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永遠是個新奇玩意兒,整個帝國的飛艇,也就幾十艘,剩下的飛行器,基本就是熱氣球。
至于滑翔翼,也不是沒有,但基本不可能當做通勤工具來用。
杜光庭乘坐的這艘飛艇,名叫“南小島袋狼號”,南小島就是海南省大陸南岸的海峽對岸島嶼,島上有一種有袋類帶虎斑紋的犬科動物,因為長得像狼,又有育兒袋,所以被命名為“袋狼”。
當然,“袋狼”并非只在南小島有,只不過現在唯有南小島還算常見,原本在海南省北岸地區,也是有生存蹤跡的,后來因為各種產業的緣故,袋狼的遷徙都是遠離人口稠密區。
也只有在附近的東海大島雨林中,還能找到離人口稠密區比較近的種群。
圍觀“南小島袋狼號”的人很多,飛艇在第二水庫以東停駐,那里地勢相對較高,有著整個沙縣的最高燈塔。
燈塔周圍開辟出來的平地,本就是駐軍的操練場所,早年間唐軍為了安全,是將沙縣打造成軍事基地的。
只是隨著“人口大遷徙”,部隊這才撤離了這里,現在北蒼省的軍事基地,一般的堡壘、哨所,都是在大陸上,而不是在沙縣這個海島。
所以,“南小島袋狼號”停駐的地方,算是比較空曠清閑,只是看熱鬧的多,也就吸引力大量普通百姓過來看個稀奇。
盡管上次“甫里先生”自己就已經坐了一回,那些為了讓嫖嫖樂老先生不白花錢的海南著名優伶們,也坐了一回,趕著來沙縣,就展示過飛艇的威風。
物以稀為貴,更何況還這么炫酷。
原唐軍基地早就改造成了北蒼省的療養院,平整的地面其實是草坪,本地老百姓想要圍觀,也是隔著鐵絲網看。
巡邏的大兵都是穿著半身胸甲,除了橫刀之外,肩頭還扛著帶刺刀的大銃。
紅黑雙色,就是唐軍的主要色調。
療養院內部有溫泉,劉億接待杜光庭,便是直接奔溫泉去的。
他也知道杜光庭喜歡寫,療養院、度假村,顯而易見是最好的地方。
“圣賓公,不知此行…所為何事?”
身為北蒼省歷史上第一位一省之長,劉億在官場序列中,跟杜光庭是一個級別的。
但毫無疑問,閣老和閣老之間都有區別,何況是劉億跟杜光庭。
哪怕職級二人一致,杜光庭還有勛位,這是劉億需要折騰好些年才能有的東西。
“放心,小劉你不用太擔心。”
杜光庭喊劉億小劉,并沒有擺資格的意思,實際上在劉億老家,長者以示親近,都會這么稱呼。
“老夫這次出行,主要是因為南海邪教,尤其是南蘇州‘身毒太上道’為首的這一批邪教。”
想了想,杜光庭又強調了一下,“跟《時局圖》沒什么關系,老夫也不代表杜家,中央的事情,老夫也不摻和。”
說罷,杜光庭便跟劉億解釋了一下:“海南各州各縣各礦區,目前都有一些問題,大量邪教徒開始傳播教義,讓省內諸多地方,都是變得混亂起來。老夫這次過來,就是想要詳細了解一下邪教的發展動態,也好以防不測。”
“當然,這是為長久計。”
交底是不可能交底的,但是建立互信,并非一定要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目的,只需要讓對方知道,自己不會做什么,這也就有了互信的基礎。
杜光庭一番話,看似都是廢話,甚至幾近放屁,但劉億也明白了杜光庭對北蒼省是沒有任何想法的,杜相公老前輩只想在海南省的“一畝三分地”上蹦跶一下。
多的,是不會摻和的。
這讓劉億很高興,如果才想著“南海四大家族”有五個,結果其中一家就上門要好好地教育教育,這就很不美好。
現在嘛…
