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見鐘情

　　和張志見面談判耽擱了不少時間，斷然拒絕了張志的威逼要挾后，霍弋趕緊領著南中軍隊暫且后退，南撤到廣談西南面大約六里外的曠野上，背靠一條小河建立營地，還不顧時間已經不早，堅持要求南中將士伐木立柵，掘壕為塹，絲毫沒敢因為自軍擁有兵力優勢和兵員素質優勢大意輕心。

　　數量將近五千的南中將士也因此忙碌起來，顧不得建立營帳，優先投入大量人力砍伐木材和挖掘壕溝，好在牂柯的氣候雖然要比建寧冷得多，卻遠沒有達到把土地徹底凍硬的地步，同時缺乏經驗的漢軍也沒有搶先燒毀廣談周邊的樹林竹林，所以在數千人的齊心協力之下，南中軍隊的營地還是很快見了雛形。

　　這個時候，張志的心腹親兵朱少，也打著白旗端著一盤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士力架，來到了初見雛形的南中軍營地門前表明來意，說是替張志兌現諾言，給霍弋的孫女送來了新糖果，還請求能夠與霍弋見上一面，向霍弋稟報一個張志的口信。

　　頗巧，情況報告到霍弋面前，霍萌正好就在剛建起了中軍大帳里烤火取暖，聽到張志說話算話真的送來了糖果，已經快把阿爾卑斯和大白兔吃完的霍萌馬上就是眼睛一亮，可是歡呼聲音剛到嘴邊，霍萌卻又強行打住，把小臉一扭哼道：“叫賊軍使者滾，我才不吃賊軍的臭糖。”

　　要等霍弋決定，入帳稟報的親兵不敢吭聲，知道自己寶貝孫女是什么德行的霍弋則微微一笑，說道：“真的不要？不要的話，那老夫就打發賊軍使者走人了，老夫這么忙，也沒時間接見賊軍使者。”

　　霍萌板著小臉不吭聲，不做任何表態，霍弋明白孫女的心事，便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既然你不要那老夫要，叫賊軍使者把糖送進來，這次老夫要自己留下了，免得有個讒蟲又搶著不放，說干口水才給老夫嘗上一顆。”

　　霍萌還是不吭聲，只是緊緊盯住了中軍大帳的入口，望眼欲穿，嘴里也早就唾液泛濫。不過也還好，沒過多少時間，未帶武器的朱少便在霍弋親兵的押送下進到了中軍大帳，一邊恭敬行禮，一邊呈上在木盤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十二條士力架，說道：“小人朱少，奉我家都督之命，特為老將軍的孫玉姝送來了一些糖果，請老將軍收納。”

　　“才這么點？！”霍萌搶先發出怒吼，憤怒說道：“張志狗賊就這么小氣，才給我送來這么一點糖果？”

　　“張登元真大方啊。”霍弋也頗為不悅的說道：“答應送老夫孫女糖果，居然才送來這么一點。”

　　“老將軍恕罪，玉姝恕罪。”朱少趕緊解釋道：“并非我們都督吝嗇，而是我們大漢軍隊有明文規定，這種叫做士力架的糖果，因為過于稀少和神奇，只有在大戰之前才會發放給將士，讓將士在作戰期間緊急食用，平時就連我們大漢軍隊的文臣武將都不能隨意品嘗，我們都督以身作則，更是不到戰時絕不私吃一條這樣的士力架。”

　　“這十二條士力架，還是我們都督自己節省下來的，屬于他自己個人的東西。否則的話，我們都督也絕對不敢自亂法紀，私自拿大漢軍隊公有的士力架送人。”

　　“就這么稀奇珍貴？”霍弋將信將疑的問道。

　　“回稟老將軍，正是如此。”朱少回答道：“因為這種士力架不但香脆甜美，還有一種神奇之處，就是特別的充饑頂餓，吃一條相當于吃下大半碗米飯，而且還立竿見影，很快就消除餓意。”

