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的關系還是挺復雜的,常思跟“昌忠社”大龍頭李克用有極為深厚的淵源,在河北做教官的時候,又曾經給當時的河北省行署專員張濬站過崗,是河北省行署保衛處的處長。
從履歷上來說,按照常思的年齡,現在起碼也是一州之長。
保底一州之長,韶州州長唐烎的履歷,連常思的一半豐富都沒有。
而且常思在邠州、潞州、甘州都有作訓經歷,隆慶宮大學軍訓的總教頭也是他,這樣的人,居然落魄到跑路,也著實有點本事。
不過郭威跟他講了一通大概的情況之后,王角便明白了,常思常克恭,的的確確比較執拗。
頗有一點神經質的軸,想要拍上司馬屁,可又不心甘情愿,心理上那關過不了,于是關鍵時候又拉胯,懟得上司恨不得弄死他。
如此反復折騰了幾十年,若非想著兒女也是要過日子的,只怕還要執拗。
這種人,只有戰爭才能洗去他們的“社交障礙”。
因為職業軍人需要應付的,只有專業領域,超出專業部分的,在戰爭時期,根本沒多少人會去打擾。
但是大唐帝國疆域之大曠古爍今,想要打仗,基本都是出海,常克恭就算想要為國效力甚至是為國效死,也得輪得到他才作數。
官場中廝混,尤其是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文官系統,講原則不是錯,但劣幣驅逐良幣,本身就是歷史慣性,不因常克恭的意愿而發生任何改變。
馬屁,拍了,但沒有完全拍。
“你這個叔叔,還真是有點兒意思,這種人其實打交道不累。”
“老爺,我老叔別看做事嘴巴嚴,可遇上看不慣的,根本管不住嘴…”
郭威提醒著王角,自家老叔是好人不假,人也不蠢,可就是氣性別致,看不慣能忍,但不能完全忍。
“哈哈,我一不圖做官,二不圖錢財,這些東西我伸伸手就有的,你這個叔叔,還能說我什么?”
這話說得郭威一愣一愣的,“郭雀兒”總覺得自家老爺在裝逼。
裝逼這個詞,郭威也是跟自家老爺學來的。
到位。
“也是哈。”
琢磨了一下,仔細想一想,自家老爺的確是在裝逼,但話也沒說錯。
真要是做官,京城的洛陽大學啊!
帝國最最清貴的出身,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從中走出來的名臣不知道有多少,當朝的閣老之中,一半都跟洛陽大學帶著點關系。
中央進奏院,中央宣政院,但凡出名的“選人”,哪個不是年輕時候在洛陽大學混學生會,又或者是洛陽大學辯論隊或者…對手。
這是標桿,是帝國培養頂級官僚的地方。
王角說不去就不去了。
霸氣!
郭威尋思著但凡讓他去洛陽讀大學,也不要洛陽大學,只要是洛陽的大學,那一出來,誰他媽混“昌忠社”啊,學安仁鎮的黃世安做個小地方的土皇帝,還不是美滋滋?
有病呢才到處江湖上風吹日曬。
“可不是么,我又不缺錢,當然也不是說不愛錢,只是來錢容易,也就不計較錢。那么你叔叔還能說我什么?他一個當兵的,難不成還要看我生活作風正派不正派?”
“那肯定不能,我叔叔自個兒都有四房姨娘呢。”
郭威說罷,忽然一愣,“老爺,您在這兒,就不說尋幾個伴兒?也好消遣消遣。”
“你這腦子是被驢給啃了?”
“啊?”
眨了眨眼,“郭雀兒”尋思著自己沒事干也去軍山的船上喝個酒啊,又不是白嫖,給錢的。
而且都是黃世安認的干女兒,只要注意安全措施,也不怕借種生崽。
自家老爺也沒見找女人啊,這么久了,總不能拿彭顏料這個小舅子去火吧。
難道是玩手銃?
郭威腦子里一團漿糊,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家老爺這樣不行,太可憐了一些,還不如他們大頭兵,那哪兒行。
于是他便道:“老爺,我把我姐介紹給你,咋樣?”
“我把我的左輪手槍也介紹給你,郭雀兒你看如何?”
