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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巖并沒有過永樂江,離永樂江還有個十幾二十里地,這里有一條河溝,不大,約莫也就是七八米的寬度,本地人多稱“三丈水”,大約就是指河面三丈寬。
王角的隊伍到了“三丈水”的驛站,名叫“靈官驛”,旁邊就是“靈官渡”,還留著個渡口,不是因為腦子進水,而是這里已經是商賈些微見漲的地方,貨物一多,就過不了“靈官驛”旁邊的橋。
限寬限高,唯恐有人超載把橋給壓垮了。
迎接王角的老鄉紳姓曾,誠如王國說的那樣,是個“老兵”,按照編制,乃是安仁鎮右軍倉掌事,三百年前算是流外八等的“官”。
當然三百年前這玩意兒算吏,現在就有點不一樣。
畢竟不打仗的話,這安仁鎮的主要事業重心,肯定就是落在混口飯吃上。
至于軍官們,不打仗自然就要想著如何升官發財。
湖南省內這年頭軍官想要升職,很難,所以就想著發財。
對外發不了就對內,喝不了西北風就喝兵血,無非如此。
曾老紳士是個體面人,一身的棉綢,熱天也透氣得很,腰間掛著煙袋和玉佩,見了王角,竟是行了個軍禮,就是身子有點岣嶁,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大喘氣。
“老朽曾烏…家、家中行八,恭迎、恭迎…恭迎長官…王、王委員!”
這尼瑪要不是怕老頭兒氣上不來嗝屁,王角真心想要給他一腳。
看著就不爽。
沒有為什么。
“曾大隊長,我呢,就是隨便看看,路過‘八古集’,看看風景。”
“啊?”
豎起耳朵,曾烏很認真地想要聽清楚王角剛才說了什么。
一旁彭顏料上前,沖著曾烏耳朵就吼道:“好酒好菜搬出來喃!”
“噢、噢…”
曾烏連連點頭,咧嘴笑了起來,長官還是很好說話的嘛。
王角直接無語,一臉懵逼地看著彭顏料,然后問道,“十一,你這是…”
“姐夫放心,我湖南人!”
什么就你湖南人?!你湖南人你也不能給我亂傳達意思啊。
不過很快,王角就知道,彭顏料這么做,還真是挺方便的。
因為等他出去轉悠的時候,曾烏只是忙著讓“八古集”的人殺豬宰羊扯雞鴨鵝的毛,根本沒去理會王角一行人要干嘛。
愿意吃吃喝喝拿點好處的長官,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說起來,這地方的地形走勢,我能理解它叫‘上灣市’,也能理解叫‘八古集’,怎么渡口卻叫作‘靈官渡’呢?”
王角的疑問,很快在彭顏料的打聽下,得到了答案。
原來,這里還有一處鐵杖廟,不過這座廟有點特別,碑刻題詞的人,居然叫“李尋歡”。
然后殘破的廟宇之中,依稀還能看到更加殘破的神仙塑像,其中一個神仙塑像,竟然是渾身齒輪傳動結構,看著就特別帶感。
匾額橫批:麥王駕前齒輪靈官。
凌亂,非常的凌亂。
周圍的人倒是沒什么,倒是王角直接懵逼,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兒。
齒輪靈官?!
再略微一打聽,安仁鎮這一軍,二戰之前,還專門生產過鐘表,主要配件之一的齒輪,曾經是能夠加工生產的。
齒輪靈官的誕生,倒也是很符合科學發展…
科學你妹啊!
王角尋思著這尼瑪畫風都不一致好么。
甭管有沒有齒輪靈官吧,萬一冥冥之中的虛空內部,真的有大能的“機神”呢?
