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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囚籠上映(八)

  鏡頭開始快速切換起來。

  方木泉抽空看了一眼時間,電影已然過了三分之二,看來這后面必然有季聲和赤那相遇的情節。

  只是,到底會如何遇到?

  與他有著相同疑問的不僅僅只有一人,此時都焦急地前傾著身體。

  上帝視角來看,赤那這邊全都是家長里短,從未挪過地方,加上那次對混混們的屠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季聲馬上就要發現蛛絲馬跡了!

  可是并沒有。季聲仍然陷于錯綜復雜的案情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破獲案件,卻一次又一次地墜進更深的迷網。

  “不對勁。”

  坐在方木泉不遠處的女人指尖點著下巴,喃喃道,“主角降智,這不可能。”

  方木泉聽到了這句話,深以為然。

  確實,季聲在電影前期的表現相當出色,如果只是單純為了遲遲不來的結局而故布疑陣,令兩人無法相遇的話,那未免也太對不起前面的鋪墊了。

  這一段要表達的究竟是什么?

  方木泉緊緊盯著屏幕,冥思苦想。

  “是狀態。”

  “心理狀態!”

  隨著情節的推進,觀眾席內的幾人突然覺察,眼睛一亮。

  多年的追捕和反反復復的失意絕望,令季聲變得瘋狂、偏執,甚至有些可怕。

  他打翻了藥瓶,在家里跟季濤大聲爭吵,最后還是季濤拼命壓著他把他制住,好言好語地勸他吃藥。

  “你執念太深了。”季濤看著憔悴病態的季聲,重重說道。

  坐在沙發上的季聲抬眼看他,與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樣,雙臂拄膝,十指交叉,唯獨眼神與那時毫不相同,陰狠得令人心駭。

  “要不,咱們先放…”

  “不能放!”

  季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冷硬的字眼,他竟是在氣勢上完全壓倒了他的叔叔,顯然這幾年來早在季濤不知道的地方經歷了數次蛻變,仿佛換了個人。

  難道,這部電影的立意正是代表著正義的季聲因執念而墮落,出身血腥的赤那反而被愛感化?

  像方木泉這樣時刻緊跟著劇情發展的影評人都下意識皺起眉來。

  這樣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說句不好聽的,太套路了。

  “一定另有隱情。”

  方木泉沉下心,已經完全浸入到電影之中,不放過每一絲細節。

  果真不出他所料,逐漸狂躁的季聲在某次任務中情緒失控,險些一槍打死目標,在被季濤強行綁著見了心理醫生后,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正被人操控著!

  這個人在暗處控制著大大小小數個案件的發展,試圖用一個接一個的案子令他心神崩潰!

  處理過的每一件疑案在季聲腦海中快速回放,他驟然驚醒!

  又一個劇情點爆發!

  背景音樂中密集的鼓點無疑為情節增添了更多的緊迫感,隨著季聲的腳步,幕后主使浮出水面——

  “什么?!竟然是那個姓劉的!”

  許多人在心里已經默認犯罪組織的老板并沒有死,卷土重來時被季聲阻撓,因此在背地里設計搞他,怎料想BOSS的確在多年前就已死亡,而這個暗中把控全局的人,竟是那個曾與季聲對峙過的監獄中的二把手!

  有記者倒吸了口涼氣,這又是一次燈下黑,那時季聲與姓劉的二把手言語交鋒,好不容易才威脅他令他落敗,卻沒想到這老東西計謀更高一籌,局勢完全反轉。

  “人心叵測啊。”

  季聲再趕到那處監獄時,果然姓劉的已經不在那里。

  種種跡象表明,這人用了些手段,在監獄押送時鉆了空子,人已脫逃,不知去了哪里。

  季聲再次陷入謎團之中,但這一次他沒有止步不前,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周,剝開欲蓋彌彰故意誤導的那部分,抽絲剝繭梳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整個過程果斷而機敏,不論是邏輯思維還是直覺都強得可怕。

  “好優秀的大男主戲。”

  又是那位女性影評人輕聲評價道。

  現如今所謂的大男主、大女主,多半都通過降低配角智商以此顯示出主角的優越,但囚籠的層次明顯不同,季聲這個人物的豐滿程度遠超市面上的同期作品,是真正演出了角色本身的魅力,讓人心服口服。