王角當時就掏出了一把左輪大槍,拍桌子上瞪了一眼郭威,“你他娘的腦子里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呢。還有你哪里來的姐?你他媽不是只有妹妹?”
“是妹妹,是妹妹,可我這個妹妹年紀比我大啊。而且不是親生的。”
“啥意思?”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我叔在邠州領養的,快三十歲了,老娘們兒一個,指定是嫁不出去了。前頭在河北唱歌,倒是有名氣,結果他媽的被老色鬼盯上了,我老叔又不去求以前的老上級,這他媽不是杠上了嘛,已經跑武漢去了。”
“什么狗屁玩意兒,你還有個姊妹是歌星?”
“我認識她也沒幾年,我叔九九年才領養的她。”
“領養?我怎么聽著不像是領養呢?”
“可不能這樣說啊老爺,我叔要女人,那還不是隨便找,是真領養。給這個妹妹撐腰呢。”
“年齡大怎么是妹妹?”
“排行啊,我又不是正經常家人,但這個妹妹,是進了戶頭的。”
“戶口本上有她?”
“嗯。”
郭威點了點頭,“老爺,這要是傳出什么緋聞,那就是亂倫,那還得了?”
“也是…”
“再說了,除了清明、端午、中秋、元旦,其余時候,都不見面。我叔也好,我那些常家兄弟也罷,都是在外頭泡著。我,那會兒還給李大哥做事呢,李大哥多愛聽歌聽戲的人,江湖上都知道。我也是門面不是?”
驕傲。
王角也是無語了,這他娘的整的還挺光榮。
不過說的也是道理,李存勖他是沒見過,可這貨是真的奇葩,明明是“昌忠社”的一個重要山頭,甚至可以說是“父辭子笑”的嫌疑人,但這貨時不時還去揚州拍戲。
真·拍戲。
友情客串了一部叫《醉打國公》的喜劇,李存勖客串了其中一個鄒國公家的保鏢,演的叫“張禮青”。
這是一部默片,賣點全是肢體動作上,李存勖那身手也不是蓋的,只是亮個相,但還是被人記住了。
又因電影中的“張禮青”,在三百年前號稱“定遠郡公府”的四大金剛,所以江湖上為了吹牛逼拍馬屁,也稱李大哥有“金剛相”。
這定遠郡公府,便是鄒國公提爵位之前的爵位。
于是,原本亂七八糟極其不合理的事情,因為李大哥的存在,一下子就合理了不少。
真是玄幻。
“老爺,您都收了秦蒻蘭了,這再收一個…”
“等等!”
抬斷了郭威的廢話,“等等啊,什么叫我都收了秦蒻蘭?我就他媽碰都沒碰過她,我和她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很純潔。”
“純潔啊,那也行,老爺,您都跟秦蒻蘭有了純潔的關系,這再純潔一個,那也不算…”
“你這是真讓驢啃了腦子?我要是這時候亂搞,學生們怎么看?”
“學生們也可以找啊。來的時候我都看過了,不少新兵,都跟女學生寫情書呢。那以前都說‘自由戀愛’,這可不就是來了么。”
王角總覺得郭威奇奇怪怪的,眉頭微皺:“你他娘的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嘿嘿…”
小心思不是很想說的郭威,其實一直在琢磨著,跟王角能夠成親戚。
可王角也沒有個姊妹啥的,他這一身皮肉,他這英俊的賣相,沒有用武之地啊。
王角除了一個肥婆老媽,真就沒有什么親人,自己總不能把王寶珠給娶了吧。
那多尷尬啊。
雖然郭威很有自信,他要是去追王寶珠,指定能成!
到時候,自家老爺就得喊自己一聲爹…
想著想著,郭雀兒突然覺得,這事兒…也不是不能干哈。
可操作性極強!
