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兩戰兩捷
《孫子兵法》上有這么一句話：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死地則戰。
這句話翻譯成白話文的意思是玩命打仗就能活，不玩命就得死，這種戰場叫做死地，只有在這樣的戰場上，才能發揮出士卒最大的戰斗力。
王欣和石喬等南鄭守將必須得感謝這個樸素的軍事辨證法，也必須得感謝他們手里有著五千來自中原地區的士卒，所以他們才贏得了繼續堅持的希望，否則的話，光是一個城墻被突然炸塌，就足以讓一支普通的守軍兵敗如山倒，迅速陷入崩潰狀態。
但南鄭的守軍不同，南鄭的守軍中，有著五千來自冀兗地區的中原士卒，千里迢迢來到漢中作戰，一旦戰敗連逃走都困難重重，家眷妻小又全在千里之外的老家，為了活命，別說是城墻被炸塌了，就是漢軍已經有一部分成功沖進了城內，這五千晉軍將士也必須得死戰到底。
晉軍將士也是靠著這么一點求生的欲望在咬牙苦撐，為了能夠活下去，盡管局勢已經危急到了極點，晉軍將士依然還在拼命的放箭砸石，投擲火把柴草焚燒漢軍的攻城器械，與不斷上城墻的漢軍將士死戰到底，不時可見晉軍士卒抱著漢軍士卒滾下城墻同歸于盡，用刀槍弓箭，用牙齒拳頭，與漢軍展開殊死之博，不敢后退半步。
缺口附近的戰場也同樣如此，雖然漢軍一直都在源源不絕的沖入城內加入戰斗，然而為了贏得堵住缺口的希望，石喬親自率領的晉軍預備隊仍然還是和漢軍玩命的死拼，即便武器裝備和體力狀態都處于下風，也幾乎看不到有什么士卒后退逃跑，全部都在咬著牙齒和漢軍將士對砍對捅，紅著眼睛與漢軍白刃見血，一度與漢軍廝殺得難解難分。
然而很可惜，這樣的場面注定不可能持久，隨著漢軍通過缺口迅速的大量入城，逐漸通過局部的兵力優勢半包圍了晉軍預備隊后，晉軍預備隊還是逐漸露出了敗象，不管如何拼命玩命，都被漢軍殺得難以前進半步，根本看不到任何堵住缺口的希望，同時還被漢軍來自四面八方的砍刀長矛捅砍得死傷慘重。
即便如此，石喬仍然還是不肯放棄，率領著晉軍預備隊又向缺口發起了一次反沖鋒，還在混戰中再次砍傷了本已帶傷的漢軍董元，可是更多的漢軍將士卻迅速沖來，再次堵住了晉軍預備隊靠近缺口的道路，還靠著越來越明顯的兵力優勢逐漸包圍了晉軍預備隊，兇狠揮舞刀矛圍攻不斷，把晉軍士卒殺得難以招架。
見情況不妙，石喬只能是率領晉軍預備隊且戰且退，一邊艱難阻擋漢軍將士的瘋狂進攻，一邊緩緩向城內轉移，妄圖用空間換時間，堅持到王欣殺退漢軍的蟻附攻城騰出手來救援自己，同時也不斷大吼，“堅持住！堅持住！我們的援軍馬上就來了，援軍馬上就會來了！”
事實證明石喬指望王欣的救援完全是黃梁美夢，同一時間的南鄭北門城上，靠著大型攻城武器的大量出擊，已經有六七架的云梯車已經靠上了南鄭北門城墻，漢軍將士踏車沖鋒而上，與晉軍逐尺逐寸的爭奪城上陣地空間，王欣雖然也率軍死戰，無奈的漢軍攻勢實在過于猛烈，無論如何沖突補救，都擋不住漢軍不斷登城，自保都是困難重重，當然就更別說是騰出手來救石喬了。
在城下近處看到這一情況，為了更進一步鼓舞士氣，張志干脆搶過了一把鼓錘，在箭矢如雨中親自擂鼓為漢軍加油打氣，結果這一手也收到了讓張志滿意的效果，看到張志親自擂鼓助威，位高權重如趙全都率軍加入了蟻附隊伍，親自咬著鋼刀攀梯沖鋒，激勵了更多的漢軍將士奮勇攻城，跌下飛梯又咬牙重新沖鋒者累見不鮮。
