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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 萬古如白晝

  江州州府潯陽縣,此時江西省的行省臨時機構也設立在這里,算是難得的三級部門同城,這讓潯陽縣縣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非常的難受。

  三生作惡也就如此了。

  不過潯陽縣縣長房從仁卻并不介意,和人們想象的耗子躲風箱兩頭堵不一樣,現在的房從仁是前所未有的愜意。

  三生作惡俺是太平年月的感受。

  現在?

  揚子江邊上天天有人巡邏,為何?

  防著江北的難民過來啊。

  這事兒放以前,那的的確確是潯陽縣警察、巡河兩個衙門的責任,可現在事關重大,江州州府必須統籌,江西省省府必須監督,但凡有個閃失,讓江北的難民突破長江,直接沖擊江州繁華之所…

  對不住,三級單位的老爺們家眷都在這兒呢,連拉屎撒尿都要干凈整潔,何況是這個?

  眼不見為凈,江淮省的老百姓,關我江西省什么事兒?

  所以,出身“江西房氏江州房”的房從仁,淡定的很。

  論輩分,他跟現在的江西省最高長官房從真是一輩的,職位是低了一些,可在家族會議中,房從仁可沒有趕著去拍這位族兄的馬屁。

  誰知道房從真是不是真的“江西房氏”,西京來的,指不定是房遺直之后,而不是房遺愛之后。

  他們“江西房氏”,那可是猛男傳世,祖上家暴公主當吃飯一樣,可不是什么軟腳蝦。

  這光景,都昌縣縣長劉眾凡跟湖口戍鎮將龍武吃了一趟狗肉之后,房從真作為“老板”,也就大概知道了一些行市。

  于是就有了“江西房氏”的又一次家族會議,十幾支房氏到場的有九家,互相之間并無什么親情,只不過是靠著“江西房氏”這個招牌大家一起合作,升官發財、賺錢養家,自然是樹大好乘涼。

  只是終究也有一個座次排列,一通爾虞我詐之后,推了個房從真出來,大概率還不是祖宗房俊之后,而是房俊兄長那一支的。

  不過不要緊,還是那句話,升官發財、賺錢養家…

  世家豪門也是混口飯吃嘛。

  “袁州那邊呢,我看都已經跟了‘勞人黨’,不說私下溝通吧,就明面上,袁州的副州長鄧盤,我看就是‘勞人黨’扶持起來的。”

  有人是袁州發家的,對這些還是有所了解,然后看著房從真道,“從真公這邊給的消息,也佐證了這一點。但是,袁州鄧氏有沒有完全倒向‘勞人黨’,這就不好說了。”

  “倒向‘勞人黨’有什么好處?難不成‘袁州鄧氏’自己就不會被吃干抹凈?大家都差不多的,趙延吉的親族在安仁鎮,死了多少?他們這些鬧革命的,如果不把豪族肢解,不革豪族的命,那怎么可能發展起來?‘袁州鄧氏’這是在與虎謀皮。”

  “事情不能孤立的看,話也要分兩回說。”

  有一人抱著茶杯,然后環顧四周,“首先要從全局全球來看,帝國以前轉嫁危機,全靠對外掠奪和擴張,我們在海外的產業園,也是這么來的。至于什么股票交易,那都是虛的,是形式上的東西。帝國轉嫁出去的危機,不是消失了,而是延后了。我們算一算,兩次內戰之后,基本上凌煙閣功臣這一脈的,都沒有覆滅,相反還做大了。真正算得上有損失的,一是皇族,二是底層。只是時代不同了,以前那一套,到頭了。”

  “‘昆侖洲’不是還有金礦,還有寶石…”

  “行啦,說這種皮毛上的東西毫無意義。金礦就在那里,早一點挖晚一點挖,都是我們的。可是增加出來的人口呢?從全球六億多人口,到現在二十億左右。十幾億的人口,挖礦能消耗多少?還是老辦法,輸出戰爭,不是外戰,就是內戰。你看現在嶺南省,死了十幾二十萬,一下子就穩定了,奇怪嗎?不奇怪。馮氏精明著呢。”

  “所以錢镠這個老匹夫,反他的人多,擁護他的人更多。”