“嘿嘿…”
想入非非,控制不住心情,笑得有點惡心,以至于王角拿起一張紙團成一團,敲在了他的腦袋上。
摸了摸腦袋,郭威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過他是真打算跟著王角混,這條船是沒有“昌忠社”瞧著敞亮,可一看就是牢靠,且開得遠。
他也問過,夫人家里頭,蕭家就沒有姊妹了,要不然,做個連襟,也挺好。
可惜不能。
后來秦蒻蘭的出現,倒是提醒了郭威,做個“介紹人”,還是差了點兒意思。
再說最后秦蒻蘭的介紹人,是斧頭幫的張延魯,跟他也沒啥關系。
之前那個什么謝家的天仙,“南忠社”的“東區三郎”劉巖,還真是挺會玩的。
有了這么多的樣本,郭威思來想去,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郭家是沒有合適的,可常家有啊。
為妻沒戲,為妾…之前或許容易,現在只怕是難了,環境不允許。
不過可以先培養感情。
于是郭威就把自己的打算,跟二叔常思提了一下,常思原本不同意,我們老常家能干這事兒?
然后郭大郎就說了,自家老爺牛逼,早晚都是閣老。
常思還是不同意,閣老我常某人又不是沒有伺候過。
然后郭大郎又說了,自家老爺非常牛逼,將來打到河南去,住進洛陽宮,這樣也不行?
常思當時就表了態:來回的火車票大侄子你給報么?
起先常思的幾個兒子,都不太同意這種冒險,但是隨著“靖難軍”的勢頭直接起來,江西湖南相繼失地之后,在軍中門路很廣的常思,也從老領導那里打聽到了一些絕密,想通了之后,就跟兒子們講了講現在的情況。
講原則當好人,誰也沒規定必須畫地自牢做死好人啊。
常克恭又不是蠢人。
形勢的變化,讓常克恭不得不做出判斷。
反正,名義上來說,他就是“作訓館”而已。
聘用合同一簽,這事兒性質就在個范疇內。
至于范疇之外的,該找誰找誰。
在常克恭父子們還在路上的時候,晚上吃飯,大食堂內郭威端著飯盆湊到了王角扒拉,扒飯很快,吃飽了之后,借著喝口湯的當口,郭威端著湯碗,咕嘟了兩口之后,這才小聲地跟王角說道:“老爺,我這個妹妹,真的可以。”
“眉如遠山,目如秋水。誰見了都說漂亮,那是真的美。”
“而且也不是小丫頭片子,除了年齡稍微有點大,可體貼人啊。”
“再說也不是什么不正派的,有底線有原則的,否則也不會跑路去‘地上魔都’,現在唱片也出不了,也拍不了幾場戲,老爺這兒本來就缺個人用,秦姨娘不在,讓我妹妹過來,這不是正好么。”
“而且她的銃…槍法也很好。不是弱女子。”
王角直接驚呆了,手中的咸菜窩頭吃著都感覺是餿的。
大冬天的已經夠冷了,這小子是吃錯了藥?
“老爺,我也不是拉皮條,我這是真為了老爺你好。”
是嗎?我不信。
王角面無表情地啃了一口咸菜窩頭,就著米湯淡漠地看著郭威。
“當然了,也是為了自己。”
“噢?”
“我也這是為了堅定自己的選擇,以后就跟著老爺混了!”
這沙雕玩意兒沒就了。
伸手指了指遠處的座位,“你坐那兒。”
“我…”
“去!”
悻悻然的郭威,捧著湯碗坐了過去。
新兵們也瞧不出來動靜,人多,王角也不可能讓郭威在大庭廣眾之下威風掃地,軍事主官的權威,還是要維持的。
于是落在新兵們的眼中,大概就是團長哪怕是吃飯時間,都要跟委員匯報工作。
真是太辛苦了!
而王角黑著臉,心中暗罵:一個個的想什么呢,就我這身體條件,我倒是想呢,那我能嗎?
深蹲才是王道啊。
擼鐵才是方向啊。
想到這里,王角頓時琢磨著,睡覺之前,一百個深蹲是必須的。
自己可不能這么頹廢了。
與此同時,停靠在巴陵火車站的列車,因為需要休整,于是大部分南北向的旅客,都選擇了在旅客大廳中小憩片刻。
“大!王委員的夫人,也在這里!”
“啥?恁巧啊。”
常克恭一愣,旋即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拿著文仲的信,你去給王夫人問個好。”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