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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洛陽,朱雀大街的道東,在原本的尚善坊故址上,有著目前大唐帝國實際上的最高權力機構中央進奏院。

  朱雀大街往南的盡頭,便是定鼎門,原本它叫朱雀門,只是二戰之后,勝利者們,將這座城門,重新更名為定鼎門。

  一座城門,從定鼎門改成了朱雀門,又從朱雀門,改成了定鼎門。

  三百年前的坊墻痕跡還在,街邊的排水渠外側,就能看到曾經的地級。

  花崗巖、河床石等等都是規則的長方體,這里的條石比比皆是,每一塊,都有著兩百多年前的標記。

  上面的編號,歷盡了兩百多年的風化,只要沒有青苔附著,還是清晰可見。

  嘀嘀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喇叭聲傳來,街道中間,一輛疾馳的汽車直奔朱雀大街的北面。

  中央進奏院是個極為規整的建筑,并沒有多么浮華,看上去極為拙樸,和洛水一河之隔的洛陽宮比起來,簡直是寒酸到了極點。

  然而,中央進奏院的人,想要去洛陽宮轉一轉,只需要走過“星津橋”、“天津橋”、“黃道橋”。

  曾經的掖庭宿衛、左右衛戍,早就不再是皇家私軍。

  嘀嘀嘀嘀嘀嘀嘀!!!!

  汽車的橡膠輪胎碾過了平整的街道,卷起了一陣灰,街道上的公交站臺,不管是什么樣的車輛,都趕緊靠邊,往來的行人,都是探頭探腦地看著。

  “這是出了大事啊。”

  “是紅色牌照的。”

  “奔進奏院去了。”

  公交站臺上,大量的洛陽人,穿著打扮跟兩百年前已經大不相同,倘若是那種帶著肩帶的背帶褲,便是一種工裝,上面布滿了口袋,都是為了裝更多的工具用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拿著報紙斯文人,若是穿長衫的,便頭上包著頭巾或者戴著撲頭;若是穿著絲面對襟,又套著一條長褲的,則是既不蓄須,頭型也更像武漢來的,或是三七分,或是四六分,甚至還有毛寸的,一個個精神抖擻,神態很是自信。

  “我的天!南都出大事了!”

  新出的《洛陽日報》,頭版頭條,便是一串大字:本報記者28日報道,26日廣州州府發生連環爆炸案,爆炸已經造成19人死亡,逾100人受傷,暫無任何組織或個人宣稱制造此次連環爆炸。

  “死了十九個?!”

  “也不多啊。”

  “什么不多,你們看這兒,這兒,爆炸的地方,全是銀行!這是有悍匪干了一票大的,不知道是哪路人馬,這么兇悍!”

  “全是銀行?!”

  “多少家銀行?”

  “報紙上說,截止目前為止,一共十三家。”

  “這是大案啊!”

  “難怪前天各種熱鬧,檢察院那里到處都是警察,刑部的人臉都綠了。”

  “你去看熱鬧了?”

  “怎么不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不多時,伴隨著遠處的急剎車聲音,朱雀大街兩邊的公交車站臺上,陡然像是被點燃了炮仗一般,全都熱鬧了起來。

  很顯然,這本來是安定祥和的又一天,可報紙上的內容,卻極為的勁爆。

  京城百姓對悍匪的興趣非常濃烈,手里攥著油條,也是討論得眉飛色舞。

  而此時,那輛一路狂飆的汽車,進入進奏院的大門之后,車內下來幾個人,急急忙忙地穿過了幾道門禁,這才進入到了內部一處開闊的樓閣。

  “閣老在嗎?”

  “在。”

  大理石的地板,被踩踏出了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一處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之后,一行人進去之后,趕緊將一份文件呈遞了過去:“閣老,是‘東海征稅船團’的密電!”

  “什么時候的?”

  “剛到。”

  辦公桌后,有個身材削瘦的老者,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然后開始閱覽文件內容,只一會兒,他臉色一變:“開會。”

  “是!”

