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自入死地

　　漢中晉軍方面當然也有在一直嚴密監視著漢軍主力的動靜，加之路程也不是很遠，所以張志九月初十這天從成都誓師北上之后，才剛到了九月的二十四，以司馬亮為首的漢中晉軍就已經收到了南線急報，知道了漢軍果然發起了北伐的情況。

　　得知這一消息，同樣已經準備了大半年時間的晉軍當然不敢有任何怠慢，馬上就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在第一時間關閉了大小關隘，多派斥候嚴密監視各條道路，士卒歸隊軍隊集結，疏散百姓轉移物資，同時緊急聯絡洛陽告急，有條不紊的迎接漢軍進犯。

　　頗是湊巧，收到這一急報的同一天，關中方面也傳來消息，說是司馬炎從東部各處戰區抽調組建的三萬后軍，已經在晉軍老將石苞的率領下抵達了關中，隨時可以南下增援，司馬亮聽了自然喜不自勝，趕緊下令將這個消息公之于眾鼓舞軍心，同時要求石苞立即率軍南下，趕來漢中與自己會師一處。

　　王濬堅決攔住了司馬亮公布援軍消息的舉動，進言道：“扶風王，下官認為沒有必要把這個消息公之于眾，對外公布這個消息，確實可以鼓舞我們的軍心士氣不假，但是這么做了以后，肯定會讓偽漢賊軍那邊聽到了風聲，提前有了防備，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應該隱瞞這個消息，讓石老將軍的援軍突然出現在戰場上，這樣才能徹底殺賊軍一個措手不及，更加有利于戰事結果。”

　　想了想覺得王濬的話有理，司馬亮便也點頭同意了王濬的建議，王濬大喜，忙又向司馬亮進言道：“扶風王，下官能否多問一句，這一場大戰，你打算如何打？”

　　“還能怎么打？當然是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司馬亮想都不想就說道：“張志逆賊親自率軍北上，首先要攻打的極有可能是葭萌關，叫弓遵死守葭萌關，叫胡奮做好增援準備，一旦確認賊軍圍攻葭萌關，立即叫胡奮出兵救援就是了。”

　　“那我們的主力呢？”王濬追問道：“我們的主力，應該在那里駐扎？”

　　“這還用問，當然是陽安關。”司馬亮依然沒做多想，馬上就說道：“到陽安關去見機行事，那個關隘告急，就出兵增援那里就是了。”

　　“扶風王，倘若如此，那我們的葭萌關、白水關和外線主力就危險了。”王濬馬上說道：“請都督不要忘了，從葭萌關到關城之間，還有一條馬鳴閣小路可通，倘若我們的主力只是駐扎在陽安關，不去加強關城的防御，那么偽漢賊軍就一定會乘虛而入，走馬鳴閣小路直取關城，切斷我們主力和外線主力的聯系，讓胡府君他們陷入險地。”

　　“走馬鳴閣小路直取關城？那逆賊的糧道…？”

　　司馬亮才剛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因為司馬亮突然想起王濬此前收集的情報顯示，漢軍似乎有一種可以大量攜帶糧草長期作戰的辦法，王濬察言觀色見司馬亮醒悟，便又說道：“扶風王，現在知道下官為什么如此擔心關城了吧？”

　　還是那句話，司馬亮最大的優點是聽得勸，發現馬鳴閣小路的存在確實對自軍來說十分危險，便很快就拿定主意道：“我們的主力去關城，不給賊軍乘虛而入的機會，讓石苞接替我們守衛陽安關。”

　　“扶風王英明。”王濬趕緊恭維，說道：“惟有如此布置，我們才能不給賊軍任何以可乘之機。”

　　司馬亮點點頭，只是立即按照王濬的進言部署調整，也很快就親自率領三萬多機動部隊走出了漢中盆地，一路趕來極有可能被漢軍鉆空子的關城駐扎，王濬則是摩拳擦掌，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好生大展一番拳腳，不負自己的生平所學。

