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谷是拿下了襄武后才撤回的東線與主力會合的。
汲取了首次攻城失敗的教訓,漢軍偏師經過了周密準備才再次發起襄武的戰事,靠著這個時代難以破解的尖頭木驢,活生生的挖垮了襄武城墻攻入城內,繼而斬殺堅守不降的晉廷隴西太守韓稚,然后爨谷連西面的首陽和狄道等地都來不及攻打,匆匆安排了爨熊主持隴西郡的善后事務,馬上就帶著漢軍偏師回師東線來增援主力。
也還好,靠著毛炅所部的頑強抵抗,一度急轉直下的東線形勢也重新變得對漢軍有利了起來,主力與偏師會合之后,漢軍的總兵力雖然還處于下風,然而劣勢卻不再那么明顯,重新具備了與晉軍主力正面決戰的勢力,同時略陽城池也依然還被漢軍掌握,又幫著張志牽制了大量晉軍的兵力,所以張志也十分高興的這么表態,“拿下隴西四郡,毛炅和他的所部將士要記首功!”
狠狠夸獎了毛炅所部一通后,張志趕緊帶著數量大約六萬左右的漢軍主力北上來救略陽,順便尋求與晉軍展開決戰,然而張志卻再一次低估了陳騫的謹慎程度,漢軍主力北上到了略陽附近時,晉軍已經把他們本就十分堅固的營地修筑得更加堅不可摧,以銅墻鐵壁的狀態迎接漢軍到來,早早就擺出了要和漢軍長期對峙的架勢。
通過斥候探查得知了這一情況后,張志毫無辦法,只能是讓漢軍在略陽南部的二十里外建立營地,同樣下令深溝高壘準備與晉軍長期對峙,然后滿臉無奈的苦笑說道:“看樣子這一場仗不是個月就能決出勝負的了,不把晉賊熬到糧草告罄,他們肯定不會輕易的決戰或者撤退。”
“陳騫應該是想和我們賭一把,賭我們和他的糧草誰先支撐不住。”閻宇也看出了陳騫的打算,又問道:“后將軍,能不能明白告訴我們,我們的糧草究竟能支撐多久?”
“不多,頂天能吃三四十年。”張志回答得唉聲嘆氣,說道:“不過這種對峙戰太無聊了,浪費時間不說,我本人也得被牽制在這里,騰不出手來解決其他問題。”
“后將軍,要有耐心。”閻宇勸道:“先帝的漢中之戰足足打了兩年,奪取益州更是打了足足三年,沒有耐心,怎么能成大事?”
“這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喜歡這種無聊透頂的對峙戰術。”張志打了一個呵欠,補充道:“太浪費時間了,還浪費我生兒子的時間。”
“但沒辦法啊。”爨谷在旁邊攤手笑道:“陳騫擺明了是想和我們比耐心,除非后將軍你能想出什么辦法引誘陳騫出戰,否則我們就只能是在這里浪費時間。”
爨谷這話提醒了張志,略一盤算后,張志問道:“閻老將軍,假如你們是陳騫,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你們會出兵和我們打一場決戰?”
陳騫和爨谷一起搖頭,都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冒這個險,因為我們大漢軍隊本來就擅長決戰,尤其擅長步兵決戰,在隴西這種騎兵難以發揮威力的地形上,我們怎么都不會冒這個險。”
“如果我是陳騫,我會冒這個險,無論如何都要賭上一把。”
趙全突然開口,張志奇怪的扭頭,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知道我們大漢軍隊有吃不完的糧食,和我們比糧食多少輸定了。”趙全笑著答道:“所以為了奪回隴西四郡,重新打通和涼州的聯系,我無論如何都會賭上一把。”
張志不吭聲了,眨巴著奸詐的三角綠豆眼盤算了片刻后,張志迅速拿定主意,忙向自己的主薄薛讓說道:“薛主薄,馬上替我給陳騫寫一道約戰書,約他明天出兵南下,和我們決一死戰。”
雖然不明白張志為什么要做這樣的無用功,薛讓還是立即一口答應,張志則又交代道:“記住,第一,盡量簡短。第二,不要留日期。第三,故意寫錯一個字。”
書信很快按照張志的要求寫好后,一名漢軍使者也馬上帶著約戰書北上略陽城下與晉軍聯絡,結果陳騫也抽出了時間接見漢軍使者,打開張志簽名的書信,見書信上只有很簡短的一行話——明日上午,我軍營北,決一死戰,敢否?