無非是好吃好喝供著,然后“南海宣慰使府”框架下的會議該開的就開,順便還能喊南蒼省的哥們兒過來一起咪個小酒。
生活,是需要滋潤的。
于是乎,三月份的北蒼省沙縣,一切都是安定祥和的,是整個帝國的版圖之中,為數不多的天朝樂土。
沒有紛爭,只有和平。
杜相公在沙縣寫,劉相公在沙縣琢磨著招兵買賣,而一個個人物,則是活動起了筋骨,成了杜相公筆下的素材。
老百姓們繼續每天例行過來看不飛的飛艇,宛若在看一臺平平無奇的挖掘機。
而此時,在沙縣的西港,《上天報》有了自己的報社,報社的負責人王中,最近琢磨著是不是搞個比賽什么。
斗狗斗雞都行,甚至斗牛也可以。
合伙的人也有,一股外地來的豪客,別的沒有,就是牛多。
各種各樣的牛,只要是能在熱帶地區生活的,他們都有。
甚至連野生的白肢野牛也能運來沙縣。
如今《上天報》的影響力極大,甚至一度讓劉億動搖了心,他是反對發展賭博業的,但是《上天報》現在是日發行量五千以上的大報,一群“賭狗”想著從王三爺這里搞錢。
每天的流水,都異常的恐怖。
這怎能不讓劉億眼饞,要是徹底搞到手,那真是發得不能再發。
然而屁股決定腦袋,如今是北蒼省一省之長,劉億顯而易見不能胡亂噶韭菜。
當不事生產成為一種風氣,受傷的人,可誰也沒有規定只有老百姓自己的。
搖擺不定,就是劉億現在的心里狀況。
不是他不想雷厲風行,而是《上天報》能不能復制,“賭狗”的那種特殊氣息能不能清除,才是真正的關鍵。
只是最近有些青龍鎮的人,提出完全可以搞競賽博彩業,這樣一來,賭性就少了許多,嘗試樂趣的,或許會成為主流。
于是劉億搖擺不定的心情,進一步起起伏伏。
非職業“賭狗”們也是有交際的,也是有交流的,感覺到劉相公的猶豫踟躕之后,那些因為“緣分”而聚集在沙縣的“賭狗”們,紛紛減少了刺激,開始追捧各種競技類的彩頭。
比如斗狗、斗雞、賽馬等等。
輕輕松松就創造出了“小賭怡情”的姿態,這就很吸引劉相公。
而第一個專業賽狗場,并非是沙縣本地人搞出來的,反而是外地來的豪客,搞了這么個場面,專門用來跑道賽狗。
基本都是清一色細犬或者靈緹,其中尤以冠北省靈緹為佳,去年開始的競速追逐賽,連續七個月的冠軍都是“冠北省靈緹”。
原先的血腥斗狗雖然還存在,但明顯數量少了,也無法正式登場,遠沒有正規場地帶來的競技感強烈。
因為正規,更讓劉相公心動。
心動之余,對于這些正規場所的幕后金主是誰,都可以睜一眼閉一眼。
沙縣西港有專門的輪渡公司,渡輪航線是固定的,往來于北蒼省的大陸主體和沙縣整個島嶼。
此刻,在北蒼省大陸內灣碼頭上,新蓋的一棟臨街大樓內,居然傳來了詭異的駝鈴聲。
伴隨著駝鈴聲,很有節奏的鼓聲也響了起來,然后是各種悠揚的器樂聲響。
時不時還有女子的低吟哼唱,唱的是什么,完全沒人聽得懂,但是鼓點掐的極為精妙,伴隨著大樓內部空曠的環境,竟是創造出了一種神秘的空靈感。
從外到內,為了通風、陰涼,廊柱之間都是潔白的絲綢懸掛著,海風輕輕地一吹,漫天飛舞,煞是好看。
而在這些飛舞的絲綢之間,每一根廊柱內側都有一個赤足藕臂的妙齡女郎,她們露著肚臍,蒙著面紗,腳踝、手腕、腰肢…都是細碎的銀制小鈴鐺,隨著空靈的女聲吟唱,她們也跟著駝鈴的節奏扭動。
銀鈴細碎的聲響,在此時極為齊整,于是更添神秘。
很快,戴著面紗的妙齡女郎更多了,她們手中拎著香爐,赤足前行的同時,香爐中的香氣、煙霧都彌散開來,不多時,整個大樓的內部,都氤氳繚繞,看上去無比的神秘。
