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陽縣的兩個副縣長外加警察局長親自帶隊,到了屏風山就是一通“圍剿”,在熱心群眾的幫助下,順利將外來的十多名在逃人員抓獲。
“我的天,他們居然是‘祁家寨’的人!”
“什么‘祁家寨’?很有名嗎?”
“你們湖南的不知道,在我們潤州也很有名氣的,一年到頭有人在寶華山里躲起來,都是不要命的。我們那里嚇唬小孩就經常說當心寶華山的強盜把你抓了去。”
操著潤州口音的外來石料商人,也算是見多識廣。
只是旁邊還有個同行,冷笑一聲道:“‘祁家寨’在福州才叫奢遮,福州出的幾個提督,哪個不給‘祁家寨’賣貨?”
“‘祁家寨’一般都是欠賬,很少有現金,聽說他們的錢,主要就是存在了‘白云山銀行’里頭。‘南忠社’的‘大知謙’少說拿了他們七八百萬的存款,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但是五百萬肯定有。”
“我叼!‘大知謙’號稱‘劉半區’,跟這些土匪還做生意?”
“打開門做生意的嘛,土匪問你買石碑,你賣不賣啊?”
“賣。”
“嘁。”
市場中看熱鬧的外地人也不少,但不如本地人多。
這光景,一會兒的功夫,竟是頗有點人山人海的架勢,都要看看警察局今天抓捕大盜悍匪的場面。
而此時,兩個廬陽縣的副縣長已經激動得快要跳了起來,警察局局長更是一個勁地給郭威鞠躬:“長、長官,這功勞,是、是不是…”
“我不缺這一點功勞。”
郭威一臉的淡定,“說了是你們本地的,就是你們本地的,我還有任務在身,稍后你們自行上報湖南省警察廳。”
“是、是…”
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警察局局長現在還是心臟噗通噗通的,整個人亢奮到了極點,這種好事兒,居然會落在自己頭上?!
起碼一個副縣長的位子是穩了吧!
咧嘴一笑,萬萬沒想到啊,在這廬陽縣,如此太平的地方,竟然會有這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
本地的打行成員,看到郭威身旁點頭哈腰的警察局局長之后,也是震驚不已。
心說這位“嶺青團”特務連的連長,還真是手眼通天、門路廣闊。
“會不會這位郭連長,在嶺南也是臥底啊?我看他更像是衙門里的人。”
“臥底又如何?這年頭誰還不吃飯啊。”
“也是…”
郭威也根本不怕本地幫會的人去嚼舌根,他有書信在手,直接胡編一個身份就完事兒了,信息不對稱外加地位不對等,這些本地的白道中人,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就沒可能跟他過不去。
再說了,功勞不香嗎?好處不香嗎?
他們又不是腦癱,鐵了心要為皇唐天朝的帝國偉業添磚加瓦。
明天還要早起還要上班的…
一切是來得如此突然,警察局這邊派出法醫進行尸檢的時候,初步復原了麥王廟隔壁院房中的交手狀況。
廬陽縣警察局局長一看報告,憑借多年的經驗,還有翻過的卷宗,他就知道,這是典型的“黑吃黑”,并且是一場突襲,甚至可以說是刺殺。
不過這些對廬陽縣警察局局長來說,都是擦屁股紙,關他屁事。
他功勞到手了,就不想再去深入研究到底發生了什么,重點落在“祁家寨”這群土匪身上就完事兒了。
為首之人是被誰干掉的…重要嗎?
是誰那不都是警界精英?
人生在世,難得糊涂嘛。
“長、長官…您要是有什么需求,卑職一定盡心盡力…”
“談不上。”
郭威負手而立,一臉淡定地看著“麥王廟”前面的麥鐵杖雕像,剛才磕的瓜子皮兒,還在那里。
他風輕云淡地看著這一切,落在警察局局長的眼中,那就是高深莫測。
“噢,倒是忘了,我之后會跟本地的行會碰個頭,先跟你打個招呼,免得到時候產生誤會。”
“長官放心,必然不會有誤會!卑職一定嚴厲約束手下,為長官的任務,創造良好條件!”
