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今天肯定是有人要遭。”
大老表摸了一支煙出來,磕磕絆絆地點上,只是點著,卻沒有抽。
這光景,廖十兩已經去了外頭等消息,“朝嶺寨”的土匪頭目們,都是圍在那里,商量著事情。
投降不投降,已經不用討論了。
問題就在于,投了之后,會不會有人要倒霉,沒有好果子吃。
“大哥,哪個意思?”
有個光頭,俺套著一條對襟白褂子,一臉的嚴肅,看著大老表。
“意思就是,這個姓王的,搞不好是要那我們立威。但…應該是只會殺幾個名氣大的。”
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大老表感慨道,“我看,我這顆人頭,是要落地了。”
“不至于吧大哥!”
“要是這樣,還投個屁,直接走!”
“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哥,讓老的小的下去,我們走!”
“大哥,走吧,讓老老少少的下去,還有婆娘…我們幾個,要是一下去了,說不定就要吃花生米。”
再怎么出則為匪,入則為民,土匪就是土匪,那就不是民。
出來混,女人固然也有猛的,但也不至于猛得離譜,百不存一的女土匪才會享名于世。
一通煩躁的議論,終于,大老表抬頭看著眾人道:“兄弟一場,我也就直說了。對抗呢,最好不要對抗。姓王的不能跟他硬來,底子稍微干凈一點的,應該會既往不咎,老二老四老七老八,就不要下去了,你們手黑,下去肯定要交代。”
“大哥,那…你呢?”
“我是老大,必須下去。”
“大哥!不行!你下去…”
“好嘍,我不下去,像什么樣子?!跟姓王的玩小心思,沒有意義。”
大老表此時的江湖經驗,讓他很確信,如果當王角傻子來耍,他們真的是可能全滅,下手的,絕對不會是王角。
搞不好還是安仁鎮的本地人。
有他在,槍斃也好,腰斬也罷,還是直接剁腦袋,整個“朝嶺寨”,就算是有了個正式的交代。
“就這么定嘍。”
大老表猛吸了一口煙,然后摔在了地上,“聽天由命,我們不要跟天斗!”
“大哥!”
“大哥!”
僅存的江湖義氣,讓頭目們也是感動不已,只是此刻真的感動還是假的感動,又不得而知。
整個“朝嶺寨”收拾起來很快,庫房直接封存,沒敢燒,燒就是對抗官府,就是不給王委員面子。
這種都不需要解釋,純粹就是自由心證。
“朝嶺寨”大當家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不刺激“脾氣暴躁”的王委員。
南海的囂張狀頭、跋扈青年,跟他犯倔沒必要。
廖十兩看到“朝嶺寨”的動作之后,松了口氣之余,對土匪們的見識,又略微地提升了一些。
管你什么土匪,再你多深的義氣,都不如“威逼利誘”四個字好用。
如果“威逼”好用,連“利誘”都省了。
故事、戲詞、傳說中的那些大俠、悍匪,都是扯淡,此時此刻,廖十兩可以肯定,為國為民的大俠,那從來都是沒有的。
江湖上那些“義氣為先”的俠,統統都是下三濫。
下午三點四十分,當看到“大鯉魚水庫”邊上,陸續有人下來,彭顏料趕緊提醒王角,說是山上的土匪下來了。
“茶南四哥”也是嘖嘖稱奇,好奇地問王角:“姑爺,要是土匪說要炸了水庫,咋個辦唵?”
“四姨夫,我又不是本地人。”
“唵?”
王國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然后猛地一驚,“媽喲”
不想明白還好,想明白之后,才覺得恐懼。
不是本地人,你拿本地人的生命財產安全來威脅…
我非凡不害怕,甚至面無表情。
王角的真實想法如何,王國不得而知,但是他相信,換位思考的話,要是王角在茶南省也這么威脅“成都路忠武軍”的人,他要是都沒見過王角,只是聽說過,恐怕也會認栽。
碰上這么一個財雄勢大又是“白身”的狀頭郎,他能怎么辦?
該認慫的時候,就是要認慫啊。
“讓他們去風塘受降。”
“是!”
