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打破僵局,即便明知正中漢軍下懷,羊祜還是兩次出兵攻打漢軍在黃金城外的營地,試圖吃掉趙全率領的漢軍偏師,打開荊州晉軍進兵漢中腹地的道路。
這兩場攻營戰都打得十分激烈,十分愛戴羊祜的晉軍將士為了報答羊祜對他們的恩情,即便明知漢軍的營壘堅固也堅決沖鋒而上,向著漢軍的營地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正面強攻,還不止一次的沖上漢軍壘墻,對漢軍的營地形成了嚴重威脅。
也還好,漢軍大將趙全最拿手的就是打防御戰,在他的指揮下,漢軍將士堅決迎戰,每一次都把晉軍的強攻殺退,還即便晉軍一度將軍旗插上自軍營壘也沒有慌亂,很快就靠著預備隊的增援堵上缺口,把攻上營墻的敵人趕下營壘,始終沒給晉軍任何破營機會,在傷亡遠小于敵人的情況下,給晉軍造成了不小死傷。
這兩場大戰也暴露出了雙方的優點和劣勢,漢軍的強項是裝備相對較好,尤其是在盔甲方面優勢明顯,劣勢則是新兵比較多,戰斗經驗欠缺,單兵戰斗力遠遠不及吳麻麾下的漢軍精銳,再加上兵力處于絕對劣勢,所以就算有著紙甲這樣的先進盔甲,在戰斗中也只能是采取守勢。
荊州晉軍的優勢是士卒賣命,在三國末期最近似于諸葛村夫的羊祜統領下,荊州晉軍普遍都能夠舍生忘死,奮力作戰,配合方面也比較嫻熟,整體戰斗力較強,劣勢則是地利方面太過吃虧,裝備也沒有任何優勢,所以攻勢雖然猛烈,卻始終沒有任何機會突破漢軍的營壘防線,傷亡也遠比漢軍為大。
羊祜最頭疼的也就是傷亡問題,兩場大戰下來,晉軍的傷亡迅速突破了三千六百大關,傷亡比例占到了總兵力的接近一成,所以羊祜雖然還是讓晉軍士卒繼續趕造攻壘武器,心里卻極度的猶豫遲疑,遲遲不敢下定決心發起第三次攻營大戰。
與顧忌傷亡的羊祜不同,羊祜的得力助手徐卻堅決主張繼續強攻,還向羊祜進言道:“都督不必猶豫,賊軍的營壘雖然堅固,但始終比不上城池,我們的前兩次攻堅都有士卒沖上壘墻便是明證,所以我們只要不去考慮什么傷亡問題,集中全力再次猛攻,定然能夠利用兵力優勢攻破賊軍營壘,全殲賊軍的城外之敵。”
羊祜依然猶豫,半晌才說道:“我們還得考慮下一步的戰事,不惜代價的拿下賊軍的城外營壘或許是有希望,然而我們接下來還得面臨攻打黃金城的問題,不拔掉黃金城這顆釘子,我們根本就無法進兵。”
“我們可以效仿當年的鐘會。”徐建議道:“不去攻城,只留倍數兵力包圍黃金城,主力就可以乘虛西進,直搗漢中腹地。”
羊祜還是猶豫,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帳外忽然有親兵入報,說是漢軍方面派遣一名使者前來送信,羊祜出于好奇立即下令接見后,不一刻,一名漢軍使者就被領到了羊祜的面前,然后一邊行禮一邊呈上一道書信說道:“都督,這是我們后將軍派人從褒中送來的書信,請都督過目。”
“張志逆賊寫給我的書信?”