“沒必要這么嚴肅,我是打算順便采購一批物資,先去江西,然后看情況再去嶺南。”
“是!”
廬陽縣警察局局長立刻敬了個禮。
郭威沒有搭理他,只是從兜里掏出了紙筆,然后寫寫算算,完全沒有在意旁人有沒有看到的樣子。
見他行事瀟灑無所顧忌的樣子,廬陽縣警察局局長更覺得郭威絕對是來頭不小,“祁家寨”的土匪被抓了,他連眼皮都沒有抖一下,這說明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啊。
好家伙…不愧是中央來的長官!
人中龍鳳,熊虎之將!
“滋啦”一聲響,郭威將一張紙撕了下來,然后遞給了廬陽縣警察局局長,“我大概要采購這么多東西,然后本地馬幫能走遠路的,我準備雇一個隊。”
“是!”
接過那張紙,瞄了一眼,身為警察局局長,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一看主要是耐儲存食品、布匹、鍋碗瓢盆等物資,就知道這是給大部隊用的。
心里不是沒有犯嘀咕,但一想到“祁家寨”土匪這件大功,就算眼前的郭威是個反賊,那又如何?
反正是民間采購,跟他們廬陽縣又沒有一個開元通寶的關系,他們廬陽縣本本分分,一如既往。
這邊熱鬧還沒有散去,郭威就大大方方地找了個地方躺下睡覺打盹兒,尋的是靠近大河的一處客舍。
本地人開的旅館,換作“桃園逆旅”。
跟別處的館子還不太一樣,比較上檔次,應該也是廬陽縣本地會過日子,且不計較仨瓜倆棗的那種。
郭威點了一些酒菜,約好了一個小時后叫他,整整好一個鐘頭,甚至還能聽到鬧鈴的聲響,便有“桃園逆旅”的小廝過來喊門。
起來漱了個口,酒菜也是準備的妥妥當當。
“桃園逆旅”盡管檔次高,可吃的東西,多是一些不上臺面的。
招牌便是本地的狗肉,分三種,一種是砂鍋狗肉,一種是白切狗肉,一種是桃花狗肉。
尤其是最后一種,是要窖藏腌漬的,近似咸肉的做法,作料放得不多,但也能有五香風味或者火腿風味。
一疊桃花狗肉,切在了盤子中,應該是上鍋蒸出來的,腌漬的痕跡非常明顯,狗肉帶脂肪的部位,幾近透明,肉質更是呈粉紅色,乍一看,還以為是水晶肴肉,然而且全然不同。
香氣撲鼻又不串味,這是非常考究的做法,點了一碟醋,又有一碟油麻水,還有一碗熱乎乎的酸湯,這就是另外有些講究。
倘若吃得猛,可能會有反胃,但加了醋,而且還是潤州的香醋、蟹醋,那就是半點反胃的感覺都不會有。
油麻水其實是油潑辣子加了醬油水,一層的小米蔥,而且還是地道的山間野生小米蔥,這種蔥不僅僅是香,更重要的是兼具輕微的辛辣,辛味幾近山茱萸,別說是桃花狗肉這種風味獨特的肉食,就是白切脆皮狗肉用來蘸,也是半點腥膻都吃不出來。
而本地的酸湯,酸味來源乍一看是酸菜,實則不然,而是一種野生的小番茄,看上去跟櫻桃番茄差不多,卻更加的表皮堅韌,幾近李子一般,咬一口,酸得眉頭之皺。
這等物事拿來塞嘴里,是活受罪,可扔在湯里,那就決然不同,尤其是熬湯的時候,把油煎過的河魚扔進去,更是剛剛好沖抵土腥味。
如此一碗湯,乃是當年獠寨林立之時,山下男人勾引寨中女子的絕佳手段。
有道是“一碗靚湯勾一個靚女”,在貞觀一百年前后,絕非是說笑,而是真就發生過的事情。
原本“桃園逆旅”的人,還想跟郭威解釋解釋這些個吃喝,卻哪里曉得,郭威以前可能是胡吃海喝屁也不懂。
但是自從跟了王角之后,吃東西那叫一個精致,只見他有滋有味夾著狗肉蘸油麻水,又喝著冰鎮過的本地米酒,看他架勢,店家都覺得這外來的客人,定是沒少在廬陽縣廝混過。
