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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未聞其聲,先聞其名

  “一、一個月后?”

  “司令,王委員就是這個意思,說是一個月后再說,伍定山那時候再斬。”

  氣喘吁吁的傳令兵,一邊扇著風,一邊跟黃世安說道。

  眼珠子一轉,原本還急著趕路的黃世安,立刻喊道:“都停下,停下先。”

  他壓低了聲音,問傳令兵:“你來的時候,可瞧見什么古怪沒有?”

  “伍定山跪著求饒,哭的那叫一個慘,不過王委員給他發了一支煙,他就不哭了。”

  “啐,狗東西真是孬種。”

  罵了一聲之后,黃世安頓時松了口氣,既然王角不是現在就要弄死伍定山,那他急什么?

  沒什么好急的。

  土匪是“朝嶺寨”的,人是安仁鎮的,怎么論,也少不了他黃司令一個輔助有功。

  原本急著趕路的黃世安,頓時下了命令:“去陽家洞,本將要吃‘羊鍋魚’。”

  “司令有令!去陽家洞!”

  “司令有令!去陽家洞!”

  一通傳達,有心腹上前提醒黃世安,“司令,會不會有詐?”

  “能有什么詐?公開說的話,姓王的小子哪里人?在你自己地盤上還翻了天,湯鍋里的鴨子還能飛?”

  言罷,黃世安忽地想起來一件事情,“之前黃片讓人去耒陽縣,是辦什么事兒來著?”

  “說是耒陽縣警察局局長黃圖,幫忙做個中人,聯絡周圍幾家做寫寫算算的。哦,還有印刷鋪子,長沙的印刷廠,也有人過來,好幾天了。”

  “那就沒得問題了。”

  越發淡定的黃世安尋思著就寫寫算算的,無非就是印一點規章啊、制度啊,這些破爛玩意兒。

  泥腿子沒一個信的。

  你就是跟泥腿子說明天分老婆,他們也就是起哄熱鬧熱鬧,根本不會當真。

  “司令,這個王委員,年紀輕輕的,跟以前來的長官的,真的感覺有點不一樣。說不上哪里不一樣,但就是讓人覺得不好相處…”

  “廢話,他是下山虎,能一樣?跟著他混的張延魯,原先姓馮,聽說惹了哪家狠角色,東躲西藏的,最后得了姓王的庇護,現在都敢切了二品大檢察官的耳朵當下酒菜。惹不起,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所以說感覺不一樣嘛,伍定山這個土匪頭子,以前多狂多囂張,見了姓王的直接下跪。真是…”

  “媽的,老子突然想起來,長沙那邊教育廳的人也有下來的,你先回鎮上,收拾收拾房子,再準備幾個小姐,到時候招待,記住,要漂亮的。教育廳的人嘴挑。”

  “是!司令!”

  這年頭的“小姐”,大部分時候,還真就不是正經人家的稱呼。

  倘若正式場合有“小姐”這個稱呼,一般而言,是某些地方的方言,近似“小娘”或者“小娘子”,大部分時候,“小姐”就是一笑樓這種娛樂場所的從業人員。

  為了招待視察的長官,不管是哪個部門的,黃世安在安仁鎮的軍寨中,長期養著幾十個“家妓”。

  對外則是宣傳“干女兒”,還分了田、鋪、水、林,將來“出嫁”的時候,想要這些家當的男人,其實并不在少數。

  哪怕只是“田皮”,在安仁鎮這里,照樣是可以交易的。

  實際上滑山和天元山之間的河谷,自從水患逐漸平息之后,號稱“萬畝風塘”,結果真正用上的,也就三四千畝,剩下的大部分地,“田皮”就是交易著玩兒。

  立了功的大兵們,動不動就賭博,一晚上輸掉幾百畝地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不算敗家,因為這些地在哪兒,他們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到手的地契,也就就是個“田皮”,他們寧肯給黃世安當狗,也不會去種哪怕一分地。

