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各打各的
因為張志這只蝴蝶煽動翅膀造成的影響，一度長期陪伴在司馬家族身邊的逆天運氣似乎走到了盡頭，時間才剛進入蜀漢的炎興六年，晉廷的泰始四年，各種各樣的倒霉事就接二連三的降臨到了晉廷頭上。
首先當然是西線重鎮漢中的失守，繼一舉拿下漢中郡治南鄭之后，漢軍又利用晉軍急于西逃就糧的機會，成功拿下了從來沒有被人正面攻破過的陽安關堅城，將晉軍主力驅逐到了陽安關以西，繼續又迅速分兵東進，拿下了成固和南鄉小城，將晉軍在漢中盆地的殘余力量驅逐出境，基本控制了戰略要地漢中盆地。
再接著是東吳的三路北伐，以殘暴著稱的孫皓突然奮發圖強，毅然出動了三路兵馬攻打江夏、襄陽與合肥等三大重鎮，給晉軍的中路和東線造成了不小威脅，也逼得晉軍在西線大戰尚未結束情況下，被迫新開中路和東路戰場，讓晉軍的機動兵力變得更加捉襟見肘，錢糧負擔也更加巨大，被迫征用支邊的民夫更是達到了數十萬之巨。
不止如此，在這個期間，中原一帶水旱不斷，甚至還鬧起了瘟疫，疫情還隨著民夫和軍隊的調動四處傳播，迅速造成了蔓延之勢，給中原百姓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嚴重的隱患，也給晉廷的穩定統治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史實，出自《中國災害年史》）
曾經一手搞死三國末期三大牛人的晉廷名臣衛瓘，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帶領著兩萬司馬炎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生力軍，趕到了武都郡的武興要地接管金牛道戰場這個爛攤子，接替司馬亮擔起與漢軍對陣的重任，而一手丟失了漢中的司馬亮對此也早有心理準備，不僅沒有半點的不滿，相反還抱著一種解脫的心態，熱烈歡迎了衛瓘的到來。
見面后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權力交割，而順利完成了這一點之后，衛瓘當然是急著向司馬亮了解金牛道晉軍和漢中漢軍的目前情況，司馬亮也如實相告，說道：“金牛道戰場目前有兵八萬四千余人，葭萌關有駐軍一萬，白水駐軍一萬五，石老將軍率軍兩萬八千余人駐扎在關城，余下的三萬一千人駐扎在這武興。”
“賊軍那邊在瘋狂擴軍，我們的細作探報，偽漢賊軍基本控制了漢中全郡后，除了招降納叛收編了郡兵和縣兵外，又拼命招募兵員，初步估計兵力已經接近了五萬人，目前大約有一萬五千余人駐扎在陽安關，由賊將爨谷率領，余下的則集中在南鄭訓練整編，由張志逆賊親自統領。”
“多少？五萬賊軍？”衛瓘有些吃驚的問道：“扶風王，這個數字可靠嗎？漢中才多大一點地方，僅憑一條米倉道運糧補給，賊軍敢在漢中駐扎這么多兵力？”
“張志逆賊喪心病狂，在漢中實施三丁抽一的擴軍政策，五萬兵力就算達不到，估計相差也不會太遠。”司馬亮如實答道：“甚至還有可能更多，因為偽漢賊軍在攻打漢中的過程中傷亡并不大，還有可能通過米倉道補充兵員。”
“瘋了，這個逆賊簡直就是瘋了。”又罵了一句后，十分熟悉蜀地情況的衛瓘又欣慰說道：“不過對我們大晉朝廷來說，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漢中平原并不是很大，如果沒有益州的糧草補給的話，產糧了不起只能供養三萬軍隊，賊軍必須得通過米倉道運糧供養多征召的兩萬軍隊，對賊軍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司馬亮點點頭，又問道：“伯玉，這次你打算怎么做？”
“陛下給我的旨意是盡快恢復士氣，振奮軍心，我也打算先仔細了解一下漢中和金牛道情況，然后再做決定。”衛瓘回答，又要求道：“扶風王，能不能再把你的人事情況告訴我一下，讓我做到心里有底。”
司馬亮答應，這才把自己麾下的主要文武介紹給了衛瓘，衛瓘則極給面子的繼續重用司馬亮的幾個心腹，也專門抽出時間與這些人一一談話，向他們了解和咨詢敵我情況，努力做到知己知彼。而在這個期間，被司馬亮用為參軍的王濬，自然也就獲得了與衛瓘單獨談話的機會。
