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海濤說:“車上。”
兩名巡防隊員,兩名輔警,押著張燁,還有瘦高個下車。
教導員低聲問:“是哪個?”
呂海濤說:“瘦的那個,叫何進。”
教導員剛想上前,黎永勝就被押了下來,兩名巡防隊員捏著鼻子下車,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打著干嘔,嘴里呸呸呸。
“這人什么毛病,太他嗎臭了。”
教導員看著呆了一呆:“黎永勝?”
黎永勝抬起頭來,也是呆了呆,等看清人就眼睛一睜:“王大所長?”
“老鬼,手藝回潮了,昨天立案,今天就過來吃飯?”
“先押下去,我等會兒來收拾你。”
趕到何進身邊,教導員打量了一番,年齡不過二十左右,眼窩深陷,瘦得像根竹竿。
這么熱的天,還穿件長袖。
小小年紀,又是個老毒鬼。
“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頭來,眼神畏縮:“何進,別折騰我,我什么都說,只求快一點,我什么都愿意配合。”
“給他把銬子松一些,到特訊室。”
教導員神情火熱。
專案組才剛剛成立,就一連抓獲三名團伙成員,找到了團伙窩點,擁有一名線人,現在還多了一個愿意配合的,完全可以轉化為公訴證人,收網的時間,再一次大大縮短。
朝發夕破,夕發朝破,這可是公安部剛剛下達的重點文件。
如果一舉突破,報上去就是典型案件。
陳振被晾在一邊,可他還不敢走,接下來肯定還有行動。
這時候才有空拿出電話,給老媽打了個電話,說可能最近這兩三天都不會回去。
掛掉之后,翻出微信,點出“嬋兒”的聯系人,頭像是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卡通少女,看到這頭像,陳振心里就一陣溫暖。
這是他剛談不久的女朋友,相親搞來的,對方是萬安人民醫院的護士,兩人已經確定關系,只不過進展很慢,只有過兩次約會,小妞非常害羞,欲拒還迎,只牽了一下小手而已。
陳振發去微信:“在干嘛呢?”
對面很快回復:“在家里看電視呀,你呢?”
陳振回:“我在上班,今天所里出了個大案,我可能要忙幾天,本來想約你吃飯的,只有改天了。”
嬋兒:“嗯,你忙就好,那你什么時候來找我?”
陳振:“忙完這兩天,約你去看電影啊。”
嬋兒:“才不要勒,你又要干壞事。”
陳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作風很正派也,再說了,咱們是情侶,摟摟抱抱不很正常?”
嬋兒:“我知道呀,可進展還是太快,你想就多約我兩次咯。”
陳振恬不知恥:“那你有沒有想我?”
嬋兒:“你說呢?:)”
陳振:“那我就當你想了。”
嬋兒:“我才沒呢,臭不要臉。”
陳振:“好了,乖,我辦案子了,下次一定親你。”
嬋兒:“滾啊,我才不要。”
陳振:“我勸你放棄無謂的抵抗,先不說了,要是想我,就給我打電話。”
小劉還在旁邊,說:“給誰發信息呢?笑得這么賤。”
“呵呵,女朋友。”
小劉眼都瞪大:“你都有女朋友了?哪兒的呀?你可不能忘了我啊。”
陳振賤笑:“我怎么了,要不要我對你以身相許啊?”
“我說真的,她是干嘛的?讓她給我介紹一個呀。”
陳振痛快點頭:“回頭我幫你問問,她是人民醫院的護士,姐妹還挺多的,她每次都帶著人出來,到時候你跟著去看看。”
“此話當真?”
小劉很好說話,也是個自來熟的性格,還很愛教人,陳振對他印象極好。
“下次準帶你去,你幫我搞定另外一個,我還要感謝你。”
小劉已經原形畢露:“喂喂,你跟我開玩笑我可要當真的啊,我可記著了,你要是敢耍我兄弟都沒得當。”
陳振一攬他肩膀:“走啦,廢話那么多,去食堂看一下還有沒有飯吃。”
教導員這邊,跟林所合計了一下,決定抓緊時間,分頭審問。
林所負責黎永勝,教導員負責何進。
特訊二室,何進被固定在審訊椅上,鼻頭不斷的甕動著,身體也在不斷的顫動,微張著嘴,眼淚一長串的往下掉。
教導員拿著筆錄本走了進來。
“怎么?難受?”
何進點頭道:“嗯,可以快點么?我害怕等會兒熬不住。”
“熬不住,早干什么去了?”
教導員走了過去,將他袖子撈開,手腕排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
“你這個手,是扎吸的吧?”
何進沒說話。
“吸多久了?”
何進仍沒說話。
教導員伸手一薅,將他袖子挽過手肘。
觸目驚心。
海洛因對心血管系統產生直接毒性,反復注射同一個部位,創口必定感染。
何進的手肘正中靜脈都被打爛了。
凹陷下去,形成兩個駭人的瘡疤,有淡黃色的膿水溢出。
負責筆錄的小林過來看了眼,頓時就往后退了兩步。
教導員也是退了兩步,心里還是有點虛的。
“你這怕是打到血巢了?”
“有艾滋病沒?”
何進豁的抬起頭來,連連搖頭:“絕對沒有,真的,沒有。”
教導員皺著眉頭,心有不忍,卻又司空見慣。
“這一次進去,對你來說也是好事。”
“出來之后別再吸了,一定要戒了知道么?”
何進眼淚噴涌而出,情緒瞬間崩潰。
這一哭就再也忍不住,毒癮已經開始發作,趴在桌子上痛哭了好幾分鐘。
教導員看他停不下來,便對小林說道:“去拿瓶美沙酮過來。”
一聽美沙酮,何進哭得就更傷心了。
沒一會兒,美沙酮拿了過來,何進頓時就不哭了,接過來極度貪婪的喝干凈,閉著眼睛顫抖了幾分鐘。
才總算緩過勁來。
教導員拿了一盒紙過去,問道:“以前戒過沒有?”
何進拿紙將鼻涕擦掉,眼淚擦掉,點頭:“戒過,強戒,兩年。”
“出來又吸了?”
在美沙酮的作用下,何進冷靜了許多:“嗯,后悔得不行,都是他們害的。”
“你自己立場不正,怪誰害你?”教導員看見他左手腕上,一道很深的僵疤:“你這是自己割的?”
“嗯,戒毒的時候想自殺。”
教導員喝道:“想自殺,想把動脈割掉,像吸到你這個程度,你知道還有多久能活么?”
何進神色里飄著說不出的哀傷,似魂都丟了一般。
“幾個月吧,或許明天。”
教導員問:“身邊有人死過沒有?”
“有。”
海洛因的致死率有10%之多,平均4年死亡,8-10年的存活率不到一半,一個不小心吸食過量,死亡的過程僅僅是幾分鐘。
“你身邊的朋友,大概死了幾個?”教導員問。
“四五個吧。”
“都是你這個年齡的?”
“差不多吧,有一個是我親眼看著死的,背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斷氣了。”何進慘笑:“才18歲,挺好的一個哥們兒,就死了。”
教導員突然的厲聲道:“那你還吸?”
“我控制不了。”
教導員將筆錄本在他身前一拍:“我只救你這一次,你出來了如果再吸,沒有人會管你。”
教導員又說:“到時候看你情況,你情況要是不嚴重,幾年就出來了,出來了還可以好好做人,知不知道?”
何進眼中綻出光,用力點頭:“我不嚴重,我什么都說,再給我一瓶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