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永樂江的灌溉渠排水口,有個小廟叫“福主廟”,所謂“福主”,淮南省和江西省的情況如何,王角不太清楚,但是湘東這里的“福主”,多是“許仙”。
這個“許仙”跟《白蛇傳》大抵是不搭界的,因為這個“許仙”是東晉時的許遜,以斬殺蛟龍聞名。
對王角而言,或許“四大天師”之一的“許天師”,更讓他熟悉一些。
當然因“許天師”而得名的四川德陽,穿越前王角也是略有耳聞。
安仁鎮的“福主廟”,終究是年代要近一些,跟靈官渡那里的“齒輪靈官”類似,這地方的“許天師”,畫風有點荒誕…
傳說之中,“許天師”殺蛟龍,那都是多人圍捕,率眾絞殺,但這“福主廟”中就有點兒奇怪了,“許天師”一手大銃,一手“掌心雷”。
王角頭一次知道,“掌心雷”的這個雷…居然是手雷。
除此之外,“許天師”腳下的那條船,別處怎么樣不知道,反正安仁鎮這里,“許天師”是站在機動船上的。
而且機動船的后頭,就是發動機的位置,還專門有篆刻紅字:張子良辰吉日開光,承天運保萬民斯特林發動機。
什么意思呢。
就是說“許天師”的這條船,發動機來頭不小,是穿越者老前輩張子,選了個好日子,然后供奉獻祭的牛逼發動機。
讓王角接受不能的,便是本地人對于“斯特林”三個字,居然也沒有覺得啥不妥的地方…
然后王角突然又想起來,想當初他第一次看到各種物理學單位名詞,居然跟穿越前一樣的時候,便旁敲側擊了一番,詢問這“張子”當時怎么折騰的?
答案很統一,什么安培、歐姆、伏特、牛頓、開爾文、高斯、韋伯、庫侖…
那都是“張子”的馬甲。
大家也就是圖一樂。
有證據嗎?
沒有。
大家也就是圖一樂。
好用就完事兒了。
貞觀紀元的實用主義精神,讓王角這個對外漢語專業的鐵廢物,感覺到了溫暖。
穿越者老前輩牛逼!
“術業有專攻啊。”
在“福主廟”中,王角負手而立,本地的廟祝早幾十年就沒了,廟宇修繕都是意思意思,刷漆為主,鋤草為輔。
屋頂都是漏的,撥款一般都是鎮上給個十幾二十塊,香火錢完全沒有。
原因很簡單,原本“福主廟”旁邊的灌溉渠,還能發揮作用,但是經過多年的努力,盡管本地在天元山修建起了“大鯉魚水庫”,但灌溉渠廢了。
整個“萬畝風塘”,其作用也就是關鍵時刻給“大鯉魚水庫”當個泄洪的大澡堂子。
排澇灌溉渠的淤積,沒人疏浚就是個擺設,正如這“萬畝風塘”的由來一樣,曾經還是河道、河谷,隨著泥沙沖擊,也就成了平原、良田。
“姐夫,啥事情要這么感慨?”
“學生啊,八百多九百多號人,你收拾的過來?”
“姐夫,把他們趕走唄?”
“你趕得了外地的,你還能趕本地的?”
“姐夫,還是得想轍,吃喝拉撒睡的,那都是要開支的。要我說,招幾個來當兵,剩下的都去種地算了。”
“你挺聰明啊十一。”
“嘿嘿,這不都是跟文皇帝學的么。”
話雖這么說,但彭顏料也清楚,這事兒干不得,至少安仁鎮這里還有駐軍,沒可能讓你這么干。
“行了,你這么一說,倒也是提醒了我。我讓人去一趟軍鎮,跟黃世安打個招呼,就說新到的后生仔太多,先集中起來搞個軍訓。教書的先生,倒也是不缺,耒陽縣那里來了不少,湖南省教育廳的,正要先拿來當苦力用用。”
“啊?!姐夫,那可是教育廳的人,這會不會…”
“有求于我,我就是大爺,不把我伺候好了,我去京城告他們刁狀,他們上哪兒說理去?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就是這么個意思。”
彭顏料頓時覺得自家姐夫這癖性,真是絕了。
派人去知會了一聲黃世安,這安仁鎮鎮將聽了王角的要求,頓時哈哈大笑:“軍訓?這姓王的小子,還真打算剿匪不成?”
