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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反噬

  秦絕關掉攝像機,把它放在一旁。

  她坐在書桌前,虛虛看著前方,脊背挺拔筆直,像每一次在作戰基地里那樣。只是相比之下,她此時眼神疏離而冷漠,隱約間流露出一股歷盡塵世、飽經滄桑后的清冷,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

  “阿爸…”森染在手機里叫她。

  秦絕輕舒了口氣,恢復正常。

  “怎么樣,演技還不錯吧?”她笑道。

  森染隔了一會兒,才小聲問:

  “真的是演技嗎?”

  秦絕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在有些事情上人是不該有希望的,即便是希望,也從不會憑空而生,首先要有一簇小火苗才能燃燒得起來。

  她稍稍平復了心情,正想笑著回話,卻猛地一抖,神情隨之一變。

  是那股熟悉的殺戮欲!

  它來得突然來得更加猛烈,一瞬間覆蓋了秦絕的意識,阻斷了她的思考。

  秦絕一只手猛然扣在書桌一角,另只手去捂胸口,她低下頭喘著粗氣,一截小臂上滿是用力而凸起的青筋,卻沒辦法把這股欲望制止住!

  想殺人。

  想聽到弱小者的慘叫。

  想被噴涌出的鮮血包圍。

  秦絕咚一聲把頭砸在桌上,按住胸口的那只手指節彎曲,狠狠摳進皮膚,但心臟的強烈跳動卻無法停下,持續迸發出一股極有誘惑力的痛楚,毒癮般蝕骨。

  該死的…

  秦絕瞳仁覆上駭人的血紅色,她這幾日來的抑制果然有了反噬!

  她的感官在這瞬間變得極其敏銳,隔著兩扇門,她聽見江秋月的啜泣,那是活人的呼吸聲,是鮮活的生命,真想狠狠地把她撕成兩半——

  砰呲一聲!

  桌角被秦絕硬生生掰碎了!

  她咽喉里擠壓出一聲尖細而恐怖的嘶鳴,反手將那塊長滿了不規則木刺的桌角握在掌心!

  血液滲出,痛感從手心傳來,卻仍然克制不住嗜血的沖動!

  想殺了江秋月——

  不能殺!

  想撕碎她想掰斷她的骨頭——

  不能殺!

  想把她的肌膚臟器扯成碎片——

  不能殺!

  秦絕再次用力,把木刺握得更深。

  “…阿染!”

  秦絕又是一聲,聲音極啞,嗓子干涸得要命,像兩塊砂紙互相摩擦。

  她深吸口氣站起身來,不顧椅子被帶得向后倒去,三兩步沖進浴室。

  “靈魂強度塞給我!”

  “收到!”

  森染的聲音帶了些哭腔,她尾音未落,龐大的痛楚從秦絕眉心直灌而下!

  身體似乎從顱腔裂成兩半,每個毛孔都有向外滲血的錯覺,臟器成了面團,被幾只手肆意抓捏出各種形狀,血液的流淌都帶著劇痛,每一次交換就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傷痕。

  秦絕背靠墻痙攣著,沒過一會兒噗通癱在了地上,仍在顫抖。

  備受煎熬的幾分鐘過去,她眼珠恢復了正常瞳色,干澀的嘴唇吐出一口氣,整個人癱在墻角,發出一聲疲憊的呻吟。

  還好,她還有這張底牌。

  以毒攻毒,以痛止痛。

  秦絕控制著呼吸頻率,讓高頻跳動的心臟慢慢平靜下來。

  她自始至終緊咬著牙關,此時松懈下來,牙齒都有些松動,口腔里盡是酸麻。

  “最近有在努力消化?阿爸給你的零花錢花了不少。”

  秦絕啞著嗓子笑了笑,單手撐起身來,又去拔另一只手掌心的木塊。

  那木塊扎得很深,她用了些力氣才拔出來,帶出一大片皮肉,鮮血淋漓。

  這具身體的痛感很不行啊。

  她還有空想這個。

  不知是被秦景升家暴還是基因優化的緣故,她身體對痛感的反饋非常微弱,平時是好事,此時就顯得雞肋了。

  “阿爸,要不要再優化一次給你治傷?”森染沒有回答秦絕先前的問題,吸了吸鼻子問。

  她的小奶音帶著哭腔,又可憐又可愛。

  “多大點事。”秦絕笑道,“兩次基因優化間距這么短,太浪費了。”

  她的醫藥箱拍視頻時放在了書桌上,此時只能站起來走出浴室去找。

  臨走前,秦絕擰開了花灑,她那只刺了木塊的手掌在地面流了一小灘血洼,一時半會沖不干凈。

  浴室到書桌的路上也斷斷續續灑了幾滴血,秦絕先沒去管。她撿起椅子放好,重新坐下,單手處理好傷口,繃帶特地繞厚了幾圈,拿牙咬著繃帶條扎緊。

  狀態糟透了。

  秦絕渾身都是痛出的冷汗,被走動時的微風一吹,黏在身上并不舒服。

  和江秋月的談話本就令她情緒有所松動,加上施虐欲唱的這一出,身體上的痛感是無所謂的,心累倒是不可避免。

  以為能和江秋月好好談談的她,還是太天真。

  人從末世回到和諧社會,先是遇到了齊清遠和張明,接著又從岑易和蔣舒明那得到了不少正向回饋,搞得她都有點飄了。

  這個家到底有多殘酷,她的生存環境一直以來有多病態,她自己心里沒點數么?

