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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 擔憂

  “糟了!!”

  晚上九點鐘的炮擊,并沒有嚇到“湘北保安旅”旅長張枸,身為“遼東張氏”的嫡系子弟,在前往“上雋軍事基地”受訓之前,他也曾在西軍中服役過,后來更是“天龍江”海軍基地的營長。

  經驗豐富,資歷深厚。

  如今成立的“湘北保安旅”,前身是民團,并非是正規軍,團級單位之下,都是屬于警察系統的治安協防單位,由民間籌措資金的自保力量。

  但是到了旅級單位,就完全不一樣了。

  張枸不僅僅是旅長,而且有著正七品“云騎尉”的勛位,盡管是貞觀三百零二年之后的特殊產物,但是按照制度,戰時他混個戰區縣長當當,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軍政大權一把抓,典型的土霸王。

  當年各地軍寨的誕生,也是因為戰爭。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張枸才不會在游港河駐防,一個旅的兵力分散開來,跟同樣熟門熟路那的“大唐人民革命軍”硬碰硬,這是不劃算的。

  只是跟對面一接觸,張枸就感覺有了幾分把握。

  自己彈藥要省著點用,“大唐人民革命軍”何嘗敢敞開了放炮。

  各處偵查點匯報的情況來看,對面兵力也不多,也比較分散,山區、河道、丘陵等等復雜地形之間,犬牙交錯地撒了一兩萬人,那即便是有損失,也是零敲碎打的,承受得起。

  原本張枸的計劃,是打算這一場游港河防御戰打完,就給臨湘縣報個天價損失。

  一把大銃加五百發子彈,一百個銀元怎么地也算是良心價了吧?

  打勝仗能賺多少,張枸不知道,但是打敗仗能賺多少,他不但知道,而且賺得還特別多。

  “天龍江”那里當海軍陸戰隊營長的時候,主要業務就是給人做傭兵,雇傭軍的收入分好幾塊,傭金其實只是一部分,“損耗貼補”…才是無窮無盡的一塊。

  光安家費、撫恤金等等等等,就是五花八門。

  按照原本的計劃,張枸打算七千五百人的花名冊先劃拉三分之一,也就是勾了兩千五百人的姓名。

  沒了姓名,那就是沒了性命。

  一個大兵撫恤金,現在的行市是三十六塊錢,米面糧油一應日用另算,這樣光現金就能掙個小十萬。

  可這一切,都是基于裝模作樣…

  真讓他損失三分之一的兵力,他能尿血!

  不是愛兵如子,而是怕大頭兵殺了他泄憤!

  這光景,九點鐘的南岸炮火沒有嚇到,可是數里外的龍源河,那里的零星爆炸聲,卻是讓張枸徹底慌了。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他知道大概率有人抄了他的后路!

  “他媽的!撤!!”

  “旅長!不好了!亂匪把東邊兒…”

  “別廢話了!撤!撤到龍源河以北!”

  “是!”

  “他媽的,好你個郭雀兒,你他媽倒是想包了老子的餃子!!你夠狠!!”

  恐慌傳染就是幾分鐘的事情,當游港河這里都聽到動靜的時候,有經驗的老兵現在又得到命令往北撤,自然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十斤炮帶不走,就得炸了。

  只是這光景,誰愿意在這里瞎折騰,恨不得爹娘多給一雙腿,趕緊開溜。

  然而傍晚才到的馱馬隊伍,因為動靜太大,隊伍直接亂了套,大量的牲口,竟然將官道給堵了。

  這條公路直通龍源河的一號橋,過了河就是丘陵地帶的峽谷地,撤退路線走這里,既快速又安全。

  汽車過去正常來說,也就是十分鐘左右。

  只是當看到大量的馱馬沒人驅趕的時候,張枸直接暴怒:“他媽的!白天該來的時候不來!這時候倒是給老子上課!!”

  怒歸怒,卻沒有昏頭。

  打了個唿哨,手槍隊直接跟著張枸騎著戰馬走,馬不停蹄,不走官道也沒關系。

  底下的幾個警衛營跟著就走,效率倒也不差。

  一通亂糟糟的折騰,喊殺聲響起,張枸便知道,這郭雀兒的夜襲,算是讓他得手了。

  好在布防的地方也就一個團多一點的兵力,三千人左右,現在撤出來一半就是不虧。

  “前面就是一號橋,弟兄們,加把勁!”

  “過了橋,咱們就安全了!”

  “打信號彈!”

  “打信號彈!”

  沖天一發,不多時,龍源河北岸也出現了信號,紅色的燈光,將龍源河一號橋的輪廓都勾勒了出來。

  這光景張枸還穿著單衣,軍裝都落在了營地,他猜測,就算要包他餃子,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拿下一號橋。

  估摸著,是在東北方向的龍源河上游。

  只是,快要靠近一號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嗤嗤”聲。

  這是蒸汽機動船的特有聲響,聲音非常的有節奏。

  “都他媽給老子停下!!”