  “逼反馮氏還有一個好處,馮氏海外的人口,基本可以抹了。‘天涯洲’兩家至少可以干掉七八十萬。隔著偌大的東海,就算死七八百萬人,別說是我們,潯陽街頭的老百姓,只怕是連個眼皮都懶得抬。距離啊,遠方的故事,何如身旁的柴米油鹽。”

  “可當初‘明達慘案’…”

  “呵,廣州能一路暢通到東京,‘天涯洲’那里過來,沒有朝廷的技術支持,靠風帆還是洋流?幾個月漂泊,你就算是告御狀,尸體估計都發臭了。”

  言罷,有人又道,“‘袁州鄧氏’是有想法的,他們萬一真的投靠‘勞人黨’呢?”

  “省省吧,帝國的實力,其實小小的‘勞人黨’可以抗衡的?上千萬的部隊,數以十萬計算的大炮,‘勞人黨’有什么?就靠他們幾萬條二手大銃?還是為了十斤炮都能手舞足蹈的年過花甲工程師?”

  “話不能這說,狗急還能跳墻呢,臨死咬一口,總會咬著人。”

  “沒錯,要的就是它咬人,不咬人,怎么打死瘋狗?‘勞人黨’要是擴充個一兩千萬,那就省事兒了,殺個干干凈凈,再把別處的勞力填充過去,危機…不就迎刃而解嗎?人口陷阱…呵,那是對窮鬼賤民們而言,我們要做的,就是靜等勝利。待價而沽也好,穩坐釣魚臺也罷,世人眼中的‘江西房氏’,不過是個殼子。房氏,這是需要的;江西…從來不是必要的。哪有什么‘江西房氏’,只有‘中國房氏’!”

  房氏的家族會議很熱鬧,然而潯陽縣縣長房從仁只是剝了個橘子,面無表情地在那里吃。

  去年的橘子,快三月了,居然還能吃。

  房氏自己的冷藏庫,還是不錯的。

  “從仁,你似乎并不上心?”

  因為是比較靠后,后座的人說話,都是比較小心小聲的。

  房從仁沒有扭頭看旁邊的人,而是繼續掰著橘子,然后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們房家,竟然也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你我少時,不也學‘仁者愛人’嗎?以前還要臉皮,現在是徹頭徹尾地不需要了。當真是…‘逝者如斯夫’啊。”

  “孔夫子的感慨,用在這里,不合適吧?”

  “歷盡風流而屹立不倒,再合適不過。”

  “從仁這是當縣長多了,開始體恤民情。”

  “這不是應該的嗎?貞觀大帝因為蝗災,還親自表演吃蝗蟲,那些窮酸措大為什么總是要提‘三代圣王’,為什么又一天天的把‘今不如古’掛在嘴上?不是因為‘三代’真的有什么圣王,也不是今人真的不如古人,而是吃人這種事情吧,吃相太難看…不好。”

  熱鬧...

  bsp;熱鬧的家族會議,在小小的潯陽縣一個小小的天地中,討論的,卻是如何巧妙地清理人口。

  不是外戰就是內戰…

  說的真是輕飄飄。

  可這種輕飄飄,讓房從仁也是無可奈何。

  縣長,是老百姓的父母官。

  什么叫父母官?

  給老百姓當父母的,所以,老百姓得多孝敬點兒…

  他房從仁從來不是個好東西,吃卡拿要一樣都不缺,偶爾還會間歇性獵艷,可現在家族討論的東西,超出了他的承受極限。

  敲骨吸髓,本以為是一頁頁歷史篇章中的只言片語。

  可現在是什么?

  是自己族人在討論著,該如何敲骨,又該如何優雅地、不臟手地吸髓。

  他房從仁的確不是好東西,也不是好官,但是,他是人。

  人怎么可以吃人呢?

  仁者愛人…

  房從仁。

  從個屁的仁…賣癟個東西!!

  房縣長的憤慨,只是身為一個人類的“同類相殘”的憤慨,再多的,卻是沒有了,他不敢因此而反抗家族,他也沒有理由反抗家族,畢竟,他能當上這個縣長,正是因為他是房遺愛之后。

  血脈高貴,傳承百年。

  當房氏的家族會議告一階段之后,離開小憩的房從仁,望著街道上忙忙碌碌的車流人群,鬼使神差地念叨了一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啊。”

  “老板,怎么突然這般感慨?”

