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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和別處不太一樣,本該叫朱雀大街的南北大道,叫做長安大街。
而橫貫東西的大街,也沒有慣常的城門樓、門洞還有春明門、春遠門之類的地方。
橫著的這條大街,叫做人民路。
只是人民路的南北兩側,多是一些衙門的大樓,還有一些高檔的住宅區。
靠近武漢府衙的地方,大概不到兩里路,就是一座醫院。
國立武漢醫院,就坐落在這里。
醫院的東北角,這是一處學校,是國立武漢醫科大學,其前身則是叫“同仁醫學堂”。
十月十六這一天,醫院很熱鬧,因為來了不少人;學校同樣很熱鬧,因為也來了不少人。
“是不是真的?就是北蒼省狀頭的夫人要生了?”
“是真的,千真萬確。”
“可我看有好幾個女的,到底是哪個?”
“肚子大的那個啊。”
“話說你過來干什么啊?今天沒課?”
“學生都跑了,要去游行示威,還想著讓幾個女學生過來投拜帖,希望什么王委員長看到他們的決心,他們的意志。”
“凈添亂。”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也就跟著學生過來看看。也是怕他們鬧事,畢竟,醫院重地,怎么能亂糟糟的。總算還好,他們只是在外面廣場上靜坐。”
“這陣子真是糟透了,聽說漢陽那邊鐵礦石的船停了。”
“小事兒,反正又不是糧食。”
“怎么?你聽到什么風聲了?”
“淮水那里,現在只要是能吃的,都截留。省內已經截了兩億斤糧食,可我聽肥東的同學說,肥東現在糧倉里,還剩一百多萬斤不到,事兒有點麻煩。現在就算揚州有糧食,不運出去,也是白搭。”
“什么意思?”
“有人發國難財,想要炒個十天半個月的糧價。”
幾個科室輪班的醫生在那里閑扯著,扯著扯著,話題就變了味兒,好一會兒,在走廊口的醫生都是閉了嘴。
馬上冬月,現在糧食卻短缺,囤貨的人越來越多,有些高檔小區,連鐵絲網、沙袋都提前準備好了。
而有些大型社區,尤其是通電的社區,現在都是省著用電,發電廠用煤量少了不少,因為這些社區的電梯,都停用了。
未雨綢繆,以防不測。
這是“地上魔都”兩百多年來的經驗。
可這一波,誰也沒搞懂,就像是昊天上帝真就跟帝國開了個玩笑,但凡是經常臺風、暴雨、洪澇等災害的地方,不是斷流就是旱災。
東瀛都能旱災,上哪兒說理去?
今年的臺風,擦著東瀛的邊緣地帶就往山中放水。
然后,山洪把農田沖了個稀巴爛之后,直接放晴曝曬整整四十五天,水稻減產到一畝六十斤不到。
要不是大批量往外運人,只怕是遍地麻煩。
不過,對“地上魔都”的小老百姓而言,東瀛省太遠,江淮省…就在旁邊。
“武漢的糧食,肯定是夠的。”
“帝國的糧食產量,夠我們一二十億人吃的,但不是說夠了就行的。”
“他媽的,朝廷到底在搞什么亂七八糟的。”
和別處醫生不太一樣,“地上魔都”的醫生,除了治病救人帶學生之外,還要“服役”。
他們思考的問題,自然也就不太一樣。
“行了,都湊什么熱鬧,回自己科室去!”
“梅院長,您給說說,這北蒼省狀頭的夫人,怎么跑我們武漢來生產了?”
“人家是產婦,需要跟你解釋?!”
梅院長揮揮手,“滾!都散了。”
各個科室的醫生,頓時都散了一干二凈。
等人走光了,梅院長這才嘆了口氣:“問我我就知道?笑話!”