　　漢軍這邊，因為漢中西南部的眾多關隘注定了漢軍難以施展突然襲擊的奔襲戰術，張志當然也沒浪費力氣讓漢軍將士急行軍，從成都出發，足足走了十二天才抵達涪縣，與之前駐扎在此漢軍偏師爨谷所部會師一處，然后又繼續從容北上，攜帶著大量的軍需輜重走大路往劍閣開拔。

　　這個期間，爨谷還向張志引見了一些他在巴西為漢軍網羅到的文武人才，結果讓張志頗為意外的是，《三國志》的作者陳壽竟然也被爨谷網羅到了麾下聽用，大感興趣之下，張志也專門抽出時間和陳壽做了一番深談，極為誠懇的向陳壽請教這次北伐的戰略戰術。

　　和歷史上一樣，陳壽果然是個十分希望出人頭地的人物，見張志給了他機會也沒客氣，馬上就進言道：“后將軍，屬下愚見，我軍此番北伐漢中，應該優先采取圍城打援的戰術。至于原因嘛，當然是因為晉賊軍隊把外線的機動兵力集結在白水，我們如果走小路強攻白水，必遭頑強抵擋，惟有佯攻葭萌關，引誘白水之敵南下救援，乘機野戰破敵，待殲滅了晉賊的外線游軍，然后再回過頭來真打葭萌關不遲。”

　　陳壽的建議中規中矩，雖不出奇，也不弄險，張志聽了也微微點頭，又問道：“倘若賊軍不上當，任由我們強攻葭萌關怎么辦？”

　　“變虛為實，真的強攻，逐個吃掉晉賊各關守軍。”陳壽馬上就答道：“同時故意放開道路，任由葭萌關之敵遣使告急，逼迫白水之敵南下救援。”

　　張志笑笑，說道：“是個好主意，不過很可惜，這樣的戰術太過穩妥，無法發揮出我軍長處，所以到了葭萌關，我們得采取另外一個戰術破敵。”

　　“那屬下請問后將軍，后將軍打算采取什么戰術破敵？”

　　陳壽好奇的問，張志則微笑答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總之承祚先生，既然你已經加入了我們大漢軍隊，就一定得適應我們的戰術風格，我們進兵討伐什么地方，是不需要考慮糧道的。”

　　數日后，漢軍主力順利抵達了劍閣，與駐守在這里的毛炅所部會師一處，然后又花了一天時間越過劍閣峽谷，馬上就繼續向著葭萌關開拔，毛炅則繼續留守劍閣，同時也做好了暫時與主力聯系的一切準備。而順利抵達了葭萌關城下后，張志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

　　“修筑工事，四面合圍！嚴密封鎖葭萌關的出城道路，不許城內賊軍與外界取得聯絡！”

　　這里也順便介紹一下葭萌關的情況，葭萌關現在又叫漢壽，是益州梓潼郡的下轄縣城，原有守軍一萬，因為司馬亮采納王濬的建議組建外線機動軍隊，守軍兵力下降到了五千人，守將則是漢軍的老對手弓遵——劍閣失守非人力所能挽回，弓遵又能征善戰經驗豐富，所以也就繼續得到了司馬亮的重用。

　　也正因為是漢軍的老對手，所以看到漢軍才剛抵達葭萌關就馬上修筑圍城工事，弓遵立即就明白漢軍這次是要來動真格的了，除了立即指揮士卒全力備戰，弓遵又馬上把情況寫成書信，派遣信使在夜間出城北上，潛往白水向晉廷益州刺史胡奮求援，然而十分可惜的是，漢軍的封鎖極其嚴密，信使出城沒走多遠就遭到了攔截，被迫逃回葭萌關向弓遵復命。

　　“連信使都出不去，封鎖得這么嚴密？”弓遵聞報心中擔憂，然后又很快釋然，暗道：“不怕，扶風王和胡府君肯定有派細作到葭萌關附近探聽消息，看到賊軍重兵圍城，又發現和我失去了聯系，肯定會明白我這里的情況不妙，一定會盡快給我派來援軍，我只要安心堅守上一段時間，也一定能夠等到援軍抵達。”