《孫子兵法》上還有一句話叫：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散地則無戰。意思是說在自己的家門口打仗叫散地，士卒光想著老婆孩子和自家財產，不會有什么太過高昂的斗志。
這句話也依然說得很對，看到漢軍的攻勢如此猛烈，北門城上以本地人為主的漢中郡兵膽怯之下，很快就逐漸出現了逃兵，結果這點也給了漢軍可乘之機，乘著助戰郡兵紛紛后退的機會，兩個被漢軍控制的城上陣地突然聯為了一體，保護住了大片的陣地空間，攀梯而上的漢軍士卒也乘機紛紛登城，在城上陣地搶占了更為廣闊的陣地空間，徹底粉碎了晉軍把漢軍驅逐下城的希望，也讓漢軍人群中爆發出了陣陣歡呼，士氣更為高昂振奮。
再接著，城門也取得了突破，在漢軍撞城車的反復撞擊之下，南鄭的北門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直接破裂，漢軍將士歡呼著破門而入，把死死頂住城門的晉軍士卒殺得狼狽而逃，繼而成功沖入了南鄭北門的甕城，又向南鄭北門的內城門發起猛攻，而甕城上方此刻也已經到處都是漢軍將士，晉軍士卒自然騰不出手放箭投石，打擊沖入甕城內部的漢軍將士，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漢軍的撞城車沖向內城門繼續撞城。
還是見情況不妙，王欣咬了咬牙，一把揪過自己的一名親兵，吼道：“去給糧倉傳令，叫他們準備柴草火把，收到命令，立即縱火燒糧！南鄭城就算守不住，也絕對不能這里的糧食留給蜀賊！”
親兵領命而去之后，已經提刀上陣的王欣用刀一指上城漢軍，近乎絕望的大吼道：“兒郎們，隨我沖！殺光蜀賊！”
垂死的掙扎注定無用，親自操刀沖鋒的王欣雖然帶著親兵隊，堵住了一架漢軍云梯車的上城入口，卻注定無法擋住漢軍從其他城段不斷登城，張志在城下拼命敲鼓，漢軍將士則在城墻上浴血奮戰，用刀槍斧頭把晉軍砍殺得粉身碎骨，尸橫城頭。
終于，第一名漢軍將士終于沖到了晉軍的晉字大旗旁邊，一刀就砍斷了晉軍的旗幟，用一面赤紅色的漢軍軍旗取而代之，城上城下的漢軍將士立即歡聲如雷，晉軍上下卻一片大嘩，士氣大墜，王欣見勢已極，也只好又揪過了一名親兵，吼道：“去糧倉傳令，點火，燒糧！”
聲嘶力竭的吼叫出了這道命令，王欣又將沾血的鋼刀一舉，吼叫道：“吾乃大晉漢中太守！漢中城在，我人在！漢中城亡，我人亡！兒郎們，隨我死戰，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吼叫完了，王欣再次發足沖鋒，沖向已經遍布城頭的漢軍將士，鐵了心要用自己的性命證明自己對晉廷的忠誠，也靠著一股蠻不畏死的勇氣成功砍翻了兩名漢軍士卒，然而十分不幸的是，很快的，一柄罪惡的長矛突然從側面刺來，強行洞穿了王欣身上的熟鐵盔甲，捅入了他的肋部，讓王欣發出了一聲慘叫，不幸成為了這場戰斗中陣亡級別最高的晉軍將領。
王欣死后沒過多久，沒有了主將指揮的晉軍徹底土崩瓦解，將領士卒紛紛逃下城向城池內部逃命，而與此同時，收到了王欣的燒糧命令后，晉軍的糧倉也很快就燃起了沖天大火，烈火熊熊，濃煙直插云霄，象征了晉廷漢中太守王欣不屈的斗志。然而十分可惜的是，英勇殉國的王欣卻并不知道，他這樣的安排，不僅僅只是一場徒勞…