　　“還有。”朱少又補充道：“不瞞老將軍說，我軍將士之前在且蘭大戰時，之所以能夠一口氣追擊兩百余里山路，活生生將老將軍麾下的精銳將士徹底拖垮，靠的就是這種士力架。”

　　純數烏合之眾的漢軍能夠耗垮南中精銳，這件事一直都讓霍弋百思不解，所以聽到了朱少的解釋后，霍弋在震驚之余，也馬上就對士力架充滿了好奇，忙說道：“原來如此，看來是老夫錯怪登元了，回去以后請稟報登元，就說老夫感謝他的厚賜了…。”

　　霍弋話還沒有說完，霍萌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沖到了朱少面前，一把搶過裝著士力架的木盤，然后轉向霍弋說道：“祖父，是送給我的。”

　　“讓老夫嘗一顆。”霍弋吩咐道：“老夫要親自試一試，看看這種叫做士力架的東西，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無比肉疼的拿起一條士力架遞給霍弋，幾乎獨吞了兩斤阿爾卑斯奶糖的霍萌又輕車熟路，趕緊撕開一條士力架準備品嘗，朱少忙說道：“玉姝，是否要小人替你試毒？這種士力架可以扳成兩段，請讓小人先嘗一段。”

　　霍萌還算小心，盤算了一下后，霍萌還真的把士力架扳成了兩段，把小的一段遞給了朱少，朱少毫不猶豫的接過放進嘴里咀嚼，還笑著說道：“謝玉姝賞，其實小人也沒吃過幾次這樣的士力架，下次再想吃到，就只能是等貴軍出兵攻城的時候了。”

　　等了片刻，見朱少吃下士力架后沒有任何異常反應，霍萌和霍弋也這才各自把士力架放在口中，咀嚼品嘗士力架的香脆口感，還有甜中帶咸并且略帶苦澀的獨特風味，然后不消說，雖然現代社會有一部分人不是很喜歡士力架的獨特味道，可是霍弋和霍萌兩個三國土著還是吃得眉飛色舞，連連點頭，霍萌還品評道：“味道有點怪，不過勉強還算好吃。”

　　“沒感覺啊？”霍弋關心的則是士力架的充饑效果，有些奇怪的向朱少問道：“沒你說的那么神奇啊，吃下去馬上就能感覺不餓？”

　　“回稟老將軍，要稍等片刻。”朱少微笑答道：“還有，老將軍，你吃得實在太少了，最好再吃一點，這樣效果才明顯。”

　　霍弋毫不客氣的向孫女伸手，霍萌撒嬌不給，然后還是被霍弋連瞪了幾眼后，霍萌才依依不舍的又拿起一條士力架遞給霍弋，然后還說道：“祖父，你什么時候攻城？打進了廣談城里，抓到了張志那個狗賊，這東西你還不是想吃多少都行？”

　　“有外人在，不許胡說八道。”

　　霍弋又給霍萌使了一個眼色，然后才趕緊吃糖，親身嘗試士力架的充饑效果，霍萌則轉向了朱少，問道：“喂，張志那個狗賊，怎么不把另外兩種糖果和方便面也送一點來？”

　　“回稟玉姝，因為都督沒有交代，小人只帶來了這些罕見的士力架。”朱少如實回答道：“不過請玉姝放心，回去以后，小人一定把玉姝的要求稟報給都督，請他定奪。”

　　“那你千萬別忘了。”霍萌叮囑，又說道：“還有，告訴張志，就說他如果有誠意的話，就多送點。”

　　朱少答應，又向正在小心吃糖的霍弋說道：“老將軍，我們都督還讓小人給你帶來了一個口信，我們都督說，只要老將軍你答應他提出的兩個條件，那他不但馬上雙手送還少將軍和楊將軍，還會率領我們大漢將士打開城門，向老將軍你卸甲投降。”

　　“有這好事？”霍弋一楞，忙問道：“那兩個條件？”

　　“回稟老將軍，我們都督的第一個條件是。”朱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請老將軍重新易幟，恢復大漢安南將軍的身份，率領南中七郡的軍民百姓起兵復國，重建我們大漢江山，那我們都督不但會馬上投降，還會自行放棄庲降都督的身份，聽從老將軍你的號令指揮，誓死追隨老將軍重興大漢，矢志不渝。”