  隨處可見的荒地、無主之地,并非真的無主,只是使用權在牌桌上用掉了,然后可能贏家都忘了這回事,也懶得去瞄一眼。

  保不齊下一次玩牌,這“田皮”又會輸給另外一家。

  “萬畝風塘”,被不少人戲稱“風塘風塘,西北風聚成塘”。

  但只要還是有人要吃飯,這地,終究還是要種的。

  每當黃世安的“干女兒”出嫁,那些迎娶黃司令女兒的賢婿們,其實大多都是老實巴交,整個安仁鎮一半的田舍郎,都跟黃司令沾親帶故。

  黃干爹,也是安仁鎮有名的風景線。

  說不定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也會喊著“黃干爹”。

  這光景,自忖沒什么遺漏之處的黃世安,想著的就是怎么借王角這股“東風”,趕緊讓自己謀個好去處。

  安仁鎮的“家業”,還是可以傳下去的,可以先找個合適的女婿用用,將來再轉給孫子,那這天,這王法,還能變了不成?

  而此時,在衡陽的一處“金菊書屋”里頭,本地和長沙來的書局、印刷鋪子老板們,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突然要做什么。

  只是操著長沙口音的年輕人,跟他們說了一通有的沒的之后,就甩出了兩套小黃文,“今天同意呢,《金玉婷》就有的印,不愿意的呢,也不為難,這是茶水錢,辛苦老板們走一趟。”

  “噯,不敢當不敢當,既然是王委員的意思,那自然是問題不大的。”

  “是嘍、是嘍,王委員這么客氣,怎么好意思不給面子嘍。”

  “這個《金玉婷》,我怎么好像在長沙沒有看到過嘞?”

  “新出的筆桿兒,還挺瀟灑的嘍。”

  說話間,幾個老板的眼睛,都盯著《金玉婷系列》,連“金菊書屋”本地的經理,也是一個勁地著急,這樣的“肉文”,印出來是不愁去處的,之前他也收到了南邊來的消息,只說是有新文,卻不料居然層出不窮。

  只是著急歸著急,卻也得強打精神,按捺住這份激動,等到散了茶水場,本地的經理這才急急忙忙道:“我們‘金菊書屋’一家,就能吃下嘍,滿哥再考慮考慮…”

  “難道你要到處宣揚,說是王委員要給你們印這種東西?”

  “這…不敢、不敢、不敢…”

  本地經理猛地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不是什么賺錢的事情,都能到處宣揚的。

  這可是南來的王委員,給的面子。

  現在王委員是三縣“義勇安民委員會”的委員,更是衡州的委員,湖南的委員,他要是亂來,豈不是拆臺?

  到時候新義勇把他拿去沉湘江,也不好說什么。

  “哼。”

  年輕人起身,不再去多言,離開之后不一會兒,“金菊書屋”外頭就有人來,抱著一摞紙,都是新印刷好的傳單。

  那傳單上,赫然就是一行大字:天元山“朝嶺寨”土匪公審大會近期舉行!

  密密麻麻的一堆字下面,才有一行小字:三縣一鎮新義勇安民委員會。

  “要我說,抓了大老表,就地處決就行了,這個外來的王委員,真是多此一舉。”

  “樹要皮,人要臉嘍。”

  “也是。”

  小工們都在那里閑扯著,一張宣傳單滑落,反面有一個小印,有“衡陽州立第一中學專用”的字樣。

  而在別處,有的印刷鋪子中,同樣的宣傳單,反面的小印,則是“張衡中學專用”。

  至于“衡陽輕工技校專用”“永興煤礦中學專用”…

  也是隨處可見。

  只一天的功夫,不僅僅是衡陽,衡東、衡南到“高山”的峽谷入口,整個耒水一帶,數得著的學校,都是有人在宣傳天元山“朝嶺寨”土匪要被公審這件事情。

  宣傳的人并沒有什么別的口號,只說這么一個事情。

  如是持續的三天,熟悉這些派發傳單的人之后,各級學校也沒有多想,這等事情,要說怪,也的確有點怪,但要說有多怪,卻也說不上來。

  三天之后,宣傳單卻又換了個模樣,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新義勇安民委員會”要在安仁鎮搞個講習所,具體就是當了“新義勇”之后,有什么好處,能怎么升遷,都是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餉銀從何而來,如何發,攤多少米面糧油,減多少田地稅賦,抵多少力役河工,這一次,去學校湊熱鬧的人,就不只有學生,還有學生的家里人。