暗笑了漢軍的約戰書把大營的‘營’字寫錯后,陳騫把約戰書遞還給了漢軍使者,微笑說道:“煩請退還給后將軍,就說本將軍沒有興趣和他決戰,叫他聰明的話立即退回漢中,否則本將軍遲早會把他殺得片甲不留。”
見陳騫斷然拒絕,漢軍使者也不勉強,接過了書信便躬身告退,陳騫則微笑著吩咐道:“多派斥候,嚴密監視賊軍營地的一舉一動,一有異常,立即來報。”
接下來幾天時間里風平浪靜,漢軍一味的只是加固營地,始終沒有出動一兵一卒北上搦戰,同時晉軍方面也始終按兵不動,一味的只是與漢軍遠隔二十里對峙,僅僅只是兩軍斥候之間有過幾次接觸戰,雙方也各有損失。然而過得十余日后,晉軍將領卻突然向陳騫稟報,說是晉軍的一個斥候被俘后從漢軍營中逃回,還說有重要的情報要向陳騫稟報。
收到了這個報告后,為了了解漢軍的內部情況,陳騫當然馬上接見了那名被俘逃回的晉軍斥候,這名晉軍斥候則向陳騫如實稟報道:“大將軍,小人被俘后,被押到了賊軍的中軍大帳門前接受審問,在大帳門口聽到有賊將問張志逆賊何時才能出兵決戰,又說他們的糧食只夠吃不到一個月了,催促張志逆賊盡快想辦法打退我們。”
“那你是怎么逃回來的?”陳騫趕緊追問道。
“賊軍只給小人吃戰馬吃的生豆子,還打小人,小人就乘著晚上他們疏虞防備,悄悄逃出了他們的營地。”晉軍斥候趕緊如實回答。
陳騫點頭,揮手說道:“明白了,下去領賞吧。”
晉軍斥候一聽大喜,趕緊告退,結果這名斥候前腳剛走,旁邊的王渾馬上就說道:“大將軍小心,我們的這個斥候,很可能是賊軍故意放回來了,還故意虐待他逼著他逃跑。”
“這點我當然明白。”陳騫冷笑說道:“張志逆賊何等奸詐,怎么可能會讓一個俘虜偷聽到他和部下的重要談話?我敢打賭,什么糧草不足的話,肯定是他故意讓我們這個斥候偷聽到的。”
“那張志逆賊想干什么?”司馬駿無比疑惑的說道:“一邊希望和我們盡快決戰,一邊故意放假消息讓我們以為他糧草不足,誘使我們繼續堅守不戰,這么做豈不是自相矛盾?”
陳騫不答,也在心里說道:“張志逆賊到底是想干什么?按理來說,他如果急于求戰的話,應該是放假消息讓我們以為他糧草充足啊,為什么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放假消息讓我們以為他糧草不足呢?他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也是湊巧,正當陳騫等人被張志的舉動弄得大惑不解的時候,司馬炎突然派人從洛陽送來了詔書,要求陳騫隨時稟報戰事的進展情況,結果王渾和司馬駿等人也馬上就明白了司馬炎的弦外之音,都向陳騫說道:“大將軍,陛下表面上要求我們隨時稟報戰事情況,實際上恐怕是在催促我們盡快決戰,早些擺脫朝廷的錢糧負擔。從河東和中原運糧供給隴西前線,同時還得解決關中的饑荒問題,朝廷的負擔實在太大了。”
“裝不明白吧。”陳騫十分無奈的說道:“隴西的地形于騎兵不力,賊軍又是出了名的擅長正面決戰,不到最后關頭,我們絕不冒險。”
又過得數日,漢軍再一次派遣使者前來寄書約戰,陳騫再次斷然拒絕的同時,也馬上發現了一個小細節,那就是漢軍的第二道約戰書不僅內容和第一道一模一樣,還連錯別字都完全相同,似乎就是同一道書信,陳騫心中狐疑,稍一盤算后,干脆又把這道書信還給了漢軍使者帶走,然后耐心等待漢軍的第三次約戰。
在這個期間還發生了這么一件事,無恥投降漢軍的天水太守李弇派遣郡兵,護送了一批民夫來到了略陽附近與漢軍會合,而過得了幾天后,陳騫又通過潛伏在清水的細作收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就是李弇派遣北上的郡兵和民夫,竟然押送一批壓縮干糧返回天水。
“怎么可能?難道偽漢賊軍在反過來向天水輸送糧草?”陳騫心中震驚,又暗道:“怎么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對?按理來說,賊軍如果真有吃不完的糧食,還反過來給天水輸送糧草,張志逆賊應該故意讓我們知道啊,他為什么還要鬼鬼祟祟的悄悄給天水供糧?”
“難道說,賊軍想故意拖垮我們?”