“哈哈,司令,這小子拿了大老表伍定山,怕不是飄上了天。正所謂‘銃打出頭鳥’,這時候囂張得不行,到時候背時起來,大家可都是不會放過機會哦。”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畢竟是朝廷的體面,該支持的時候,也是要支持的嘛。”
說罷,黃世安嘿嘿一笑,“你去跟軍需處打個條子,就說突然來了千幾百號人,這擦屁股的草紙,肯定是不夠的,多發一些去‘風塘’。對了,他們在‘風塘’哪里?”
“司令,在‘福主廟’。”
“哈哈哈哈…”
黃世安更是大笑,“福主廟”那地方,還能保佑人不出事不成?
“軍訓”是個什么鳥樣,黃世安還能不知道?京城的大學,軍訓也就是那么回事兒,除非王角是李靖在世,李勣復生,否則一幫屁大點的娃子,能成什么事兒?
還別說,王角順帶在“滑山”搞了個“南海煙草專賣店”,倒真是比“福主廟”那“青少年活動中心”熱鬧多了。
不是人多的那種熱鬧,而是往來的行腳商,什么口音的都有,還有專門從江西省過來捎帶一些煙葉的。
王角門路很廣,尤其是煙葉這一塊,還能通過“茶南四哥”,讓人從“茶馬道”大批量的發貨。
調配也容易,馬幫出了“茶馬道”的貨,優先發往長沙便是。
這些貨,通常都是別的客戶預先定下的,但先來后到這個事兒,還不是管事兒的嘴皮子一碰的事情。
安仁鎮的軍寨內,除了司令部的人還有點矜持,底下那些大兵,大隊長小隊長、營長連長,逮著機會就看能不能過來亮個相。
做中間人的,就是“治安維持會”的大隊長黃片。
半個月時間,王角在安仁鎮十幾萬人的眼中,那就是手眼通天、人傻錢多、任性跋扈的奇葩。
p;當然了,北蒼省狀頭這個頭銜,依然是殺傷力巨大。
“真就是養著千幾百娃娃?”
“老子從‘八古集’過來原本就想看個熱鬧,想看大老表被腰斬凌遲。現在老子看個屁,老子逮魚摸蝦做生意,燒一鍋‘羊鍋魚’,守著娃娃堆兒,還怕開不了張?”
“賺到錢,那就該是火好嘍。”
“王委員就是來消遣,我們算是趕上嘍,做點小生意,一年抵三年。”
“聽說要辦個學校哦?”
“哪個說要辦學校,就是搞個‘軍訓’…我去鎮里買鹽,問過了的。”
永樂江的河畔早市,各種小道消息和熱鬧,但基本上都是圍繞著這突如其來的“人潮”。
有些專門做牙行生意的,打著各種“中介”的頭銜,流竄于碼頭和市鎮之間,好些個像樣的客舍、逆旅,其實都被中介包了下來。
賺個差價,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原本該是在長沙城才有的現象,在這里,居然也小小地來了一波。
好在學生蛋子們在組團離家的時候,應該也是被囑托過的,除了身份證明之外,但凡有兩個小錢,都是藏得嚴嚴實實。
找到王角的駐地,就是一個勁地興奮,表示自己是特意過來投奔,剿匪衛國那是必須的,保境安民那是肯定的,王委員你用了我,隊伍定然是興旺發達。
幾乎所有少年,想法都很純粹,升官發財,就在今天!
沒有什么追求理想的意思,理想固然有,王角在他們的嘴中,就是“理想”,然后,他們追逐現實。
“福主廟”左右的大通鋪,此刻已經開辟了一個場地出來,原本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地,被幾百號人踩踏過后,竟是板結硬實,搞得跟草場也似。
“這些熊孩子,都是奔著升官發財來的,倒是挺好。”
王角笑了笑,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的。
他們出發的動力之一,或許還帶有美好的想象,但是到了安仁鎮,見到了王角之后,就很務實。
這可比王角強多了。
王某人從南海一路北上,也就是到了這里,才陡然明白過來,死去京城還是窩在殺龍港,沒個鳥毛區別。
早晚都要伸頭來一下,自己既然不愿意選擇自殺了斷,那就只能放棄幻想。
跟沖動、感性,全然不搭界,純粹就是怎么逃避也是沒有卵用。
“姐夫,讓他們拔草,他們中的不少人都不樂意,還能指望他們老老實實‘軍訓’?”