滑山東南有個“高坡口”,下去就是一片平地,這時候稻麥都有,麥在坡上,稻在平地,乍一看,還真是有點季節錯位。
附近有著大量的洪澇痕跡,有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山塘”兩個字,王角來得時候查過,原本這里就叫“山塘村”,山塘村所在的位置,就叫“風塘”。
而“風塘”的本名,叫風塘…灣。
這里,原先并不是什么峽谷、平地,而是河谷。
永樂江發飆的時候,水淹天元山、滑山兩邊,這里是一片澤國,直到永樂江的上游修了好幾個防洪分流大壩,天元山修了“大鯉魚水庫”,這才徹底解決了山洪和永樂江洪澇。
當然硬要說徹底解決,也不太準確,一場大雨下來,上游的大壩解決不了所有問題,而“大鯉魚水庫”,該泄洪的時候,還是得泄洪。
周圍的界碑名稱,也能看到過去的痕跡。
曾家灣、樟樹灣、金鉤灣、龍塘、龍市灣…
跟“八古集”附近隨處可見的“古”不同,這里到處都是“灣”。
要過了低地,繞過一條小小的丘陵,才能多不少帶“壟”字的地名。
有多少灣,就代表有多少災。
“筆架山下來這一片地,都是好地,原先的溝渠要是用起來,甚至能把天元山的山貨,直接拉到安仁鎮的駐軍所在地。再往北,就是洣水。”
王角隨意地說著這些不著調的東西,點了點頭,仿佛相當的滿意,“這里弄兩三個鄉,問題不大,這樣附近的山村,也有個以物易物的去處。”
附近其實原先有個鄉,叫龍市。
但后來被安仁鎮給干掉了,怎么干掉的,語焉不詳,只說是“匪患”激烈,然后當年把龍市發展起來的幾個強人,勾了一個“勾結土匪”,事情,就畫上了句號。
其中有什么貓膩,王角都沒興趣去探究,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
沒卵用。
跟人渣們的交流方式,越粗暴越簡單,他們越聽得進,且聽得懂。
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么張雪巖這個光頭老漢,一把年紀了,還要鍛煉身體。
沒有一個強健的體魄,你怎么讓傻逼閉嘴的同時,還能夠讓畜生們聽你講道理?
“四姨夫。”
“姑爺,啥子吩咐?”
“聽說過‘專政鐵拳’嗎?”
“啥子?”
“我以前其實不太懂是個啥,來了這里,一下子就懂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唵?”
一臉懵的王國都不知道新姑爺在扯什么,他是完全沒聽懂,怎么突然冒出來一個“專政鐵拳”的?
是招式?是套路?是武器裝備?
“四姨夫,我們也下山去吧。”
“好。”
雖然聽不懂王角在說什么,但新姑爺就是厲害,什么都沒干呢,土匪們就下來老老實實投降了。
不過下去的時候,王角還是套了胸甲,光明正大的那種。
滑山一路下去路都挺好走的,土路也多,時不時還能看到一些以前山村的痕跡,還有一座山神廟。
山神廟里頭的山神,居然是三百年前的一個親王,叫啥不知道,因為名字就剩“李元”兩個字,“李元”前面和后面的字,都沒了。
一般這種封神的,朝廷都有檔案,王角尋思等以后,就查一查,把這山神廟,重新收拾收拾,開個小賣部什么的。
這個位置,東南方向就是龍市,那里雖然已經破敗,但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為的結果。
重新恢復龍市的熱鬧,并不難,打掉“朝家嶺”的土匪,就輕輕松松。
接下來只要讓安仁鎮別搗亂,事情,就能翻篇。
至于怎么讓安仁鎮的大兵們別搗亂,王角也有辦法。
“四姨夫,你覺得這里的地,怎么樣?”
“西邊的地不如這邊。”
“噢?那里靠近永樂江,離河近還不好?”
“太零碎,而且永樂江兩岸的河堤,明顯沒得防護,那就不如這兒噻。你看嘛姑爺,上頭是水庫,這邊是啥子山?”