心中益發狐疑之下,陳騫突然也終于得出了正確結論,暗道:“逆賊真有永遠吃不完或者可以保證耗垮我們的糧食,也根本不想和我們冒險決戰,只想利用關中糧荒的機會,把我們徹底耗垮耗退,然后他們就可以輕松吃下隴西,進而吞并涼州,再擴建騎兵,居高臨下殺入關中平原。所以張志逆賊才一再假裝他的糧草不足,引誘我們和他耐心對峙。”
結合自軍需要翻山越嶺的千里運糧這點,陳騫當然是越盤算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再加上晉軍的糧草運送消耗確實過于巨大,陳騫的心中難免逐漸開始動搖,心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最好的選擇就只能是冒險一戰了。否則的話,我的糧草一旦供應不上,就只有被迫退兵這惟一一個選擇了。”
陳騫終于開始動搖的時候,漢軍使者也第三次來到了陳騫的面前,再一次帶來了張志親筆簽名的約戰書,陳騫接過仔細一看,也馬上認出了這道書信就是之前被自己兩次回絕的約戰書,心里也立即說道:“看來張志小兒真的是想故意穩住我們,假意一再約戰,讓我們以為只要守住營地就可以穩操勝算,實際上卻是敷衍了事,以至于連約戰書信都懶得更換。”
這時候,異變突生,來送信的漢軍使者忽然撲通一聲向陳騫跪倒,大聲說道:“大將軍救命,大將軍救命,小使斗膽,想求大將軍手下留情,放小使一條生路。”
奇怪的看了漢軍使者一眼,陳騫很是奇怪的問道:“怎么了?有話好好說,只要你如實稟奏,本將軍自然會考慮對你法外開恩。”
“謝大將軍。”漢軍使者趕緊道謝,然后才說道:“大將軍,想必你也一定聽說過,我們偽漢軍隊出兵打仗,根本不用攜帶糧草,只需要找一個無人處,或者是找幾頂空帳篷,讓我們偽漢的后將軍進去禱告一番,諸葛丞相就會賜下方便面、午餐肉和壓縮干糧這些吃食,幫助我們大漢軍隊解決糧草問題。”
“聽說過,繼續說。”陳騫趕緊吩咐道。
“稟大將軍,就小使所知,這個法子已經不太靈驗了。”漢軍使者說道:“小使親眼看到,張志之前幾次進了空帳篷,出來以后帳篷依然還是空的,問他原因他也不說,只是每隔幾天才勉強能夠變出一些糧食,害得張志不得不下令軍隊節約糧食,免得突然斷糧。而且小使還知道,張志逆賊已經至少三天沒有變出糧食來了。”
“所以小使敢斷定,可能要不了幾天,我們就有可能斷糧。”漢軍使者又接著說道:“從隴西到益州有千里之遠,沒有糧食是肯定撤不回去的,小使才主動向你稟報這個消息,還望你在大破賊軍之后,念在小使告密有功的份上,千萬饒小人一條性命,讓小人返回家鄉與家人團聚。”
“原來是這樣啊。”陳騫微微一笑,說道:“好吧,念在你告密有功的份上,到了本將軍率軍破賊之后,肯定會饒你一條性命。”
“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漢軍使者趕緊連連道謝,又說道:“大將軍,小人說的句句是實,你千萬不要撤兵,也千萬不要冒險和張志逆賊決戰啊,張志逆賊現在想趕緊決戰都快想瘋了。”
陳騫微笑點頭,又問了一些細節,然后才把那道約戰書信遞還給漢軍使者說道:“回去復命吧,就說本將軍還是沒興趣和他張志逆賊決戰。”
漢軍使者千恩萬謝的告辭離去,結果他前腳剛走,陳騫馬上就轉向旁邊的王渾問道:“怎么看?”
“假得不能再假。”王渾面無表情的說道:“假如張志逆賊真的變不出糧食了,肯定會嚴密封鎖消息,怎么會讓這么一個小小使官知道?”
“那張志小兒的目的是什么?”陳騫追問道。
王渾嘆了口氣,然后才說道:“大將軍,別怪末將說你不愛聽的話,張志逆賊故意這么欲擒故縱,其目的恐怕是想穩住我們,利用關中糧荒我們的軍糧全靠中原供給的機會,把我們耗到主動出兵攻堅,或者是被迫撤兵,讓他可以徹底吃下隴西四郡,繼而從容圖謀涼州。”
早有這個懷疑的陳騫緩緩點頭,又問道:“假如我們出兵決戰的話,你覺得我們有幾成勝算?”
王渾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不知道,我上次追隨司馬老都督和賊軍在南中對陣,是敗在了賊軍全員披甲和立足未穩,又被賊軍搶走了糧草輜重,所以才在撤退的期間被賊軍逐口吃掉,現在的情況不同,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有多少勝算了。”
陳騫再不吭聲,只是閉上眼睛盤算是否應該冒這個風險,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親兵忽然慌慌張張的沖進大帳,未及行禮就向陳騫嚷叫道:“大將軍,馬!馬!逆賊那邊,來了無數的戰馬!”
陳騫猛然睜目起身,驚訝說道:“來了無數的戰馬?張志逆賊那來的這么多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