“我也就是圖一樂,他們過來,主要還是看怎么砍人腦袋嘛。”
輕笑了一聲,王角拍了拍彭顏料的肩膀,“稍安勿躁,這才幾天吶,你就知道他們一定都不愿意彎腰拔草?”
“你看那幾個天天蹲排水溝旁邊釣黃鱔的,一口一個‘泥腿子’‘泥腳子’,唯恐干活壞了他們的身份,我真想打他們一頓。”
“可以啊,你是我保鏢,還是我小舅子,你只要想打他們,那就打。我現在任命你為教官,你訓幾個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彭顏料只當王角在開玩笑,“姐夫,別說笑呢,現在這么多人,不出亂子還好,一旦鬧出了亂子,那可不得了。”
“不急的,下午不是還要分區看看、聊聊天么。先讓那些愿意干活的,去干幾天活,那些不想干活的,看情況而定。”
言罷,王角先去了臨時的食堂,因為人多,都是分了批次吃飯。
青少年雖然亂哄哄的,但分了大通鋪之后,就是一二三四輪著吃飯,倒也是知道秩序,這一點,反而比“八古集”的鄉民們要強。
王角在靈官渡那里吃飯,“八古集”的人,爭先恐后極為熱鬧,那場面,說是失控也不為過。
那才多少人?
這里多少人?
只這一點差距,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彭顏料跟著王角到了臨時的食堂,說是食堂,其實就是大棚子,但棚子并不簡陋,桌椅板凳都有,都是用毛竹做的。
頂棚用了竹編加樹枝,還有一些石頭片,能遮風避雨。
到了食堂,正在扒飯的學生們,都是甩開了腮幫子在那里吃。
狼吞虎咽很是狂放,倒不是說伙食多么的好,恰恰相反,主要就是以本地咸魚當肉食,肉蛋雖然有,但供應不起來,安仁鎮那里開了個高價,都在算計著王角身后“新義勇安民委員會”的撥款。
所以主要就是永樂江上灣或者“八古集”的腌漬品,配合“朝嶺寨”庫存的菜干,比如說筍干之類,還有一些“萬年青”、木耳、菌菇,也就湊合著對付。
餓了兩三頓,管你好吃不好吃,能吃就行。
再說了,大食堂的飯,不要錢。
這個“不要錢”三個字,殺傷力尤為厲害,安仁鎮不少年輕人,都是伸著脖子想要湊進來。
而這里四個大通鋪的九百多號學生,其中不少人則是伸著脖子想要往外聞個飯菜香味。
有些是土豪家的少爺帶著幾個隨從過來,想要憑借家族名聲,好直接在王角這里掛個名。
然而王角直接說要等到公審了“大老表”伍定山這個土匪頭子之后再說,那就沒了辦法。
干等唄,耗著唄。
有錢人家的少爺,就去靈官渡采購,又或者直接上軍鎮掏錢,總之有錢就任性。
但普通人家的,就是想在王角這里謀個出身的,那真是能怎么省就怎么省。
若非王角跟安仁鎮本地人說這是“遠道而來就是客”,意思就是招待客人可以先免費個十幾二十天,不然安仁鎮這里,都是一窩蜂的湊過來。
不少不明就以的老頭子,拖家帶口過來,說是只要王委員管飯,他們就跟著王委員混了,給王委員種地。
給誰不是種啊。
給黃世安種地,一年到頭也沒見剩多少,王委員這里管吃管住,那自然是更好。
這事兒把黃世安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姓王的小子是虛晃一槍,想搞他呢。
發現是虛驚一場,這才松了口氣。
只是又過了幾天,長沙來了人,直接又把黃世安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