蕭溫的到來,讓“地上魔都”不少人都是各種猶猶豫豫。
沒辦法,身份太特殊,不管是北蒼省狀頭夫人,還是說“湖南省護國委員會”委員之一的夫人…
帝國現在依然龐大,但不少人眼中,顯然已經風雨飄搖,為了各種想法、利益、訴求,多一條退路總歸是好的。
更何況,沔州銀行的支行行長之一,似乎走得比老鄉們更遠一點,這家伙直接奔南海“蒼龍道”去投奔北蒼省狀頭去了。
原本說的是去做投資,萬萬沒想到,投資玩的這么大。
婦產科的一樓大廳中,有個一身男裝的俊俏青年,正攥著折扇,焦急地來回踱步,身旁有個小姑娘,沒有說話,卻一直攥著俊俏青年的衣角。
“幺妹兒,你莫抓我衣裳嘛。”
“幺妹兒,你想官人不想唵?”
小姑娘聽了這話,連連點頭。
“老子也想嘛。”
青年攥著折扇,在手掌中拍了拍,“夫人也是屬牛哩,好大哩脾氣嘛,硬是要在這兒生娃娃。老子早說走快點兒噻…”
嘴上這么埋怨著,眼神卻是焦急得很。
“老子也就是嘴上說…唉!”
正說話間,外頭來了一個人,個子不高,是個少年郎的模樣。
進來就喊道:“大姐!二叔到沔陽嘍!”
“二叔?哪個二叔?”
“王家哩二叔啊。”
“他來做撒子?”
“我聽王家哩哥哥說,二叔想要找四叔去。”
“哪個四叔?”
“也是王家哩嘛。”
“四姨爹?!他找四姨爹做撒子?!他不好找王老三兒嘜?”
說著,青年還嘴里冒酸:“《上天報》現在不曉得多巴適,我們金家養不起哩英雄好漢,《上天報》養起好安逸哦。”
“大姐…不要這樣說嘛,二叔聽到了,又要冒酸。”
“哼!”
青年拿起折扇,敲了一下少年的腦袋,“你娃兒說啥子?!”
捂著頭的少年嘿嘿一笑,然后道:“大姐,我們想去姐夫那兒耍哈子,你看得不得行嘛。”
“你耍哈子…你耍個卵哦!你嚯老子,老子還不曉得你娃兒想啥子。想去姐夫那兒?你是想去姐夫那兒嘜?你娃兒就是想去湖南開開眼,回來好跟家里頭擺龍門陣。你屁兒一抬,老子就曉得你要屙啥子屎…滾!”
“好嘛…”
低著腦袋的少年頓時跟個斗敗的公雞似的,轉身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等他出去了,有些穿著上帶著“巴蜀金氏”家徽的男人,頓時涌了上來。
“四娃,咋個說?”
“四娃你咋個不開腔唵?”
“咋個說嘛。金大姐有啥子安排?是不是等娃娃落地兒之后,就回湖南?”
“回湖南就要早做準備哦,我們也要從成都搬些家當噻。”
“開腔噻,四娃你不說話是啥子意思嘛。”
那少年本來就有些喪氣,這時候被圍著吵吵嚷嚷,頓時也是不爽,頭一仰吼道:“開腔?開啥子腔?開尼瑪賣批哩黃腔嘜?老子沒吃過你們家哩米,老子要跟你們兩個擺?滾!”
吼完,少年直接走了,留下幾個面面相覷的“巴蜀金氏”男子,傻站在那里,一時間不知道該做點什么。
“媽賣批,還是不曉得!”
“大夫人生了娃娃,還去不去京城噢?”
“我看不會去,養娃娃好煩心哩,你們幾個想哈子嘛,哪有生了娃娃,當爸爸哩都不看哈子嘛。”
“不好說噢,姑爺啥子人,不消多說嘛。大夫人說要入京,就是入京嘍,姑爺講啥子話阻攔了沒?沒得噻!!”