羊祜一楞,趕緊讓親兵接過書信轉遞到自己面前,結果打開仔細一看后,羊祜的臉色就有些微變了,原來這道書信的內容,竟然是張志勸說羊祜改尊司馬攸為帝,率領荊州晉軍幫助司馬攸起兵反叛,討伐司馬炎奪回帝位。同時張志還在書信上明白告訴羊祜,說自己也已經寄書勸說司馬攸起兵叛亂,司馬攸還頗為心動。
迅速看完了這道書信后,羊祜也馬上就明白了張志的惡毒用心,向漢軍使者冷笑道:“你們的后將軍真夠厚顏無恥的啊,試圖挑起我們大晉皇帝兄弟不和不算,還把他的所作所為明白告訴本都督,逼迫本都督盡快出兵,全力強攻你們的營地,用心之險惡,本都督還是前所未見。”
“都督恕罪,小人只是一個送信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漢軍使者回答得不卑不亢,又說道:“都督倘若沒有其他吩咐,小人就先告辭了。”
自命儒將,羊祜當然不會和一個小小使者為難,點了點頭就同意了漢軍使者告辭離去,旁邊的徐則好奇問道:“都督,張志小兒不遠百里派人送來的這道書信,是什么意思?”
“我剛才已經說了,逼我們盡快出兵攻營。”羊祜面無表情的回答道:“齊王殿下太得人心,張志逆賊利用這點施計離間,我們的陛下一旦中計,不是下詔逼迫齊王盡快決戰,就是會生出臨陣換帥的念頭,也不管怎么做也會于我們的主力不利。我們要想幫助齊王避免危險,惟一的辦法就是盡快進兵,吃掉賊軍的東路偏師打破僵局。”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
徐趕緊又問,羊祜則閉目盤算,許久后才睜開眼睛說道:“滿足張志逆賊的愿望,進兵,強攻,用我們的兵力優勢,吃掉賊軍的東路偏師!只要做到了這點,漢中戰場的主動權就在我們的手里了。”
原本就主張繼續強攻,見羊祜終于下定決心,徐當然是喜不自勝,馬上就主動請纓道:“都督,那這一戰請讓末將也率軍攻營,不破賊營,末將誓不收兵!”
羊祜點頭同意,又說道:“今夜大饗士卒,明白告訴全軍將士,明天攻營戰由我的直屬軍隊擔任督戰隊,攻營期間有后退一步者,無論是誰,一律處斬!攻破賊營,所有繳獲,全部分發給參戰將士!”
徐抱拳唱諾,然后也還別說,因為羊祜是頭一次下達這種嚴令的緣故,第二天作戰不許后退一步的命令傳達到晉軍各營之后,晉軍將士的士氣還是被鼓舞了起來,無數晉軍將士都表態為了報答羊祜恩德,將會在第二天的戰事中傾盡全力,即便把命送掉也毫不在意,斗志十分昂揚。
次日一早,才剛收到斥候探報,得知羊祜這次是出動了三萬大軍西進攻營,已經在無數實戰中積累了大量經驗的趙全,就馬上明白羊祜這次是打算來全力賭上一把了,也趕緊召集漢軍眾將布置防御,安排精銳戰兵擔任預備隊補漏救火。
除此之外,在張志并沒有教過的情況下,趙全還十分天才的安排了一支軍隊專門攜帶火器作戰,由自己親自指揮,也并不急著投入前線,留在了大營內部等候號令,以便在最為關鍵的時刻突然出手,殺晉軍一個措手不及——趙全可是十分清楚,荊州晉軍此前并沒有遭遇過任何的火藥武器。
布置完畢后,三萬晉軍也已經越過了西水小河,行進到了漢軍營地的北面擺開進攻陣勢,還馬上就動用隨軍帶來的沙包填塞漢軍的護營壕溝,漢軍趕緊以弓弩阻攔,亂箭如雨間,晉軍將士紛紛中箭死傷,然而余下的晉軍將士卻腳步不停,一邊用盾牌保護住身體要害,一邊拼命前行,將沙包奮力投入壕溝,同時長盾后晉軍將士也拼命放箭,壓制壘墻上的漢軍守軍。