所以王角還是給殘破的鐵杖廟,弄了點貢品。
禮多人不怪么。
倘若“機神”路過,請保佑一下。
兜兜轉轉,過了“靈官渡”,就到了一處名叫“石壁崖”的地方,這地方山道略微崎嶇,但能看到各種沖擊出來的些微平地。
小型的水庫加上“三丈水”,附近的土地,倒是都能灌溉。
離得最近的一處村落,喚作“何古”,“何古”都是姓何,規模要比曾古大一些,有三百來號人,“石壁崖”周圍的山地、林地,都是他們在伺候。
進去之后,就看到有巨大的香樟樹在何古的村道口立著,樹下有秋千、棋盤,還有一處乒乓球臺。
有幾個熊孩子正在那里踢球,光著腳,赤膊著上身或者連下身都沒有,皮膚黝黑看上去臟兮兮的,但是玩得極為開心。
旁邊的一處溪水洼地中,還有光屁股的孩子在那里泡著,戲水的時候,發出了嘻嘻哈哈的聲響。
岸邊的竹籃中,各種螺螄和蝦虎魚,還有田蟹、山螃蟹,倒是該有的都有。
樹下幾個小憩的老者,看到王角一行人之后,頓時吆喝了兩聲,然后熊孩子們一窩蜂地散開,不過卻并沒有跑走,只是躲在老者們的身后,或者倚著大香樟樹,遠遠地看著王角他們。
這邊從曾古跟著過來的向導連忙去打了招呼,說了什么之后,老者們這才上前站著,彭顏料上前搭了話,能溝通之后,王角這才過去。
一開始老者們都有些拘謹,又或者說是警惕,瞄了一眼曾古來的人,又瞄了一眼彭顏料,說話大多都是“嗯”“啊”,應不應都是點頭。
王角瞥見他們居然也有煙桿,雖然質地不好,卻終究是煙桿,于是招了招手,從王國那里摸出來一包煙。
“老人家,嘗嘗我老家的煙,不知道合不合口。”
說話的當口,王角捏一支甩一支捏一支甩一支,極為熟練的樣子,看得王國一愣一愣的。
“茶南四哥”可以發誓,自家新姑爺從來就沒抽過煙,他反正沒見過。
之前還仿佛隨時要中風的老者們,雙手接著半空中飛過來的煙,卻是一個個身手矯健。
“過濾嘴個喃”
“過濾嘴!”
湊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咧嘴一笑,將煙扣在了耳朵背上,老者們的動作,竟是出奇的整齊劃一。
王角哈哈一笑:“吃嘛吃嘛,我是晚輩,你們是長輩,不要客氣,抽著煙聊聊天說說話,我也是第一次來‘八古集’,都沒有見過這等奇山仙林。”
“王委員老家哪里的?煙不錯哦。”
有個老者笑著將耳朵背上的煙拿了下來,叼在了嘴上,沒辦法,王角都掏出了打火機給他點上,哪能不給面子。
“老家南海,還是第一次來湖南,都沒有好好游山玩水過,第一站就到你們衡州,先去的耒陽縣,結果莫名其妙,當上了這個什么委員,那就趕緊假公濟私一把,趁著還是委員,到時候把出來玩的經費,去州里省里報銷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
老者被王角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另外幾個老者,也是過來借個火,一圈人在那里抽著煙,唯獨王角沒有點煙,這是手中攥著煙盒。
離得近的老者一邊抽一邊看火苗,又看著王角手中的煙盒,王角見狀,笑了笑:“還有還有,我老家的煙不值錢,到處都是。”
說著,又招了招手,從王國的背包里,摸了幾包煙出來,除了帶過濾嘴的高檔貨,還有一些不帶過濾嘴的,以及從“天涯洲”進口的特殊煙葉。
“登門造訪,我做了個惡客,哪里能不帶點好處,就當是賠禮當前了哦。”
“王委員看著年紀輕輕…”
老者舔了舔嘴唇,笑得有些賊,那種老來成精的狡黠,根本不作掩飾,一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就把一包煙先揣到了上衣口袋中,“倒是很會做人哦。”
“哈哈哈哈哈哈,要說這個委員帽子,說不定就是我會做人,才戴上的嘍。”
氣氛在玩笑話中融洽起來,王角也燒了一支煙,但卻不抽,只是任由那支煙在燒,他則是饒有趣味地問道:“這‘八古集’的地,看著真是不錯,我老家的地,產量實在是低,一畝打個三百斤,那就是很好了。”
“三百斤一畝是真的不行哦王委員,我們‘八古集’,多了不敢說…”
老者比劃著四根手指頭,“永樂江發大水,我們也能打個四百斤。”
“那真是一塊寶地啊,好風水,能養活不少兒孫嘍。”
“王委員還是年輕哦,風水寶地埋死人呢,倒是實打實,養活人呢,就不好說。”
老者笑了笑,叼著煙伸著手,說一段比劃一根手指,“你看啊王委員,這攤派,算人口,要出;軍糧要上繳,這是公庫,也要出;茶園出工,不出工就要出米來抵…”
比劃了一圈之后,老者才沖王角點著頭道:“這里半斤那里八兩,‘八古集’婚喪嫁娶紅白事,開銷也是不小哦,四百斤一畝隨便開,也就是保個本。三餐一頓飽,那就不錯嘍。”
“我老家南海,種地的要少,做工的要多。這里往來行腳商我看也不少嘛,總有活路做吧。”
“你去做工,你是丘八嘛,用丘八,還要給長官一份孝敬,一塊錢到手五角錢,那就是運氣好嘍。”
“那倒是要吃力一點。”
“所以嘍,給外地人做工,那還不如給長官做工嘛。”
“也對哦。”
王角點了點頭,又派了一圈煙,“老人家,再接一支,接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