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
這絕逼是忽悠!
看到錢老漢這副模樣,王角敢指天發誓,這位穿越者前輩,絕逼是個大忽悠,給后來人畫了一個超級無敵大的大餅。
目瞪狗呆之際,錢老漢也很滿意王角的表現,欣慰地說道:“人要是沒有夢想,那跟…”
“跟咸魚又有什么分別?”
“阿角!老夫沒有看錯你!”
我叼你老母的,你看錯了啊大爺!
這一刻,王角重新把這位茍到爆棚的穿越者老前輩的形象,用各種碎片重組了起來,這貨,絕非僅僅是向錢老漢這種人畫了大餅。
冷靜,一定要冷靜。
閉著眼睛,耳邊依舊傳來錢老漢的絮絮叨叨聲,然而王角則是想起了各種人物。
大人物、小人物。
那個從黑水來的劉澈,胖胖的劉哥,是個好人,但他成天叨逼叨逼的,不就是要加大力度地做“水電法王”嗎?
劉哥為什么要搞水電?
因為劉哥對HIFI的要求就是,必須水電,深沉、渾厚、干凈…
忽悠,一切都是忽悠!
王角穿越前只是一個保安專精的小土鱉,所以他穿越之后,那是相當的茍。
然而現在,他確確實實地明白了,即便在“茍之道”上,這尼瑪居然也是“損有余而補不足”的?
那個叫張德的穿越者老前輩,好賤啊。
“阿角,人終究是要理想的。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會回歸現實,挫折、顛沛流離、流言蜚語…所有的一切,都會盡可能地壓榨著你的最后精神。所謂回歸,不過是放棄掙扎。”
說到這里,錢鏢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三百年前,人們期盼著明君賢臣;二百年、百五十年、百年乃至十年以來,人們一如既往。明君、賢臣,換個模樣,換個面目,明君可以不是君,賢臣可以不是臣,那街頭巷尾、宮閣高門之間,誰給一口飯吃,誰,便是明君!便是賢臣!”
“…”
“這有錯嗎?”
錢鏢像是在反問,又像是在自問,“茍活,本沒有錯。”
“…”
篩選英雄的途徑,換個時代,換個背景,終究是一樣的啊。
王角此時此刻,竟是有點佩服錢老漢,幾十年如一日,不改初心。
更驚人的是,他初次見面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個穿著白襯衫戴著眼鏡的斯文老先生,真像是個教書育人的園丁。
認識之后,便又覺得,這是個“笑面虎”一般的老陰逼。
此刻,他終于徹頭徹尾地明了了,這世上,總有一種人,從不在意自己的外在形式如何,只要不忘初心,只要始終砥礪前行,形式如何,并不重要;旁人目光如何,亦可有可無。
只聽錢鏢的語調還是那么的平靜,他聲音虛弱,于是發出平靜的聲音,反而覺得鏗鏘有力,宛若演說一樣,充斥著別樣的力量,讓王角情不自禁地被感染。
他和茫茫多的群氓一樣,其實是軟弱的,甚至是無知的,甚至會對理想主義者嗤之以鼻的,并且會將“回歸現實”當做有力的武器,去包裝這嗤之以鼻,還有不屑一顧。
懦者是誰,其實不言自明,將嘲諷當做匕首、投槍,只是給自己遮羞罷了。
“奉誡公曾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這世上的人,本不必茍活。”
“這世上的人,誰曾言必須茍活?”
“倘使這人世間不似人間,必是有人錯了。”
“張子說…”
語氣一頓,錢鏢忽地沒有繼續說下去,然后緩緩地轉過頭,看著王角,“這世上,終究是要有人站出來,打破這桎梏;終究是要有人冒頭,做一世的愚人。這樣的人,阿角啊,你說,是英雄么?”
“先生…”
王角張了張嘴,他兩輩子都沒有這樣的勇氣,穿越前沒有,穿越后,也不像是有的。
“如果一定要有愚人站出來做英雄…”
雙目極為堅決的錢鏢,咧嘴一笑,“那為什么,不會是我?”
“先生!”
“我在梁豐中學讀書時,先生教我一句話。”
錢老漢依然笑著,“今日,我便贈予你吧。”
“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王角接住了這句話,讓錢鏢大為欣喜,“哈哈哈哈…好、好、好啊!”
“先生!”
“張子對貞觀皇帝說,他這一世的功業,從不是什么鐵路通南北,而是…讓明君賢臣…去死啊。”
極為驕傲極為不屑地說出了最后一句話,錢鏢恢復了平靜,“可惜,兩百多年過去了…”
如此感慨,王角聽得懂,他知道錢鏢想要說什么,這個糟老頭子,是在用不屑的語氣控訴,而被控訴的人,或許他從未見過,或許就在碼頭上抗包,或許就在北蒼省行署官邸中奮筆疾書代寫公文。
人們忙忙碌碌,為一日的生計奔走,寧肯咬牙堅持,也不愿做愚人。
只因為,他們又一次的,不知道是心甘情愿,還是被逼無奈,又重新開始期盼著“賢君名臣”亦或是“明君賢臣”。
工頭漲了一日的工錢;東主多發了半月的柴水;辦公室主任把拖欠三個月的獎金給補上了…
這些,都值得可喜可賀,乃至感恩戴德。
然而大抵上卻都忘了,這原本,就應該是應得的。
穿越前,王角并沒有這樣的認知,此時此刻,有如此的看法,不過是他在“寶珠椰子飯”殺魚之前,那段艱難到讓人幾欲抓狂的求生之路。
想他一個穿越前受過高等教育,在形形色色的保安崗位上,見識過形形色色人物的“英才”,結果也是這般,為了一日的發跡而沾沾自喜。
錢老漢的譏笑嘲諷,嘲諷了那些不曾謀面的群氓,亦是面對面地嘲諷到了他。
即便錢老漢自己,可能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意識,畢竟,誰能想到了,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青年,其實是一個早就在另類社會中,被打磨成油條狀鵝卵石的人形廢柴。
一時間,王角竟然有點羞愧,他竟是遠遠地不如一個老者來得有魄力、沖勁,甚至沒有一個老者來得有斗志。
“敢叫日月換新天…”
忽地,錢鏢艱難地抬起了一只手,拍了拍王角的手背,“薪火,一代代傳下去,終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