心急如焚的王濬也抓住這個機會向衛瓘進了一次言，除了報告他發現的漢軍糧草問題外，又警告道：“衛都督，請恕下官直言，我們目前的軍隊部署有著很大問題，就是兵力全部集中在了金牛道，關中過于空虛，倘若賊軍利用他們可以大量攜帶糧草的優勢，突出奇兵殺入關中，我們的后方必然告急，后果也一定不堪設想。”
“士治此言太過杞人憂天了吧？”衛瓘微笑說道：“賊軍的兵力最多只有我們的一半，還必須得守衛漢中要地，如何還敢乘虛殺入關中？”
“但是陽安關在他們手里啊。”王濬忙又警告道：“陽安關乃漢中第一天險，最是易守難攻不過，只要留下兩萬軍隊堅守陽安關，就足以確保漢中安全，余下的賊軍也就可以放開手腳大舉北上，我們如果不在關中早做防備的話，只怕會給了賊軍可乘之機。”
衛瓘哈哈大笑，也頓時對王濬的評價降低了幾分，心中冷哼道：“又是一個被賊軍給打怕了的，竟然會擔心賊軍不顧糧道直接北上關中，簡直就是畏敵如虎。再說了，關中這么大，我的機動兵力就算全部調回關中，又能如何布防？”
也正因為把王濬的警告不當一會事，衛瓘在仔細了解了敵我雙方的情況后，便將主要精力用在了如何鼓舞士氣和振奮軍心方面，花了大力氣來解決晉軍懼怕與漢軍正面決戰這點，同時大規模換防軍隊，讓自己從青州帶來的生力軍擔起了駐扎武興保護糧道的重任，把大量反復被漢軍俘虜的士卒調回下辯屯田，一邊休整恢復，一邊盡量自行解決一些糧草問題。
除此之外，鑒于大軍長期駐扎金牛道耗費過巨，還有晉軍的兵力具備明顯優勢這兩點，衛瓘還醞釀了一個引蛇出洞的戰術計劃，那就是打算集結一支優勢兵力猛攻劍閣，逼迫漢軍兵出陽安關圍魏救趙，然后利用堅城險道與漢軍周旋，逐步削弱擅長決戰的漢軍。
衛瓘其實應該重視一下王濬的警告，因為他接替司馬亮掌管了晉軍的西線軍隊后，張志最關心的并不是他的戰略戰術，而是他在關中地區的部署調整，而當漢軍細作探得準確消息，讓張志知道衛瓘把他從青州帶來的兩萬后軍全部部署進了金牛道戰場后，張志馬上就哈哈大笑，鼓掌說道：“沒把生力軍留在關中就好，這一次，丞相和大將軍一輩子都沒有走完的路，我們終于有希望可以走完了。”
“后將軍此言何意？”旁邊的閻宇好奇問道：“丞相和大將軍一輩子都沒有走完的路？什么路？”
張志笑笑，答道：“當然是從漢中到長安的路。”
“從漢中到長安的路？”聽話聽音，閻宇馬上就聽出了張志的意圖，驚訝說道：“后將軍，你想乘虛去打長安？”
“不可以嗎？”張志反問道：“晉賊十萬大軍全部駐扎在金牛道和陳倉道，關中空虛，長安城里最多只有幾千郡兵守衛，我們行軍又沒有糧草負擔，不是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優勢乘虛奔襲長安，完成丞相和大將軍一輩子的夢想？”
“可問題是，我們就算可以靠著不用運送糧草的優勢拿下長安，但是拿下了長安之后怎么守？”閻宇疑惑說道：“眼下我們連金牛道都沒有疏通，漢中和蜀中還沒有徹底聯為一體，怎么還能再開關中戰場？我們總不能拿下了長安后，又在長安留下一支軍隊駐守吧？我們現在的兵力絕不可能做到這點啊？”
“誰說我們要守長安了？”張志微笑答道：“閻老將軍，你想一想，假如我們乘虛拿下了長安，一把火燒掉了長安城里的晉賊屯糧，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光景？晉賊的運糧負擔，會不會成幾倍上十倍的增長？”
“原來后將軍你是想加快給晉賊放血。”
閻宇松了口氣，也這才明白了張志的意思，張志則坦然點頭，說道：“不錯，晉賊的國力遠勝我們，想通過在金牛道對峙耗糧，勢必見效緩慢，而且我們遠離后方，益州一旦生變，回援也是一個巨大的問題，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突出奇兵，突然出兵奔襲長安，端掉賊軍在關中最大的糧倉，這樣晉賊朝廷才會負擔倍增，更加容易被我們拖垮。”
“那后將軍打算走那一條路奇襲長安？”閻宇試探著問。
“當然是最近的子午谷！”張志回答得十分直接，道：“當年魏延就不止一次請令兵出子午谷，只不過受糧草限制，加之魏延提出的方略是攻占長安而不是襲擾，所以丞相每一次都斷然拒絕。我們不同，我們沒有糧草負擔，目的也不是為了占領長安，所以我們可以放心大膽的走這條路北上，以最快速度端掉晉賊的關中糧倉。”