  秦絕又很想笑。

  江秋月有一個改變她的執念,她也有一個改變江秋月執念的執念。

  何必呢,在這層層套娃。

  跟江秋月計較這個,犯不上。

  秦絕歇了約五分鐘,就起身處理地面的血跡。這一起來,余光便瞥見床邊開了口的行李包。

  一本書靜靜躺在那里,包著外書皮,手寫著一行字:演員的自我修養。

  秦絕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兩秒,隨即移開,去洗漱臺拿了塊毛巾擦地。

  她東西準備得很全,以前打黑拳偷偷跑回來也有染到血的事情發生,為此特意買過清洗劑,倒是不擔心被江秋月發覺。

  處理完血跡,又避開傷手沖了個澡,再出來時秦絕拆掉繃帶,雖然皮肉還沒長好,血卻已自動止住了。

  “阿染,給你阿媽透個底。順便訂一張去沈城的車票,就最近的。”

  “誒?好的!”

  森染本有些怏怏不樂,聽到有事做就打起精神。

  “明早給江秋月發一條消息,就說高中那邊有些跟申學校相關的事,老師叫我過去一趟。”

  “好——”

  森染顯然從知道她阿媽的消息后已經憋了很久,歡快地應了一聲后就不見了。

  秦絕把岑易送的書拿出來,她要回去看看,打算帶著書在路上讀。

  明明只度過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劇組卻比家更像家。

  她根據程錚的經歷做了些基本的推斷,這股殺戮欲望更像是心魔,戰場后遺癥,是保有末世記憶的他們倆都要面對的問題。

  她家狗子把自己扔進死囚監獄里折騰了幾年,雖然是個辦法,但從各個方面來講都不適合現在的她。

  況且,秦絕也發現了,于她而言,這股嗜虐的沖動除了靈魂深處的本能外,也與她本人的情緒有關。

  不論是面對秦景升,還是面對江秋月,她情緒一旦產生負面波動,嗜血的欲求就會從這些煩躁和不悅中趁機鉆出,試圖操控她的理智。

  在家里處境如此,親友同伴又都不在身邊的情況下,秦絕需要一些歸屬感。

  哪怕沒有,也得找點事做,把注意力引開。

  故作冷靜地分析了這么多,秦絕自嘲地搖了搖頭。

  說到底,她只是有點孤單了。

  所以才想回到沈城影視基地遠遠地看一眼。

  那里,是重生后的她收獲了肯定與認可的第一站。

  噫,太矯情了。

  秦絕咂咂舌,很是嫌棄了一番自己。

  她把外套穿好,找了只露指手套擋住了皮肉還在緩慢愈合的左手。

  然后拿著那塊帶血的木塊,認真盯著缺了一角的桌子。

  嗯…這玩意兒該怎么修?

  訂票成功的短信發到手機上時,秦絕已經從家里溜了出來。

  她翻窗前仔細聽過,江秋月已經哭累了,睡著了,呼吸聲正均勻。

  聽到丈夫死訊緊急飛回,忙完葬禮等諸事后還跟“兒子”吵了一架,她一個普通人精神早撐不住,睡得很沉。

  秦景升這場意外已處理完了,秦絕便沒有顧慮,她起初避免額外的麻煩,讓森染把身份信息里的性別那欄仍保持原樣,這也是警察當時沒有多余反應的原因。

  她下樓打了車,直奔高鐵站,拿身份證刷開通道時,顯示屏依次出現“秦玦,女,19:45,G8187,04車廂12F號”的字樣,看著很是舒服。

  從連城到沈城的高鐵僅一個半小時,秦絕沒拿行李,手里只有一本書,列車緩緩啟動,她調整好座位,將演員的自我修養第一頁小心翻開。

  與此同時。

  京城。高新產業區。

  一幢類玻璃材質的L形大樓拔地而起,高聳入云。它由創始人親手設計,二十一層以下為橫向,三層透明玻璃墻依次錯落,白晝時陽光透過日影斑駁交錯,組成一個象形的“秦”字,深夜時室內燈光亮起,交相輝映出“秦一科技”四字;二十一層之上的縱向建筑則以圓柱為中軸,走廊與樓梯包圍在玻璃中心柱周圍,呈螺旋式上升,月光下隱隱可見一條似蛟似龍的奇異生物盤踞其中,科技與藝術兼顧,時尚與威嚴并存。

  秦一科技集團總部的樓門處并無安保,僅有兩名如大型手辦般的機器人莊嚴肅立,兩對電子眼中時而閃爍出湛藍色的光。

  此時,四十七層的董事長辦公室內,少年人的罵聲隱隱傳來。

  “陶世誠這個狗東西怎么能這么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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