  那“嗤嗤”聲很響,還伴隨著連桿“咔噠咔噠”的聲音,聽到這個,張枸心臟都到了嗓子眼兒。

  要是在“天龍江”,那出現這個聲音,就是海軍基地的內河巡邏艇。

  一般都是裝著炮的。

  有的不僅僅有炮,還有火箭彈和機關槍。

  對付密集隊形,這種內河炮艇簡直就是人命收割機,殺人如麻都是形容得比較委婉。

  嗤嗤、嗤嗤…

  終于,才看到河面上出現了燈火,張枸松了一口氣,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就好啊。

  “快!快撤!”

  伴隨著燈火越來越明亮,一號橋的情況也表露無疑,還在自己人手中。

  張枸一馬當先,帶著人連忙過橋。

  五分鐘后,已經抵達龍源河北岸高地的張枸,拿起望遠鏡觀察南岸的狀況,在燈火照映下,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大量的人影在那里有序穿梭。

  好快!

  就差了那五分鐘啊。

  要不是他當機立斷就跑,只怕就要折在這鬼地方。

  “旅長!”

  “跑出來多少?!”

  “一千七。”

  “還好,還好啊。”

  張枸心有余悸,“要是再晚幾分鐘,就真是徹底完了。你現在就出發,去縣里報告,然后索要大炮,獅子大開口,不要怕那幫老東西威脅恐嚇。這時候不要,以后再開口可不一定有這樣的效果。”

  “是!”

  危機,當然是第一次降臨的時候最讓人惶恐。

  次數多了,可能就淡定了。

  所以,機會往往只有一次。

  張枸盤算著把戰報怎么渲染,不管往好了說還是往壞了說,其實都有玩法,但同樣各有利弊。

  “可惜了那幾門炮,都他媽喂郭雀兒了!”

  捶了一下墻壁,張枸覺得很是可惜,原本還能報個幾萬塊損失的,現在真成損失了,便是心中滴血的痛。

  不過一想到這次一戰,能撈不少,還能借機從巴陵縣那里敲一筆,又釋然了不少。

  只是現在張枸對郭雀兒的胃口,有了新的評判,之前的預設狀況,全部作廢!

  才接觸就想著全殲自己,真拿自己當咸魚了啊這是!

  “他媽的…”

  又罵了一聲,張枸拿起望遠鏡繼續觀察,心中盤算著到時候如果往巴陵縣方向掩護的話,就今天這個動靜,巴陵縣不加錢,他直接不動如山。

  作為傭兵,底下的心腹都在身邊,警衛營都沒什么損失,還有手銃連、特務連,也都是齊齊整整。

  真正虧了的,就是來了兩湖之后招的兵,還有那些大炮。

  至于后勤的那些人馬,關他屁事。

  一夜難眠,等到天亮的時候,戰況也基本出來。

  零星的戰斗持續到早上八點多,舒甲對于戰報,滿意之余還是有些遺憾。

  對面的“湘北保安旅”旅長什么來頭,他是知道的,放幾年前,舒甲見了張枸,起碼也得喊一聲“張大人”或者“張把舵”。

  老江湖的名聲,對舒甲而言,依然保持著些許曾經的威懾力。

  江湖上的敬畏,主要就是資歷、名聲,哪怕后起之秀想要取而代之,但敬畏是不會少的。

  不過這點心思,他完全沒有表露出來,在戰士們看來,自然是師長穩扎穩打。

  “一個河灣防御陣地,居然就有十七門炮,其中差不多一半還都是武漢的高級貨…”

  看著戰利品清單,舒甲本該高興,可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神色相當的凝重。

  清單中有八門炮是管退炮,雖然都是五斤炮,可是射程卻高達七里,這是“漢陽金屬”出品的八六型五五炮。

  貞觀二百八十六年定型的五十五毫米口徑野戰炮,主要是供應少數帝國精銳,總產量一共一百門,每一門都有編號。

  一百門炮生產結束之后,生產線就關閉,“漢陽金屬廠”自貞觀二百九十一年之后,就沒有再生產過。

  這一點,郭威比舒甲還清楚。

  然而,這里居然有八門。

  射程遠,精度高,機動性強,全部配件拆卸,只需要四匹馱馬就能運輸。

  舒甲的警衛師,能夠對這個防御陣地進行火力壓制,完全是因為數量取勝。

  整個警衛師能夠調動的火炮數量,可以高達九十門,幾乎是“大唐人民革命軍”在潭州地區的全部先進火炮數量。

  當然舒甲不可能真的九十門炮全擠在這里,河灣地區也沒辦法塞這么多炮位。

  在這里,舒甲一共調動了二十七門炮,其中還有六門十斤炮。

  幸虧來的時候,王角不斷地拉高對臨湘縣地方武裝的戰力,如果按照之前在湖南地區的經驗,甘正我在湘南地區遭遇的地方武裝,主要火炮還都是前膛炮,發射速度并不高,如果基于這種判斷,而帶了老式的海軍船用前膛炮,那真是會吃大虧。

  到了這里,舒甲看到了繳獲,就相當的憂慮,因為“勞人黨”沒有先進火炮的生產加工能力,維護保養雖然還行,但也只是還行。

  不過一想到湖南地區的地理環境,舒甲又稍稍地松了口氣。

  在湖南地區,迫擊炮和擲彈筒,才是更合適作戰的。

  當然,手榴彈有多少要多少。

  “來人!”