  秘書給他打開了車門,然后屁顛屁顛地坐到了前座副駕駛。

  “小李啊,外面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啊?”

  秘書小李轉過頭看了看,隔著車窗,然后扭頭笑道,“老板,還能是什么人,都是些百姓。”

  “原來是百姓啊。”

  房從仁笑了笑,滿意地點了點頭,整個人靠著車后座,舒服極了。

  “不是老百姓,還能是什么?”

  “那就不好說嘍…”

  房從仁閉目說話,卻沒有繼續多聊下去的意思。

  有些人看上去是老百姓,白紙黑字的身份,也是老百姓,可看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那便是一坨坨肉,只不過這一坨肉,能說會道,能干活能吃飯,能繁殖…

  大抵上,跟圈養的牲畜,也是沒什么分別。

  房從仁想到了當初征服天竺時候的故事,那個時侯,李仙人為了適應“天竺地”的風土人情,還專門效仿北天竺的種姓制度,搞了一套體系。

  “太昊天子”…也是那個時侯“出口轉內銷”。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誒,巧了,原來可能不是天生的貴種,但經過無數次的努力,還真說不定能變成天生的貴種。

  汽車發出“嗤嗤嗤嗤”的聲響,開到了潯陽縣的縣府大院兒,到了之后,房從仁并沒有看向縣府大樓,而是扭過頭看了看假山太湖石旁邊的一個雕塑,那是一個渾身都是肌肉的壯漢,正在揮舞著大錘。

  以前抗洪搶險,為了保長江大堤,都是要層層設防,不斷打樁的。

  而這個揮舞著大錘的壯漢,便是兩百多錢的湖北總督張德。

  “天不生張德,萬古似白晝。”

  房從仁這句話,讓一旁的秘書小李滿頭霧水。

  “老板,張子之術,還是不錯的吧。”

  “誰知道呢。”

  言罷,房從仁背著手朝大樓而去,一路上各個部門的官員,見到他都是殷切地打招呼。

  “老房,黃州那邊給你送了好東西,到時候去賓館自己驗貨啊。”

  有個副縣長跟他關系不錯,見到之后,趕緊打招呼,然后神神秘秘地勾肩搭背,“二八女郎體如酥,黃州老表很給面子啊。”

  說罷,拍了拍房從仁的胳膊,“現在江淮一抓一大把,你有福了啊。”

  “幾個?”

  房從仁頓時來了精神,搓著手,“不瞞你說,剛開完會,家中破事兒不少,這幾天可真是累得不行,精神極為疲憊,正待有人犒勞。”

  “年紀大了就不要逞能,還幾個…給你兩個你就要死在任上。”

  “放屁,老子龍精虎猛,不輸先祖威風。”

  “嘖,行了,想要打個招呼就是,現在江淮省到處都在賣‘人豬’,男的都在往船上塞,最近有個門路,假裝‘勞人黨’的船,然后發往‘天涯洲’,想不想做?一頭‘人豬’這個數。”

  副縣長比劃大拇指和食指。

  “八塊錢?”

  “八塊?開什么玩笑,老房你就這個見識?‘天涯洲’也有金礦銀礦的,八十塊,‘天龍銀元’支付,干不干?”

  “天龍江那幫家伙,膽子可真夠大的,私自鑄造銀元…”

  “都知道要打仗,不招兵買馬,能行?現在幾百家莊園主都在搞聯盟,沒錢怎么行?反正對老百姓來說,朝廷的銀元是白的,這海外的銀元…是黑的?好用就行,有人認賬就行,‘勞人黨’的布票都有人認,何況這個。”

  “我再琢磨琢磨…”

  “八十塊!就這個價,不過你要是本事大,想自己談,我幫你約人出來。”

  “黃州的?”

  “嘖,敢在江淮省這么干的,不是魏家能成?”

  “媽的,不怕魏征從墳地里爬出來?”

  “敢爬出來就摁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想好了給我準信啊。”

  “行,明天給答復。”

  房從仁心情很是復雜,但一想到黃州人送他美嬌娘,頓時又把復雜的心情變得簡單化。

  想那么多干什么?

  得過且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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