蒸桶中,剛剛蒸好的米飯,松散綿軟又家里不少玉米面,香甜又不拉嗓子,算是為數不多能夠讓人滿意的“面面飯”,里頭還點了一顆烏棗,甜里帶酸,也是個開胃的小東西。
郭威享受著自己的“成果”,吃東西竟是也有了條理起來,他一邊品嘗著美食好酒,一邊心中暗忖著:我若是直接去紫金鎮見賴少爺一面,倒是顯示不出我的本事,我在這三省交匯之地,若是帶些家當過去,也好叫賴少爺那邊的人,知道老爺才是真的神通廣大。
摸了一張地圖出來,拿著酒盅的郭威瞄了一眼,他現在的位置,便是在湖南、江西的交界處。
他若是過河,走山路進“大猷河”,其實摸著天光走,也能順利進入江西境內。
尤其是“大猷河”自從修了水庫之后,上游已經比較好走,水流也沒有兩百年前那么湍急,一萬來斤的船,跑也是能跑的。
“大猷河…”
手指點了點大猷河那條黑黑的細線,從大猷河順流直下,就會抵達水庫,水庫的南邊,就是后來新置的一個縣。
原本是叫大猷鎮,歸屬南康縣,置縣之后,就叫大猷縣。
縣城是新修的,跟廬陽縣也算是同期,設置在了大猷河的分支上流,因此當年的縣名,其實是上猷縣。
中央進奏院的議案,最終是定名為“上猶縣”,蓋因“猷”通“猶”,前者有不少人不認識,寫起來麻煩,就采用了后者。
郭威現在嘟囔“大猷河”的緣故,便是這大猷縣或者說上猶縣的縣長,乃是出自“南康縣男府”,講白了,也是張家的人。
“老爺跟‘始興縣伯府’的三老爺關系雖然不錯,但跟‘南康縣男府’好像沒什么交情,好像還在車站鬧了起來。”
一想起當初在韶關火車站被扇耳光的經歷,郭威頓時又覺得渾身難受,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啊。
他怎么知道番禺縣警察局的副局長是個二愣子沙雕?!
所以,行走江湖,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防小人,也要防二傻子。
“我他娘的怕個屁,真要是大猷縣的縣長想要給‘南康縣男府’出頭,老子直接做了他。”
眼珠子一轉,郭威又有了一個想法,他橫豎都是要過三省的,不若直接在廬陽縣本地圈個名頭出來,招搖過市最安全。
一個人走,那肯定是要低調行事。
人多勢眾,那就不一樣了。
唱戲的不也說過么,當年曹賊追著玄德公打,江東的“美周郎”跟著一起抗曹,曹賊手底下才多少人?可他一咋呼八十三萬大軍,不知道多少人嚇尿。
郭威心中尋思著,當初李大哥帶著人出海做生意,其實也沒多少人手,可張口閉口就是“昌忠社全體同仁”,那可不是挺嚇人的?
而且李大哥雖然人到中年,玩命的氣勢卻是半點不輸人的,不少人一看李存勖帶著一船人是這么玩命的,那整個“昌忠社”過來,豈不是更兇狠?!
于是乎,不少江湖上的“朋友”,都是嚇著嚇著,便成了朋友。
誰也不想惹毛了天天玩命的瘋狗啊。
郭威之前干掉的“祁家寨”大當家“大光顯”,其實也是這么個路數,只可惜,運氣不好,攤上郭威這樣忠心任事的,那就是命中注定。
想到了就去做,郭威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少待便跟廬陽縣的人好好地聊聊,畢竟,他可是正道中人,一肚子的俠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