　　和弓遵猜測的一樣，在距離不是很遠的情況下，駐守白水關的晉廷益州刺史胡奮當然也有主動派遣細作南下，探聽葭萌關的戰事發展情況，也很快就知道了漢軍四面合圍葭萌關的重要情況，同時也發現自軍已經與葭萌關失去了聯系，然后胡奮也不敢怠慢，趕緊召集麾下文武，討論是否立即出兵救援葭萌關。

　　討論中，胡奮的參軍張猛極力反對主動出兵救援葭萌關，說道：“府君不必焦急，偽漢賊軍目前只是四面合圍葭萌關，還沒有來得及發起正面強攻，葭萌關也完全還有希望自行堅守上一段時間，既如此，我們何不繼續觀望，待偽漢賊軍正式發起攻城局勢有了變化之后，然后再出兵救援葭萌關不遲。”

　　與張猛相反，從事荀累卻堅決主張盡快出兵，說道：“府君不可大意，偽漢賊軍與原先的蜀人不同，原先的蜀人不擅攻堅，我們的守軍確實可以不用急著立即救援，但是偽漢賊軍不同，當初的武陽城，后來的劍閣關，全部都是被偽漢賊軍在長期準備后一戰拿下，賊軍現在之所以還沒有發起攻城，也肯定是在積蓄力量，準備發起雷霆一擊。我們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盡快出兵，從背后牽制住偽漢賊軍，真讓賊軍象在武陽劍閣一樣，一戰拿下了葭萌關，那我們就悔之晚矣！”

　　武陽和劍閣的教訓讓胡奮點頭，又仔細盤算了許久后，胡奮便一咬牙說道：“出兵！扶風王讓我們集中兵力在白水，本來就是為了機動救援各處關隘，現在葭萌關告急而不救，等于違反了扶風王的本意，他那里我們沒辦法交代。出兵去葭萌關北側，替葭萌關分擔壓力。”

　　“府君，賊軍如果乘機圍城打援怎么辦？”張猛趕緊警告道：“我們只有兩萬機動兵力，賊軍兵力卻多達四萬，野外決戰，兇多吉少啊。”

　　“不怕。”胡奮搖頭，說道：“我們到了葭萌關，距離賊軍營地三十里安營扎寨，然后深溝高壘，從背后牽制賊軍，讓賊軍無法全力攻城。賊軍倘若主動北上迎戰，我們只需要堅守營寨，憑借金牛道的狹窄地形，就可以輕松擋住賊軍的進擊之兵。”

　　說干就干，拿定了這個主意后，才剛到了第二天，胡奮便親自率領著兩萬機動軍隊大舉南下，走金牛大道氣勢洶洶的趕來葭萌關救援。不過胡奮也十分謹慎，兩日后，才剛抵達葭萌關的百里范圍之內，胡奮便果斷下令晉軍放緩前進，一邊多派斥候嚴密探察道路兩旁的山林地區，一邊以日行三十里的速度小心南下，怕的就是漢軍利用山林地形布置埋伏，突然殺出給自軍一個驚喜。

　　又過得兩天多時間，兩萬晉軍順利抵達了距離葭萌關僅有三十里的區域，才剛確認了這點，胡奮便馬上命令晉軍搶占依山傍水的有利位置建立營地，爭分奪秒的搶修各種營防工事，同時派遣斥候嚴密探察漢軍動靜。然而讓胡奮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親兵卻突然飛奔到了他的面前，向正在督促士卒搶筑工事的胡奮奏道：

　　“稟府君，葭萌關有信使前來，說是有重要軍情稟報。”

　　“嗯。”還是隨口哼出了這個字后，胡奮才突然發現情況不對，也頓時驚叫說道：“什么？葭萌關有信使來和我們聯系？偽漢賊軍不是已經四面合圍了葭萌關么？怎么還能有信使來和我們聯系？”

　　“回稟府君，偽漢賊軍不見了！”

　　親兵的回答讓胡奮更加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葭萌關的信使是來稟報，說今天早上的時候，他們突然發現偽漢賊軍已經拔營撤退，從行軍痕跡來看，有可能是走馬鳴閣小路去了關城方向。”