  親族親眷湊個熱鬧,打問清楚之后,十里八鄉也是想著找附近讀中學的“秀才”,詳細地了解了解。

  總有讀不了書的年輕人,這光景有個去處,也是想著找個出路。

  如是又三天,衡州諸縣,甚至遠一點都到了潭州、袁州,都知道衡州有個王委員,實力很強,來了就擺平了天元山“朝嶺寨”的土匪,這一窩天元山的土匪,已經被描述成了窮兇極惡,且是衡州第一,哪怕是平日里不服氣“大老表”伍定山的江湖同道,這光景也已經顧不得爭道上第一還是第二。

  因為甭管第一還是第二,伍定山的實力擺在那里,千幾百號人,幾千畝地,還靠著一處大水庫,結果直接就被人全鍋端,還要公開審判,豈能不害怕?如何不恐懼?

  只是這光景,先恐懼的,卻是湖南本地檢察廳的人,各級檢察官紛紛前往長沙告狀,說是公審這種事情,不是不可以做,但是王委員太年輕,可能把握不住司法問題…

  一地的雞毛,愁惱的,都是政府中的人。

  這光景,各州各縣埋怨王角的不是沒有,但都是罵檢察廳的人自己窩囊沒種,卻來指著他們跟王角別眉頭。

  搞笑么?

  實在是中央檢察院二品大檢察官都被人家的小弟切了耳朵,那他們這些混口飯吃的,是去送人頭不成?

  政府不愿意出頭,檢察官們便琢磨著,可以勒令各地的書局,把印的傳單都給撤了,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是湖南本地人,憑什么外地人過來印個東西,你們就印啊?

  撤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回別說是“金菊書屋”,就是縣級的小門小戶印刷廠,都是直接啐了他們一臉狗屎。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去認真打聽,有幾個檢察官門路廣,很快就得知,如今印刷鋪子只要是想要掙倆錢花花的,都在搞《金玉婷系列》,精裝的還是粗陋的,各種各樣的,反正都有。

  耒陽縣開往長沙的船,用來壓艙的就是小黃文。

  沒裝訂,是打算去了長沙之后,再裝訂。

  耒陽縣一天就能印幾百本,再加一些半成品,可以說非常的可觀。

  誰都不是傻子,都盯著大城市的犄角旮旯,賺這點見不得人見不得光的錢。

  旁敲側擊,得知《金玉婷系列》是人家王委員隨手給的,檢察官們頓時閉了嘴。

  沒辦法,是挺好看的。

  可擼。

  可擼,就能賣錢。

  這是天理。

  哪怕見不得光。

  但這個見不得光,可不是什么違法,大城市中的各個娛樂場所,外加碼頭街頭,銷量不會差的。

  等到第一波“民間復刻”出來之前,有“金菊書屋”震懾,起碼也是半年以后的事情。

  半年以后…

  他們的“靖難軍”有沒有打到長沙都兩說呢。

  老板們也很實誠,反問關系好的檢察官,換做是兄弟你,你怎么選?

  檢察官們更實誠:我他媽讓工人加班十八個小時!!!!!

  于是乎,詭異的事情就這么進行著,檢察廳的人天天去州府、縣府告狀,說王委員的事情,可能不合法,至少不符合程序,也不符合流程,至少得讓他們檢察廳的人,也參與到公審中去。

  州府、縣府的人則是裝傻,表示這個事情已經在調查,過幾天就會答復。

  大家一起裝傻,仿佛渾水摸魚,然而這一通鬧騰,反倒是讓縣城州城附近的鄉民們,也知道了“王委員”這個存在。

  空降來的年輕大官,有實力,有前途,家里不成器的東西去當“新義勇”,應該能混口飯吃吧。

  要是有門路疏通,說不定跟著“王委員”就飛黃騰達了呢?

  很單純的想法,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跟著“王委員”,能混口湯喝。

  于是乎,當《金玉婷系列》在湖南開印的第十天,哪怕是在田里割稻的農民,在田頭歇腳喝茶的時候,也在聊著,二十天之后,是不是帶著人,去一趟安仁鎮看看熱鬧,遠是遠了點兒,但萬一王委員招的“新義勇”,選上自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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