  伴隨著一道濃烈的蒸汽翻滾,鍋爐房的工人正在鏟煤,渾身的烏黑。

  鍋爐房的主任一身軍裝,巡視了鍋爐房之后,又轉道去看了看發電機。

  此時,會議室的空調已經開始運轉,內部會議是需要照明的,電燈極為明亮,不論是室內氣溫還是室內光照,都要做到剛剛好。

  “俺瞅著咋是緊急會議呢?”

  “你瞅啥?你能瞅出個啥來?干活!”

  “靠恁娘,俺說話都不行?”

  “說恁娘,干活!”

  工人們繼續忙活起來,而臨時要召開會議的會議廳,溫度計的水銀柱,已經穩穩地降到了二十六度。

  很舒適的溫度。

  但是還不夠,因為人一旦多起來,還是會覺得熱。

  等到水銀柱降到二十四度,司儀班的班長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陸陸續續穿著正裝的人都是到場,司儀們都是面色如常,會議桌上的杯子中,早就倒好了茶水,還有一些類似蜜餞一樣的小食。

  “是張閣老主持會議。”

  “秘書處的人都來了。”

  “應該是張閣老分管的部門主管,你看,宣傳部的人都到了。”

  “好了,別嚼舌根了,趕緊做事。”

  進奏院的外面,陸續也是有人打卡進出,有人從門禁出來之后,轉了個彎兒,就去一處冷飲店坐下,不多時,就有人來笑嘻嘻地打聽著情況。

  “今天有啥消息?”

  “‘瀚海公’主持緊急會議,秘書處的人來了一大半。”

  “嗐,這種事情,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

  “先給錢。”

  “好說,‘龐氏餅業’禮品卡,一千,如何?”

  “可以。”

  收了一張“龐氏餅業”的禮品卡之后,冷飲店的年輕服務生,已經端著一杯加了冰塊的“卡瓦哈”過來,桌上有一罐砂糖,想加多少就加多少。

  “我還看到了中央安全局的人,你在外面,剛才應該看到了那輛車。”

  “原來是安全局的?”

  對面的人摩挲著下巴,又給了一張禮品卡,然后道,“行了,就這樣吧。”

  “多的你不想知道?”

  “你要是知道可以說啊。”

  “沒有。”

  “那不就結了?”

  雙手一攤,對面的人笑了笑,招手喊道,“結賬。”

  說罷,抽出一張印有“貞觀”二字字樣的二十元紙鈔,放在了桌子上。

  “客人請稍等…”

  “不用找零了,多的算小費。”

  “謝謝客人。”

  那人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身量極為高大,明明看上去像個斯文人,然而起身之后,緊繃的襯衫,顯示出了此人極為強壯。

  出門之后,此人從襯衫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支墨鏡,鏡片很小,是圓形的。

  戴上了墨鏡,看上去比較的滑稽,整個人的腦袋,因為墨鏡的關系,看著就像是一只熊貓。

  冷飲店內還在喝加冰“卡瓦哈”的男人,則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將禮品卡收到了上衣口袋中。

  朱雀大街陸續出現了幾輛中型客車,行駛的過程中,半點排氣都看不到。

  車窗是變色玻璃,但是從擋風玻璃處看過去,還能發現內部有隔板不說,哪怕是最前方,都有側窗簾。

  “宣政院的人也來了?”

  眉頭微皺,拿起了一罐糖,這是一只銀制的盒子,很新,里面的方糖整整齊齊,有個小小的夾子,方便取用方糖。

  夾了一塊糖,略微攪合了一下,大約還是覺得苦,想要再加一塊,想了想,還是抬手喊道:“我要一份雪糕。”

  “好的客人,請稍等。”

  話音剛落,窗外又看到了一輛中型客車,這輛客車和之前的幾輛,有很大的不同,幾乎是全鋼甲覆蓋,車窗上也有鋼制柵欄,車體上有個巨大的噴漆漢字——錢。

  “稅務總局的人?!”