伴隨著更多女郎前行,當內部出現了松軟的地毯,正中央的高座上,一人宛若臥佛,半睡半醒,享受著幾個女郎的揉捏、按摩。
一切都充斥著律動,然而一切都無比的靜謐。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神秘,使人情不自禁都會精謹慎起來。
吟唱聲中,幾個女子跪坐在側臥假寐之人一旁,手中的細絨毛筆,緩緩地在假寐之人身上畫著。
紅色、黃色、黑色、白色…
各種顏色,被畫成了各種圖案。
神秘的圖案,讓側臥之人看上去很是詭異。
“咋還沒畫好?!趕緊的,麻溜兒的,還讓不讓人‘衣錦返鄉’一趟了啊。我跟你們說你們少來整這一套,我兄弟現在那可是老牛逼了…”
“教主仙福永享,必成極樂大神明…”
“教主仙福永享,必成極樂大神明…”
周圍的女子紛紛喊著口號,讓側臥之人很是無語。
“可別整啥極樂了,還擱這極樂呢,我都被你們極樂成啥樣了。我現在連一百三十斤都沒有了都,再不整幾口像樣豬頭肉,我指定是活不到明年。”
“哎呀,太不容易了呀。還以為回不來呢,我兄弟家的椰子飯,那真是…嘎嘎香。”
“教主仙福永享,必成極樂大神明…”
無語的劉澈不想說話,你說他一個比發配到“蒼龍道”的工程師,怎么就成了邪教教主了呢?
其實當上邪教教主,那都不是個劉澈在意的事兒。
關鍵是讓圣女們都懷上了,這是個事兒,大事兒。
你就是種馬,那也沒有這樣折騰的。
可事情的發展,顯而易見沒有按照一個正常人的奢望而發展,劉澈在南蘇州那已經不是水深火熱…
倘使有個“大叫喚地獄”,那里頭瞎叫喚的,指定是以前宛若人干的前輩兄弟們。
溫柔鄉是英雄冢啊。
再說這鄉面積挺大的。
劉澈其實也心中有數,他就是個傀儡,推出來吸引火力還有眼球的。
現在的狀況,他說他不是邪教頭子,那也不好使,副教主、太上長老家族才是邪教的核心力量,他們說怎么著,那就是怎么著。
劉澈無力改變。
現如今,也就是盡可能地讓自己輕松輕松。
跑路是不可能跑路的,畢竟二十幾個兒子、三十幾個女兒要養活呢。
虎毒不食子,五六十個子…那更不吃了。
所以,相較于自己現在的寬松環境,劉澈更擔心兄弟王角。
要知道,副教主崔龍城,可是帶著“誠意”去中央核心區的。
去了之后,傳回來兩個消息。
一個是好消息,傳教布道很成功。
另外一個是壞消息,已經從湖南轉進黔中。
這些事情,劉澈聽了只是微微一笑。
細節上他只想知道崔家娘子們,有沒有睡了王角。
大抵上是還沒有發生,否則,他劉澈身為“教主”,能不不知道這些教內的情報?
又繼續當了幾天種馬,劉澈終于在本地收到了一個重要情報,那就是,海南省的“東瀛子”道長,居然也在本地,就在對岸的沙縣。
然后劉澈就知曉了一個情況,“東瀛子”道長此行北蒼省,就是過來看看南海邪教的發展。
臭道士大概是想效仿祖師爺,搞什么“伐山破廟”。
好買賣,一本萬利。
不等劉澈說要去沙縣轉轉,監視他的“身毒太上道”圣女們,就開始詢問劉澈可有應對“伐山破廟”之法。
這破事兒…他能有什么辦法,他幾十斤肥肉都交代了,還能怎樣?
穿越時空他也打不過張天師啊。
至于不穿越…
不穿越他也打不過海南省的最高長官杜光庭。
杜相公別看是個寫的,該威風的時候,那是半點都不曾松懈。
如今,杜相公的使者,剛剛好,就在外頭等候著。
在杜光庭的秘書拜訪之時,駝鈴聲、悠揚的女中音…紛紛又響了起來。
這讓劉澈整個人的形象,更加地像邪教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