  季聲推測出了BOSS有可能藏匿組織核心機密的幾條線路,這次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沒有把實情透露給任何人,只是散布了許多暗哨盯著。

  說實話,他這副幕后謀劃的模樣很有梟雄風范,但卻做的是正義之事,別有一番反差,這一情節設置得相當新穎。

  除此之外,季聲也擺正了心態。他固然是要找到殺害父母的兇手赤那,但如果他為了這個執念而葬送了自己心中的正氣,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反正根據當前整合的線索也能看出,赤那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就是被BOSS“托孤”的那個人,那么他也一定知道這些配貨交貨的線路,守株待兔未必就不能逮到他的馬腳。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間林玲已經考上了大學。

  她母親不知怎的,對她的態度軟化了不少,不僅接受了林玲與赤那的戀情,還主動避開他們,自己守著小小的餛飩店。

  這樣一來,林玲反而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任性,母女兩人在回避中達成妥協,林玲端正心思在最后這段日子里好好學習,最終被當地的某所大學錄取,趕去省城讀書。

  林茹娟沒有跟去,只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還得有人看店,林玲央求幾次未果,也只好和赤那一起離開了小城。

  兩人租了個小房子開始同居,由于措施不到位,林玲意外受孕,她不顯懷,發現時已經過了幾個月,胚胎早成了型。

  林玲唯獨在這時候才表現出了隨母親的一面,她怎么都無法放棄這個小生命,不想流產。

  那時是大二的下半學期,林玲找代課、請假,努力把學校那邊糊弄過去,也顧忌著林茹娟,沒敢告訴她這件事。

  在林玲看來,自己和赤那在一起已經足夠刺激的了,更何況未婚先孕,還不知道會對母親造成怎樣的打擊。

  她把與赤那的未來安排得明明白白,反正她還年輕,偷偷生了孩子就先養著,平時照常上學,等畢業了回家里照看店面時再找機會跟林茹娟慢慢談。

  未踏入社會的女孩單純依舊,赤那又對她全心全意地服從,這一對戀人活在純粹且美好的幻想里,觀眾席里已有人隱隱抿起了嘴,心生擔憂。

  果染沒過多久,林玲的想當然被現實擊碎,她雖然身體還算不錯,但跟赤那兩人都沒有照顧孕婦的經驗,沒過多久就被妊娠反應折磨得身心崩潰。

  溫馨的出租屋里,林玲枕著赤那的腿,棉被下撐起明顯的圓滾滾的弧度,哽咽著呻吟著,幾次干嘔,只在模糊的意識里哭著喊赤那的名字。

  即將成為父親的赤那卻依然迷惘無措,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張浸滿了血腥的白紙,是林玲洗干凈了它再把其他顏色一一描繪上去,論起心理年齡和經驗閱歷,他甚至不如林玲更成熟。

  “好疼啊,難受,好難受…”

  林玲哭得上不來氣,一只手攥著赤那的手腕,卻沒有力氣留下更多的痕跡。

  赤那看過許多人痛苦的模樣,可唯獨林玲流下的每一滴眼淚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心口,鈍痛難忍。

  他盡可能地抱著林玲,并不靈光的腦子笨拙而拼命地想要找到什么辦法。

  林玲被疼暈了,癱在赤那的懷里微弱地呼吸著,臉和脖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赤那小心翼翼地拿毛巾給她擦身,突然地,溫熱的毛巾掉在地上,赤那蹲在床邊,眼神不斷閃動。

  他想起來了,之前在組織里大家都會——,或者——,之后他們就變得很快樂,一點也不疼了。

  赤那沒有用過那些東西,是因為他接受的教育里,作為一匹只服從于老板的狼,他并不需要“快樂”,但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季聲坐在辦公室里,手邊擺著一杯咖啡。

  他布置的暗哨每隔半小時就會打來一次電話,匯報情況。

  來電音叮鈴鈴響起,季聲拿起話筒。

  “小老板!”

  那邊的人也只是被雇傭來的,只知道對面的人是金主,具體便不知情了,于是從聲音上分辨著年齡,喊他“小老板”。

  “說。”季聲空閑的那只手捏起攪拌匙,在咖啡里攪動。

  “您交代的那地方,今兒個有變化了!”

  叮當一聲,攪拌匙與杯壁撞出脆響。

  季聲的眸子變得沉暗,唇邊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繼續盯。”

  他輕聲交代,將話筒扣回了座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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