“媽賣批…”
有人跟之前的少年一樣煩躁,蕭溫是走是留,事關他們的財產增減。
這要是蕭溫繼續去京城呢,他們就把成都的資產,轉移一部分去京城。
可要是蕭溫不去呢,他們就打算死死地留在成都,屁股絕對不挪窩了。
至于說去湖南省…
想都別想。
這些人,都是“巴蜀金氏”的小支,輩分上來算,有大有小,卻不是“巴蜀金氏”的本家。
金飛山倒也沒有轟他們走,實在是這些家伙家中,油水其實不少的。
她也是想著幫丈夫拉一些贊助,只是沒想到,這些家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
可以說,接下來蕭溫做的決定,隱隱就會影響“巴蜀金氏”那些分支的投資。
去京城,抄底房子都比去湖南強。
然而想要去京城抄底房子,沒門路是不行的,而王角、蕭溫夫婦,就是不錯的門路,甚至可以這么說,就憑錢老漢的關系,就不會有人故意拿他們當豬來殺。
投資革命…
不存在的。
這種注定血本無歸的事情,他們怎么可能干?
作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商人,獨到的眼光,肯定是有的。
正因為有,反而對王角現在的立足方式,產生了莫名的恐懼。
減租減息…
不管是減租還是減息,幾乎都跟他們息息相關。
“巴蜀金氏”的本家,也就是金飛山這一支,主業就是“冒險”,各種風險玩得非常瘋狂。
而小支、分支,則是散布巴蜀三川之地,多以“務農”為主。
但所謂的“務農”,也是以田地產出為基礎,然后行商。
放印子錢是常有的事情,巴蜀的高利貸名目非常多,甚至能放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兩百年。
不要奇怪這種年生,因為在巴蜀,人死了,債也未必消。
要的就是債不消,然后逼迫到對方子孫也要賣身。
和湖南個別地方類似,巴蜀人家只要是開口閉口講義氣,講什么絕不拉稀擺帶的,不用想,家中抬滑竿的年輕人,恐怕父親、祖父兩輩人,就是欠下了一屁股債。
還不清,自然而然地,就讓整個家庭都陷入了賣身還債的地步。
因為自家發家的手法是什么,心里門清,所以,當看到湘東的義勇軍,動不動就讓當地的地主“減租減息”,這簡直就是戳在了他們的肺管子上。
投資什么,也不可能投資革命。
這樣的革命,是革誰的命?不就是革他們的命嗎?
如果去京城,將來新姑爺帶著革命軍也好,義勇軍也罷,甚至亂黨變民賊配軍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英雄好漢,把洛陽的皇帝老兒給做了。
無所謂,他們照樣發家致富噻。
革皇帝老子的命,他們是樂于見到的。
反正他們在成都,在三川大地,都是要給頭上的大老板兒上貢,那少了一個婆婆,簡直是不要太安逸。
所以,他們非常的在意,蕭溫到底生完孩子之后,去不去京城,回不回湖南。
去京城,那就最好不過,帶上資金,就去京城做投資,還能頂個好聽的名聲,要幫大夫人注意點兒行市噻…
到時候,新姑爺為大夫人沖冠一怒為紅顏,當了凌煙閣的一把手,他們也是有功勞的。
就算功勞沒有,苦勞,還是有的吧。
總歸不能什么都沒有。
不然這個什么義勇軍,實在是不講義氣。
至于說回湖南,那就敬謝不敏,要說一聲對不起。
沒辦法的嘛,三川大地,溝溝坎坎,山高水遠的,他們“小門小戶”的,比不得本家“家大業大”,只能守著一畝三分地。
去湖南,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于是,才有了如此可笑的一幕。
圍著金飛山這個本家大姑娘,卻比這個大姑娘,還要在意大姑娘丈夫的大老婆…
這讓金飛山是又氣又怒,卻也讓她鐵了心。
“龜兒子哩跟老子耍花腔,真當老子是憨婆娘嗦。媽賣批…”
罵罵咧咧的金飛山,去了婦產科二樓,居高臨下看著樓下的自家叔叔、兄弟,滿臉怒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