  “師長!”

  “把繳獲清單還有這封信,送往長沙。”

  “是!”

  每天都會有火車往來洞庭湖到湘南,甘正我在湘南開挖的一些金屬礦,也已經組建了貨運班次,同時每個班次都有一定的通信業務,其中信件公文是最多的。

  當天王角在長沙,就等到了舒甲的消息,雖說電報已經知道了情況,但具體細節,還需要看舒甲的報告。

  “怎么說?”

  “順利控制住了游港河,‘湘北保安旅’的炮營被一鍋端,不過旅長張枸帶著人跑了。”

  王角把信遞給了郭威,“舒甲打的很穩,只是打完了,他可能有些后怕。后面寫著他的一些擔憂。”

  “一個河灘防御陣地就十七門炮?!”

  “你怎么看?”

  “武漢絕對是想要扶持代理人,慢慢地放我們的血。論戰爭潛力,唯一我們可以值得說道的,就只有人力資源還有動員能力。可是,一旦慢慢地放血,首先承受不住的,就是基層。”

  “通常來說,農民看到指望的時候,是會忍個一年兩年的,畢竟,過去吃幾十年苦,滋味也不過如此。可如果更長更久,熬了三年也看不到個頭。那就扛不住了,跟著趙老太爺是勒緊褲腰帶,跟王委員長還是勒緊褲腰帶,想得通的人還好,但想不通的人,憑什么跟著我們勒緊褲腰帶?”

  王角說罷,點了點桌子,“在武漢的同志,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就算進入到了軍工廠的生產管理層,但也最多就是提供一些圖紙,或者就是一些零配件,再多的要求,那就是強人所難。我們得繼續想辦法。”

  “揚子江現在被封鎖了,走私過來的船只,根本沒辦法藏軍火,過不了武昌,就只能走鄱陽湖,可是現在江都也是嚴查舟船,我們能走的渠道,不多了。”

  “四叔在茶南省還有一些門路,那里先進火炮不多,但也有幾門,運過來也是可以的,就是價錢,太過離譜。四叔的面子,一門炮,一萬二。”

  郭威直接驚了,“一門?”

  “一門。”

  “炮彈另算,當然如果不用現銀,五百條步槍換一門炮,每條步槍配五十發子彈。”

  郭威無語了半天,憋出一句話,“這他娘的不是打劫?!”

  “茶南省正經的土匪,專業的。”

  整個茶南省和茶北省的土匪,其實都不怎么缺錢,他們大多都是各種非法小型金礦或者寶石礦的礦主,土匪只是他們明面上的職業,背地里是非常高端的珠寶商人。

  這么有錢的主兒,之所以要銀元,純粹是因為銀元屬于合法貨幣,能在大城市花出去不用擔心被盯上…

  “還有別的渠道么?”

  郭威掙扎地問道。

  嘆了口氣,王角看著郭威,無奈道,“我家先生,有渠道。”

  “還是算了吧。”

  在“獅駝嶺”,還是有不少走私火炮的,炮彈數量也是不少。

  除此之外,錢老漢還能找到劉億,王角以外侄女婿的身份去跟劉億談,現在已經不合適了。

  都是“諸侯”,只能公對公。

  所以,反而是錢老漢這個北蒼省的名人,很適合做中間人,讓劉億找他的老領導,也就是前北蒼省行署專員沙贊。

  沙贊在河中省,就能通過西軍,搞到一大批軍火。

  反正,西軍現在也用不上。

  只是從河中省到湖南省,要用時多久,想想都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眼門前這點兒事情,還不如茶南省的土匪來得靠譜。

  “應急要緊,茶南省走‘交蒼線’,十天半個月也能進湖南了!”

  郭威一咬牙,看著王角,“多一門炮,就少死不少人。”

  “你放心…”

  王角語氣有些疲憊,“錢,我早就讓四叔帶去茶南了。只是跟土匪做買賣,不渾身戳滿了心眼兒,根本不行。”

  愣了一下的郭威,實在是沒想到原來王角這么果斷,原來早就下了決定。

  “先別高興太早,搞不好還要坐地起價。”

  王角擔憂的,一直都是這個,土匪做生意,從來不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而是開了一個價之后,感覺還能再抬點兒,那就再抬點兒。

  生意人?!

  非法礦主們在當珠寶商人的時候,當然是生意人,而且講究。

  可如果是土匪…

  當初祁家寨的寨主被郭威干掉,就是因為不講規矩。

  這世上,沒有講規矩的土匪。

  “如果高得離譜怎么辦?”

  郭威憂心忡忡。

  而王角卻道:“高得離譜…那就不買了。說明‘茶南四哥’的名頭,不好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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