石喬這邊，看到糧倉火起之后，雖然來不及知道這是王欣的安排，石喬還是馬上明白了大勢已去，為了活命，石喬只能是趕緊帶著余下的軍隊走西門突圍逃命，也靠著漢軍故意留下來的西門道路，成功的逃向了成固方向。而此時此刻，時間才剛剛來到了正午的未時過半，時間僅僅只是過去了兩個半時辰。
見時間比較充足，一直守侯在張志身邊的閻宇馬上進言道：“后將軍，是不是把一半的軍隊撤回來重新整隊，然后讓他們過河增援爨谷和吳麻他們？用一半的軍隊肅清殘敵和救治傷兵，肯定也足夠了。”
“沒必要。”張志搖頭，說道：“首先是我們的攻城將士已經累了，需要時間休息，其次是晉賊的斥候看到我們從南鄭分兵西進增援爨谷和吳麻，報告到了晉賊軍隊面前后，晉賊軍隊肯定明白南鄭已經被我們拿下了，就不會繼續東進，要想誘使晉賊軍隊東進送死，我們就不能急著給褒水西岸增兵。”
張志的這個決定也確實起到了誘敵作用，率領著兩萬軍隊急行至南鄭附近后，因為斥候報告漢軍的攻城軍隊依然還在南鄭城內，晉廷的益州刺史胡奮還道城內仍在激戰，為了留下保住南鄭的希望，便不顧士卒急行疲憊，堅持率領著兩萬晉軍急行到了褒水西岸，與早已排列列成方陣而守漢軍爨谷、吳麻所部對陣一處。
看了看南鄭城內的沖天濃煙，心急如焚的胡奮馬上用刀一指漢軍陣地，吼叫道：“殺上去，沖潰偽漢賊軍的賊陣！”
“府君，我們的士卒兩個時辰走了四十里路，已經十分疲憊了！”參軍張猛趕緊提醒道：“是否休息一下再進攻？”
“來不及了。”胡奮果斷拒絕，說道：“賊軍已經攻入南鄭城內，如果不趕緊沖過褒水救援南鄭，南鄭就有可能守不住了，只有抓緊時間進攻，我們才有保住南鄭的希望！”
晉軍救兵吶喊著沖鋒而上時，又一場血腥殘酷的激戰便在褒水西岸展開，晉軍主攻，宛如潮水一般的沖擊漢軍陣地，漢軍主守，先是以弓弩瘋狂射殺敵人，繼而挺起刀矛與晉軍正面決戰，長矛不斷帶起血花，鋼刀不時削去手腳頭顱，盾牌撞擊，斧頭劈砍，廝殺之激烈也絲毫不亞于之前的南鄭攻防大戰。
還是很可惜，受體力的影響，晉軍的猛烈攻勢注定只是曇花一現，首輪沖擊被漢軍擋住拖入混戰后，急行四十里而來的晉軍將士很快就暴露了體力不足的弱點，漢軍將士則是從容迎戰，靠著體力方面的絕對優勢，把沖鋒而上的晉軍殺得是人仰馬翻，死傷慘重，也很快就把晉軍的陷陣之軍殺得難以招架。
在這個期間，張志也來搗亂，看到晉軍中計發起強攻后，張志迅速下令撤回了一些入城軍隊出城集結，然后親自率領著這支軍隊趕來褒水岸邊向晉軍示威，結果這一招也馬上就起到了作用，看到漢軍竟然出城西進增援，胡奮也馬上明白南鄭已經完了，再打下去肯定是白白送死，只能是趕緊下令鳴金，率領軍隊向來路撤退。
這么好的機會，漢軍當然肯定不會放過，令旗招展中，漢軍很快就變陣把吳麻率領的漢軍精銳推到了陣前，然后爨谷也果斷下令敲響總攻戰鼓，向匆忙撤退中的晉軍發起追擊。
可憐的晉軍胡奮所部也很快就知道了漢軍精銳有著多么可怕的戰斗力，雖然胡奮在撤退中安排了部將王冶率軍殿后，王冶也在漢軍追到近前時統兵死戰，然而王冶卻又很快就絕望的發現，他所面對這支漢軍隊伍，強憾得簡直不象是爹媽生父母養的，幾乎每一個士兵都有以一敵多的能力，一個打幾個都能夠輕松的砍瓜切菜，把他的麾下士卒殺得是鬼哭狼嚎，心驚膽戰。