　　胡奮呆住，旁邊的張猛和荀累傻眼，然后又面面相覷，半晌胡奮才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賊軍已經拔營撤退了，還有可能是走馬鳴閣小路去了關城？是我在做夢，還是張志逆賊瘋了？”

　　“都督小心，這有可能是偽漢賊軍的誘敵之計。”張猛回過神來說道：“效仿姜維當年在陰平橋頭戲耍諸葛緒，假意北上去斷諸葛緒糧道，把諸葛緒誘立橋頭險要，然后一個回馬槍又突然殺回橋頭，殺諸葛緒一個措手不及！”

　　考慮到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為了謹慎起見，胡奮依然還是讓晉軍將士繼續建立營地，同時派遣部將王冶率領一軍先行，急赴葭萌關探察情況，臨行時還一再向王冶叮囑道：“到了葭萌關后，一定要多派斥候深入馬鳴閣小路，嚴密探察偽漢賊軍的具體情況，倘若賊軍去而復回，要立即撤退，千萬不要冒險交戰。”

　　事實證明胡奮純粹是在杞人憂天，王冶率領前軍急行趕到了葭萌關城下后，弓遵麾下的晉軍斥候早已探明漢軍確實已經從小路向北走遠，然而王冶依然不肯大意，依然還是派遣了大量斥候深入小路探察敵情，直到確認漢軍走小路已經北上出五六十里后，王冶才趕緊把這一情況報告回胡奮面前。

　　然而即便是這樣，胡奮依然還是壓根不敢相信天下能有這樣的事，還是在張猛等人歡呼漢軍自入死地后，胡奮才狂喜著大吼道：“快，馬上進兵葭萌關，去把馬鳴閣小路的南側出口堵死！再派人稟報扶風王，就說偽漢賊軍走馬鳴閣小路往關城去了，請他全力守住關城，和我們聯手把偽漢賊軍餓死在馬鳴閣小路上！”

　　“哈哈哈哈哈哈！張志逆賊，你真應該好生獎勵一下你的斥候細作啊，我們扶風王三萬多大軍駐守在關城，這么雄厚的兵力，你的斥候細作居然探察不到！讓你走出了這樣的臭棋！這一次，本官就是想不把你的賊軍主力殲滅，都是難如登天了！”

　　漢軍冒險走馬鳴閣小路北上的消息，被快馬從金牛大道送到了關城后，類似的狂笑聲音，當然也很快就在司馬亮的主力軍中響起，狂喜之下，司馬亮甚至還笑疼了肚子，揉著肚子狂笑道：“張志逆賊，你的斥候細作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竟然連老夫駐軍關城都探聽不到，也居然還真敢走馬鳴閣小路來奔襲關城，本王這一次，就是想不增邑萬戶都難了！”

　　司馬粹和曹冏等晉軍文武同樣大笑，惟有王濬是眉頭緊皺，心道：“怎么可能？我們的主力就在關城的情況，賊軍那邊怎么可能探察不到？張志逆賊既然有心想走馬鳴閣小路奔襲關城，就一定得仔細探聽清楚關城的情況再做決定啊？他究竟隨軍帶有多少糧草，難道真的能永遠都吃不完，所以才敢放心冒進？”

　　這時，撤回漢中后劃歸司馬亮指揮的文鴦站了出來，向司馬亮請纓道：“扶風王，既然已經確認了偽漢賊軍走馬鳴閣小路而來，那么末將請令，率領一軍去馬鳴閣小路的道路險要據險而守，把賊軍堵死在山道里。”

　　司馬亮略略有些動搖，然而稍一盤算后，司馬亮卻又搖頭說道：“沒這個必要，小路艱險，守軍的糧草難以保證，很難長期久守，還是集中兵力，堅守關城為上。”

　　文鴦失望答應，司馬粹則進言道：“父王，是否立即向石老將軍求援，請他率軍前來增援我們？確保把賊軍堵死在山道之中？”

　　“不必了。”司馬亮自信的說道：“我們的兵力足以守住關城，全殲賊軍，石老將軍那邊，還是麻煩他保證我們的糧道暢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