仔細盤算和推演了許久，發現張志提出的冒險計劃有很大可執行性，閻宇這才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后將軍，假如你已經下定了這個決心，那我建議我們最好在七月中旬出兵。因為關中的糧草收割是在八月上旬，我們在八月初突然兵臨長安城下后，還可以阻撓晉賊把軍屯的糧草收割入庫，讓今年的關中糧食嚴重減產，也讓晉賊朝廷的錢糧負擔更加沉重。”
“妙計，是應該抓住這個時機！”張志大聲叫好，又說道：“不過這個戰術計劃，現在絕對不能公布，就讓趙全、楊稷和爨谷幾個人知道就行了，要確保我們奇襲的突然性。另外，我們還要放出風去，就說我們準備在秋收之后要出兵關城，強行疏通金牛道，讓晉賊那邊更加摸不清楚我們的虛實！”
就這樣，迅速拿定了在秋收時期突襲長安的戰術計劃后，漢軍方面除了拼命備戰之外，又四處放風說自軍準備在秋收結束后兵出陽安關，然后也還別說，這個消息還真的很快就被晉軍細作探聽到手，也很快就稟報到了衛瓘的面前。
常識坑人，考慮到了漢軍需要糧草補給，收到了細作的這個探報之后，衛瓘還真的認定漢軍準備在秋收之后出兵收復關城，為了搶占主動權和打亂漢軍的戰術計劃，衛瓘還很快就拿定主意，也讓晉軍方面四處放出風聲，說是自己準備在秋收前向劍閣發起大規模進攻，以此誘惑漢軍提前出兵，擾亂漢軍在漢中的糧食收割計劃。
不止是放風，為了讓漢軍明白自己絕對不是在虛張聲勢，六月下旬時，衛瓘還真的命令石苞從關城出兵一萬，會同白水和葭萌關等地的機動兵力南下，擺出了準備強攻劍閣的架勢。而晉軍的調動情況報告到了漢軍決策層面前后，閻宇、趙全和楊稷等人難免都是異常擔心，都向張志提出警告道：“后將軍，是不是該出兵打一下關城，逼迫一下晉賊退兵，否則的話，劍閣一旦失守，我們的后方可就麻煩了。”
“沒關系，我們要信得過毛炅和朱相。”張志答道：“東吳大舉北伐后，我們的東線壓力大減，朱相已經帶著我們的機動兵力移師到了涪縣駐扎，收到了晉賊大舉南下的消息后，朱相肯定會立即北上增援劍閣，他和毛炅的軍隊加在一起是兩萬人，足以長期守住劍閣，為我們突然北上爭取時間。然后當我們突然出兵長安的消息傳到衛瓘面前后，衛瓘一定會驚慌失措，放棄攻打劍閣，選擇全力北上救援長安，到時候劍閣的危機也就可以不戰自解了。”
“后將軍的意思是，我們各打各的，看誰先扛不住？”
趙全明白了張志的意思，張志點頭，微笑說道：“我絕對信得過朱相和毛炅，至于衛瓘敢不敢信得過晉賊的雍州刺史郤詵，就看他自己的了。”
話雖如此，為了謹慎起見，張志還是立即派人通過米倉道給朱相和毛炅送去了一道書信，讓他們在劍閣無法堅守的情況下退守雒城，以空間換時間，給漢軍主力爭取圍魏救趙逼迫晉軍退兵的時間。
炎興六年的七月十五這天，在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精心準備后，張志給爨谷留下兩萬五千兵力守衛漢中和陽安關，自領兩萬六千軍隊從南鄭東進，打著奪取西城的旗號，在只攜帶著不多軍需輜重的情況下直往子午谷的南側入口飛奔而去。而在臨行前，張志還特意的在諸葛村夫和姜維的靈前合掌禱告了一番，誠懇說道：
“丞相，大將軍，后世成長高速五個小時的車程，讓你們走了一輩子都沒有走完，還讓你們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后輩也一直為你們遺憾萬分。不過你們放心，你們沒有走完的路，后輩這一次一定替你們走完。”
因為漢軍在出兵前搶先嚴密封鎖了大小道路，張志七月十五出的兵，一直到了八天后的七月二十三，駐扎武興的衛瓘才通過翻山越嶺而來的細作收到了這一消息。而非常搞笑的是，得知漢軍是打著出兵西城的旗號東進，同時又確認了漢軍并沒有攜帶太多的糧草軍需，被兵家常識約束的衛瓘不僅沒有懷疑漢軍是準備去偷襲長安，相反還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賊軍該不會是聲東擊南，表面上是去奔襲西城，實際上是走米倉道回援蜀中吧？嗯，不能排除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