這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吳麻麾下的漢軍精銳，幾乎全部都是張志從南中帶出來的百戰老兵，這些年來不知道打了多少硬仗惡戰，積累了多少實戰經驗，還連續吃了好幾年的垃圾食品，早就養得個個腰粗膀圓，膘肥體壯，同時還裝備著油淬武器和灌鋼盔甲，戰斗力絕對可以算得上是這個時代的最頂尖，這樣的軍隊用來欺負胡奮麾下的普通晉軍士卒，當然也就和大人欺負孩子一樣的輕松暇意。
也正因為如此，乒乒乓乓不到十分鐘時間，胡奮率領的晉軍后軍就已經被漢軍徹底殺潰，從上到下全部都是抱頭鼠竄，吳麻則率領漢軍精銳繼續追擊，而當這支當世頂尖的皇牌軍隊追上了晉軍大隊之中，一場屠殺也就此展開。
確實是屠殺，混戰中，全部身披灌鋼盔甲的漢軍個個猶如下山猛虎，沖進了晉軍人群猛砍猛殺，刀砍矛捅，毫不憐憫，千刀齊落，血肉橫飛，晉軍士卒哭號慘叫不斷，丟盔卸甲，狼狽逃竄，胡奮等晉軍將領也個個心驚膽戰，一味的只是拍馬逃命，沒有一個敢于率軍回頭死戰，晉軍大隊也因此很快就徹底崩潰，士卒逃得漫山遍野，到處都是，跪地投降者不計其數。
從南鄭到晉軍營地的遙遠距離也給了漢軍拼命擴大戰果的機會，追擊中，吳麻所率領的漢軍精銳橫沖直撞，專挑晉軍大隊下手，爨谷率領的漢軍后隊則隨后掩殺，不斷砍殺俘虜落單失散的晉軍士卒，晉軍敗兵倉皇逃命，哭喊震天，因為體力不支而累垮躺倒者數不勝數。
最后，還是足足二十里地后，張志派快馬送來命令，要求爨谷和吳麻見好就收，不要給了兵力優勢明顯的晉軍反擊機會，爨谷這才下令鳴金，押解著數量龐大的俘虜撤退回營，胡奮等人也這才僥幸揀回一條小命，帶著殘兵敗將狼狽逃回營地復命。
太陽落山時，爨谷和吳麻順利押解著俘虜撤回位于褒水西岸的偏師營地，在褒水西岸眺望著晉軍的俘虜隊伍，張志仔細盤算了許久，然后才下達了一條命令，說道：“立即進城收集糧食，給晉賊俘虜吃普通的口糧，明天早上就讓他們自決去留，選擇離開的，每人發兩顆阿爾卑斯硬糖就行了，方便面和午餐肉這些東西不準發。”
“后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旁邊的閻宇萬分不解，問道：“怎么改規矩了，不想讓這些俘虜嘗到我們的上好伙食，下次容易放下武器投降了？”
“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張志笑笑，說道：“晉賊那邊肯定很快就能知道南鄭守軍燒了糧倉的消息，又看到我們一反常例，只給每名俘虜發放兩顆不占地方的小硬糖，假如閻老將軍你是司馬亮和石苞，你會怎么想？”
閻宇稍一盤算，馬上就答道：“我一定會認為我們的糧草已經不多，必須節約。”
“這不就結了？”張志微笑說道：“既然晉賊發現我們的糧草不多，那他們還會不會果斷撤退，保存他們的有生力量？”
閻宇恍然大悟，立即微笑說道：“一定不會，假如我是司馬亮或者石苞，我一定會選擇駐軍沔陽或者陽安關，繼續和我們對耗糧食。再然后，我們就有機會把晉賊的這支主力殲滅在漢中腹地了。”
張志又笑了笑，繼續吩咐道：“叫我們的士卒把風聲放出去，就說南鄭的糧食已經被晉賊燒光了，我們在南鄭難以長期立足，準備把南鄭的百姓通過米倉道遷移到益州本土去，讓南鄭的百姓做好跟隨我們南下遷居益州的準備。”
閻宇哈哈大笑，說道：“后將軍妙計，聽到這個消息，賊軍那邊肯定更舍不得走了，說不定還會準備發起進攻，把我們劫走的百姓再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