兵力方面擁有著絕對優勢,晉軍當然很快就用沙包填塞出了幾條過壕道路,然后下定決心的羊祜只是一身令下,三千晉軍立即攜帶著飛梯、云梯和壕橋車等物沖鋒而上,向著漢軍的營地北門發起強攻,一場驚天動地的營壘攻防大戰,也再一次在漢軍的營前展開。
如雷的戰鼓聲中,交戰雙方的羽箭猶如飛蝗一樣的交織穿梭不息,頂著漢軍將士拼命施放的箭雨,晉軍將士如同潮水一樣的沖擊到了漢軍壘下,把無數架飛梯搭上營壘,咬著武器拼命向著壘上攀爬,漢軍落石如雨,不斷將晉軍士卒砸下飛梯,又有無數的火把和捆成一團的塑料袋點燃后投向晉軍的云梯車,喊殺震天。
營地的壘墻也的確不如城墻那么高聳堅固,只是第一輪沖擊,就已經有多名晉軍將士咬牙沖上了壘墻,好在漢軍方面早有準備,這些晉軍勇士才剛沖上壘墻,馬上就遭到了好幾名漢軍將士的圍攻,刀砍矛捅斧頭劈,硬生生把他們殺下營壘,晉軍將士前仆后繼,攻勢如潮,漢軍的防御卻是銅墻鐵壁,牢不可破。
站在營內高處,逐漸已有大將風范的趙全面無表情,冷冷的只是注視著血肉橫飛的北營戰場,又偶爾抬頭眺望遠處的羊祜帥旗,心中冷哼,“夠膽子就到第一線督戰,最好是到我們的火炮射程范圍內。”
很可惜,和張志屬于同一類型的羊祜始終沒有冒險上前,只是在晉軍的云梯車開始靠上營壘后,又果斷投入了兩千兵力加強進攻,而晉軍的第二波攻營加入戰場后,漢軍的營壘前更是人頭似蟻,不斷可見晉軍士卒沖上壘墻,也隨時可以看到兩軍士卒跌落壘墻,逼得趙全也只能是給前線補充兵力,與攻勢過猛的晉軍展開近身混戰。
這個期間,一切的陰謀詭計和戰略戰術都失去了作用,雙方士兵比拼的就是誰更快誰更猛,隨時都有鋼刀劈出血花,也隨時都有長矛洞穿雙方士卒的身體,盾牌也被當做了武器瘋狂敲打敵人,喊殺聲和慘叫聲交相輝映,響徹云霄。
靠著壘墻和紙甲的優勢,漢軍成功熬到了晉軍的前兩波攻擊因為傷亡過大而被迫撤退,然而還沒等漢軍將士喘上幾口氣,晉軍的第三波攻營軍隊又已經吶喊殺來,還轉眼就已經沖到了已經被填出多條道路壕溝附近。
還好,趙全最拿手的就是打防御戰,沒等晉軍沖到壘下,漢軍的生力軍就已經沖上了壘墻接管防線,替換下了剛剛才經歷一場苦戰的疲憊之師,然后一邊放箭一邊投石,繼續與晉軍展開惡戰。
戰斗又持續了一段時間后,羊祜這才終于把自己的副手徐叫到面前,對他沉聲說道:“徐將軍,賊軍的守衛過于嚴密,今天能不能拿下賊軍的營壘,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我給你三千鐵甲兵,無論如何,一定要給我拿下賊軍的壘墻,打開我們進兵營內的道路!”
“都督放心。”徐鄭重抱拳,說道:“還是那句話,不拿下賊軍營壘,末將絕不回來見你!”
羊祜滿意點頭,這才將自己麾下最精銳的三千鐵甲兵交給徐,讓他率領這些全部身穿兩當鐵鎧的晉軍精銳上陣殺敵,然后又命令道:“加緊擂鼓,為我們的將士助威!”
羊祜在這一點上嚴重低估了趙全的應變能力,才剛看清楚后續殺來的晉軍全部身穿兩當鎧,為張志不知打了多少守城戰的趙全就馬上明白敵人是出動核心精銳了,也在遲疑了一下后大聲吼道:“賊軍的精銳來了!火器隊上壘,瞄準賊軍的鐵甲兵,給我狠狠打!還有,盡量瞄準敵人的主將旗幟!”