“筆架山。”
“筆架山下來嘛,好大一塊地哦,嘞么平整,你耕田腳桿兒都不得痛噻。山卡卡兒里頭種稻谷,那真是要人命喲”
不是王國感慨,實在是這活兒他太熟悉了,茶南省在“茶馬道”的南邊,那里本來就是原始森林多,還多雨林,要開像樣的稻田出來,排澇是第一位的。
“成都路忠武軍”為了在這里維持存在,那真是什么招兒都想了,若非金飛山的家族在這里還有點底蘊,否則是真的扛不住。
山里還有原始部落,不得已之下,偶爾還要跟原始部落的人通婚,王國以前帶的十幾個兵,現在都是原始部落的“蠻王”、“豪帥”。
不是為了好玩,而是當了“蠻王”,就能在茶南省備案,因為算是一種個人的犧牲,所以茶南省省政府,是會給予一點方便的。
真要是全靠金飛山的家族,“成都路忠武軍”也不可能在這一帶玩得轉。
有人就要有吃的,不僅僅是吃得飽,還要吃得好。
光靠采集、打獵,就不能養活太多的人,開辟耕地是必然的,甚至修建水庫,尤其是也是必要的。
只不過,他們這種“保皇黨”之后,沒人組織的話,別說修建水庫了,修剪指甲都不想動。
組織,這個詞本身,就代表著力量。
“這塊平地,原先叫‘甘家坪’。”
“姑爺咋個曉得?”
“來的時候,我看過安仁鎮以前的地圖,以前這里屯軍過的,有一個大隊。后來大隊分散成了四十三個村落,我們之前待的地方,其實是叫‘朱家山’,往北是‘北斗沖’,有一條小路通一個叫‘螞蟥塘’的地方,那里有一條小河,是貞觀六十年就挖出來的溝渠,理論上可以抵達‘軍山’。”
王國直接麻了,他從未小瞧過王角,但現在是真的又被姑爺給震到了。
實際上,不僅僅是王國,“長沙路忠武軍”的人,也是一雙雙眼睛瞪著,小舅子彭顏料都是一臉懵逼,這些地方,他聽都沒有聽說過,北面是啥他知道個屁啊。
結果姐夫這么生猛的嗎?
“姐夫,軍山在哪兒?”
“往西就是。”
王角說罷,指了指前方一大片,“不過就跟四姨夫說的那樣,不如這里。能在兩座山之間,形成這么大一片平原,真是相當的不錯。”
有“大鯉魚水庫”在,灌溉問題就不是問題,而且附近的山塘其實也不少,但因為年久失修,成了擺設。
“這里養活十幾二十萬人,其實問題不大。”
“我查過攸縣和茶陵縣的年鑒。”
“蛤?”
彭顏料這一次是真的懵了,“不是,姐夫,你都沒有去過攸縣和茶陵縣,你怎么查的?”
“我在耒陽縣查的,警察局。”
“警察局還能查這個?”
“警察局直接查這個,查不到,但是查倒賣木材的舊案,就能反推計算一下當時他們在這里的產業。”
小舅子徹底懵逼,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十一,你想一想,既然是倒賣木材,這說明什么?”
“蛤?”
“這說明,本地的林業資源,其實是相當不錯的。”
“而耒陽縣當時查倒賣木材,主要不是耒陽縣來查,是衡州的警察總局來查。調動的資源,是整個衡州的。可查的案子,卻是安仁鎮軍山、茶陵縣云陽山,基本上就能判斷得出來,這里,曾經在歷史上,可能是有林場。多大不知道,但肯定有人做這個生意。”
“以前的人能做,現在自然也能做,就看怎么做。”
王角笑了笑,“我不去長沙,但跟長沙的大佬打個招呼,還是可以的。”
身為一個小舅子,彭顏料突然明白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努力,讓姐姐做個“扶弟魔”,那他不就是直接享福?
想通了之后,彭顏料當時就道:“姐夫,你要是賣木材,我給你運貨!”
“真的?”
“真的。”
“好,安仁縣林業局的局長,我就任人唯親,讓你來做了。”
“嗯?”
彭顏料眨了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啥玩意兒?安仁縣?不是安仁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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