  毫無疑問,今天的緊急會議,不簡單。

  而此時,在中央進奏院辦公廳主任、凌煙閣秘書處首席張濬的主持下,一場緊急會議正在召開。

  “現在諸君手中的文件,是從嶺南省發來的。錢局長無意中發現了一些嶺南省當地某些個人和組織,偷稅漏稅的證據。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證據是確鑿的,根據中央稅務總局的規定,案情涉及金額巨大,影響極其惡劣。但為了避免恐慌,所以在通報案情進展這件事情上,要慎之又慎。”

  “五、五億?!”

  忽地,有人沒有控制住,驚呼了出來。

  整個會議廳頓時像被引爆一樣,頓時變得嘈雜。

  “這是要定格罰款?!”

  “會不會引起民間的騷動?!”

  “馮家…廣州那邊,繳納罰款的形式,當如何?”

  “誰、誰去收?”

  “怎么收,是我們中央稅務總局的事情。”

  當某個聲音冒出來的時候,整個會議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些身穿黑色制服的家伙,哪怕是在會議廳中,也是坐著筆直,哪怕是軍人在此,也沒有他們來得更加肅殺。

  只見其中一個光頭漢子,臉上滿是彈痕,左眼更是一顆完全不會動的假眼,頭皮上布滿了各種修飾疤痕用的刺青。

  “我大唐國稅,自有傳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希望諸君同僚,在我輩奮力征討之后,能夠合理使用,這來之不易的戰果!”

  “李司長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然而光頭漢子根本沒有理會這種場面話,而是轉頭看向了閣老張濬,“閣老,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某以為,凡事當以法度為準繩,偷稅漏稅,便是違法犯罪,自當嚴懲!”

  “李司長說的很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沒人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

  張濬說完這句話,光頭漢子便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拿起了紙筆,仿佛在把會議上的內容,全部記錄下來。

  而坐在光頭漢子一旁的稅務總局成員,瞥了一眼他寫的東西之后,也是神色淡定了不少。

  只見光頭漢子寫在紙上的一句話,便是:局長當賞。

  講什么“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非是讓閣老張濬表個態,如果賞罰分明的,那么,這次追討稅金,有五億的進賬,就得有對得起這五億的獎賞。

  如果沒有,那么也就不要說什么五億了,完全可以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零,甚至還能“查無此事”“子虛烏有”,只不過中央稅務總局鮮有這么不講究罷了。

  有了張濬的態度,會議上繼續討論的東西,對中央稅務總局的人而言,可以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只是,現在的情況,就相當于甩出來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引爆的火折子,是中央稅務總局遞過來的。

  然而炸彈炸了之后的結果,中央稅務總局的人不管。

  已經八十歲整的張濬,罕見地在會議上揉了揉太陽穴。

  去年,也就是貞觀三百年整,中央宣政院、中央進奏院的干事們,提了一波工資,全年到手工資的人均中位數是在兩千五百塊。

  而現在,五億,就相當于是一個中央進奏院基層干事全年工資的二十萬倍。

  更可怕的是,這只是罰款。

  比這個還要可怕的是,這只是一家。

  確切點說,是嶺南馮氏廣州房這個本家,這么一家。

  目前這個會,還有大量的文件沒有下發,涉及到廣州灣大大小小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

  這份急電,上面寫著“廣州灣”三個字,然而張濬這位凌煙閣閣老,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只有兩個字。

  這兩個字,隱隱約約,大概是“南海”吧。

  “按照規定,當年的罰款,就是當年的財政收入!”

  “對!按照規定,要上繳百分之六十五到國庫,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五,轉為地方財政收入。五個億,我們…”

  “閣老!”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這種亢奮的爭吵,那人環視四周,然后看著張濬道,“閣老!還有李司長,不知這次行動,是只有一家偷稅漏稅嗎?”

  “庫副部長,我是稽查司的,對內不對外,具體案情,我無可奉告。”

  光頭漢子目光淡然,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說完這句話之后,就拿起了茶杯喝茶。

  主持會議的張濬拿起了身前的文件,看了一眼之后,抬頭道:“如果案值只是五個億,是不會召開緊急會議的。”

  此言一出,整個會議廳,宛若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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