命令傳達,單獨編制成軍的漢軍火器隊上前,攜帶著大量原始手雷和三十門已經裝好彈藥的鑄鐵廣口炮沖上營壘,在亂軍之中緊急布置火炮,對準正在列隊殺來的晉軍鐵甲隊,其他的漢軍將士則全力保護這些火炮,耐心等待晉軍的鐵甲隊進入射程。
鐵甲兵的移動速度當然要稍微慢一些,還是直到漢軍已經把三十門火炮布置到位后,徐才帶著晉軍的鐵甲兵來到營壘近處,因為毫不知情的緣故,身穿筒袖鎧的徐還步行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用長矛指著漢軍的營壘大吼道:“將士們,奮勇殺敵!攻破賊營!”
“轟隆!”
話音未落間,荊州晉軍突然聽到了一聲他們前所為聞的如雷巨響,再緊接著,徐只是覺得眼旁一花,他身邊不遠處的晉軍鐵甲兵就已經躺倒了一片,倒地者或是直接斷氣,或是捂住頭臉下身大聲慘叫,徐也頓時一驚,暗道:“這是什么東西?”
“轟隆!轟隆!”
又是兩聲炮響,又有兩片鐵甲兵慘叫著摔倒在地,因為事發太過突然的緣故,晉軍的鐵甲兵當然一片大亂,驚叫聲音四起,徐則趕緊大吼道:“不要亂!不要怕!沖!沖!給我沖上去!”
“轟隆!”
第四門漢軍的廣口鑄鐵炮炸響,火焰與鐵塊、尖石一起噴射間,無數的鐵渣和尖石也直接飛向了徐的旗幟所在,正在吶喊的徐也只是眼前一花,馬上就被許多鐵渣和尖石轟中身體,然后筒袖鎧雖然替徐抵擋了許多攻擊,但還是有一些鐵塊和尖石轟中了徐的面門,讓徐的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直接就躺倒在了兩軍陣前。
“將軍——!”
“轟隆!轟隆!轟隆!”
再接著,僥幸沒被鐵塊尖石擊中的徐親兵才剛發出慘叫,更多的鐵塊和尖石又對著徐的位置所在,把奮力上前營救的晉軍士卒成片成片轟倒,也把晉軍的鐵甲兵轟得更亂。
與此同時,轟掉了裝彈困難的廣口生鐵炮后,漢軍火器隊又果斷向著壘下的晉軍人群接連投擲原始手雷,鐵渣和生石灰一起橫射間,壘下的晉軍蟻附隊伍也頓時一片大亂,壘上的漢軍將士則歡呼著乘機加強進攻,很快就把沖上營壘的敵人全部驅逐下壘,還乘機燒毀了幾架已經靠上營壘的晉軍云梯車。
再緊接著,壘墻上的漢軍將士當然是抓緊時間接連放箭,把狂風暴雨一般的羽箭拼命傾射向已經一片大亂的晉軍鐵甲兵,無人指揮的晉軍鐵甲兵則更加混亂,甚至開始了出現向后逃竄的情況。而十分可悲的是,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前方到底發生了情況,羊祜還在晉軍旗陣中大發雷霆,“這個徐,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帶著我們的精銳還把仗打成了這樣?”
最后,還是在滿臉是血的徐被緊急抬回了羊祜的面前,羊祜才知道他的得力助手徐已經負了重傷,只能是趕緊上前查看情況,也馬上就被徐滿臉傷口的情況嚇了一大跳,然后摸索著抓住了羊祜的手,雙眼已經不能視物的徐還掙扎著艱難說道:“都督,末將無能,但不是末將不盡力,是賊軍的古怪武器,太厲害了…。”
口中流血的艱難說完了這句,全身不知有多少傷口的徐還腦袋一歪,不幸成為了荊州晉軍陣亡的首名重要將領,羊祜也頓時流下了眼淚,哭泣道:“徐將軍,是我害了你,是我不明敵情,不知道賊軍還留有余力,所以才把你害成了這樣啊。”
“都督,接下來怎么辦?”部將王戎怯生生的問道:“我們的精銳已經殺敗,士氣已挫,接下來還打不打了?”
看了看遠處被漢軍殺得一片大亂的自軍核心隊伍,羊祜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沒希望了,鳴金退兵吧。”
言罷,羊祜還又在心里說道:“不止是這場攻堅戰沒有希望了,恐怕就連這次三路進攻漢中,也毫無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