇,不聊新款的衣服和手機,只能翻來覆去講他們過去的故事一樣。
因為那才是他們親身經歷過的人生,是他們有著歸屬感的地方。
秦絕想到這處,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挺好的,心很細。”她肯定道。
放在以前,如果有人發現了她在飲食和起居上的習慣,那秦絕必然緊繃起來,及時查人,或干脆將這人清理掉。
畢竟在末世那樣的環境里,讓別人了解得越多,自己的危機就多上一分。
不過,正如張明所說的,多依賴、多信任一些身邊的人也沒什么不好。
她也確實應該對這個和諧時代稍稍卸防了。
秦絕端起味增湯漱漱口,咽下去說:“我每天晚上會抽時間鍛煉演技,基本聽不到外界聲音,別來打擾。”
“嗯嗯。”張明點頭。
“訓練完后會直接睡覺,第二天早上的話…”
秦絕咂了咂舌,“算了,這么說著麻煩,讓你染姐在APP上多加個功能。”
張明一愣:“啊?還能這樣?”
“呆在我身邊,建議你遲早適應高科技的節奏。”秦絕惡趣味地逗了逗這小孩,掏出手機點了點,“嗯,好了。”
“啊、啊?”
張明跟著掏出手機,點開APP之后就傻眼了。
他的賬戶是助理權限,平時用得最多的是工資結算和公費報賬,除此之外就是便簽和日程,里面記錄的都是些圈內的小知識,比如給岑易送禮物的話,不如選他兒子岑寬會喜歡的早教機之類。
而現在,側邊欄中多出了一個印著Q版狼頭的標識,點進去一看,上方是年月日,接著是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表,秦絕的Q版小人就停在23時16分,地點某某酒店某某房間,狀態是個吃飯的圖標,整體色調是綠色,表示空閑。
甚至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標注:XX餐廳XX刺身料理,受到本人好評,建議加入菜單。
“這…”
張明目瞪狗呆。
從秦哥說完“加個功能”這四個字后,才過了幾分鐘啊?!
染姐這么強的嗎??
張明呆愣愣地在屏幕上滑來滑去,試驗新功能,眼前浮現出牛頭人一手舉著啤酒一手點贊的表情包。
這是真·牛啤啊!
秦絕笑笑,也不管他,順手去看V博的評論和私信。
看著看著她笑意有所收斂,輕輕吐了口氣。
小鏡子在私信里發了長長的一段,大意與剛才張明所說的相差無幾。
秦絕撐著腦袋想了想,以往這樣的話,只有七軍師會跟她說。
…不,不是“跟她說”的程度,完全是毫不留情地罵她。
明明人長得仙氣飄飄的,聲音好聽語氣也不嚴厲,但莫名就是非常管得住秦絕,讓她自動自覺地心虛反省。
可以說是比親媽還親媽了。
秦絕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末世里能真正接觸到她的人不多,算上后來誕生的森染,總共也就她家狗子、軍師、小狐貍跟兔兔五個人。
只是和平年代后,她與張明、與梨木雅子、與粉絲間并不是從前那種軍令森嚴隨時共戰的關系了,每個在乎她的人都會真情實意地予以關心和問候。
這種被人牽掛的感覺,讓人害怕。
當初正是不想讓七軍師擔心、崩潰,秦絕才堪堪遏制住嗜殺的自己,沒有遇到危險第一個向外沖。
現在像他那樣的人,不知不覺變得更多。
人被擔憂著、關切著,心頭一暖的同時又會額外承受更多的心理負擔。
…或許,不該把這些好意向外推開。
負擔就負擔吧,她應當做得更好,去回應這份期待;也應當更多地坦誠心扉,不讓他們過多憂慮掛念。
想開點,老秦。
都什么年代了,別自閉了。
秦絕面無表情地罵了自己兩句,情緒和身體都驟然一松。
她捏了捏鼻梁,明顯地露出倦意來。
“明子。”
“哎!”
張明急忙應聲。
“收拾一下,順便幫我拿耳機。”秦絕撐著桌子站起來,“我開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