　　霍弋沉默，半晌才說道：“回去告訴登元，就說他誓死效忠大漢的耿耿忠心，老夫是發自內心的欽佩得五體投地，但是沒辦法，老夫不能拿南中七郡的軍民百姓性命做兒戲，他的這個條件，老夫無論如何都不能答應。”

　　“老將軍，我們都督真的很有誠意。”朱少趕緊說道：“因為我們都督的第二個條件，第二個條件，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霍弋好奇問道。

　　朱少莫名其妙的抬頭看了霍萌一眼，然后才鼓起勇氣說道：“就是想請老將軍開恩，將你的孫玉姝下嫁給我們都督，讓我們都督，做老將軍你的孫女婿。”

　　霍弋張大了嘴巴，今天才只見到張志一面的霍萌也張大了小嘴，然后紅暈還馬上就布滿了霍萌的白嫩小臉，讓霍萌羞得直接怒吼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憑他張志狗賊，也想迎娶本玉姝？他也不找一面銅鏡照一照，他長什么樣子？滾！馬上給我滾！”

　　朱少不敢吭聲了，霍弋則忍俊不禁，笑著說道：“那就更沒商量了，老夫就這么一個寶貝孫女，怎么可能舍得下嫁給一個迂腐逆賊？回去告訴張登元，就說這門親事，老夫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

　　朱少唱諾，羞得無地自容的霍萌則一個勁的催促朱少滾蛋，見天色已經不早，還有無數軍務要辦的霍弋也開口讓朱少離開，朱少不敢堅持，趕緊在霍弋親兵的引領下告辭出帳，匆匆返回廣談城內向張志復命。

　　朱少走了，霍萌卻依然羞得不敢看自己的祖父，霍弋則笑著說道：“謝天謝地，總算是有人敢迎娶我們霍家這個小魔頭了，難怪老夫今天在陣上就發現那個小豎子的神情不對，原來張志那個小豎子，是一眼看中了我們家的小魔頭啊。”

　　“祖父——！”

　　霍萌紅著臉拖長了聲音，霍弋則繼續打趣道：“不過話說回來，張志這個小豎子雖然是迂腐蠢笨得厲害，但是本事還是有一些的，人的模樣嘛，也還勉強過得去，要不祖父派人和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以把你嫁給他為條件，換他率軍開城投降？”

　　“祖父，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霍萌更羞。

　　“真不愿意？”霍弋笑道：“你忘了，嫁給了這個張登元有一個好處，就是方便面和糖果可以讓你隨便吃？”

　　還別說，回憶起早就吃完的方便面美味和糖果的香甜，霍萌的心中還真的微微一動，可是又很快害羞大叫，不許霍弋繼續這個話題。軍務繁忙的霍弋也沒時間繼續與孫女說笑，很快就把心思和精力放在了繼續安營扎寨和布置夜間防務方面，同時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來得及吃晚飯的霍弋才愕然發現，吃下了兩條士力架后，自己的餓意確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減了許多。

　　“還真的能頂餓？張志這個小匹夫，到底是從那里弄來了這些好東西？如果他的賊軍士卒真的能夠在戰事期間吃到這樣的東西，那老夫就得小心了，打持久戰，肯定打不過他。”

　　盤算著這個念頭，霍弋也很快就安排好了夜間防務，和往常一樣安排了一支軍隊在夜間隨時侯命，也象往常一樣，在天色即將全黑時親自率隊巡營，沒有任何的松懈大意。

　　而與此同時，數量將近五千的南中將士也已經按照霍弋親自布置的營地規劃，在剛剛建立的營地中搭建起了行軍帳篷，安置好了隨軍車輛，只不過因為時間比較倉促的緣故，在營防工事方面僅僅只是挖掘了一道護營壕溝，建立了一道木制柵欄，還有用毛竹搶修了一些鹿角拒馬，并沒有來得及建立哨踏、箭樓和角樓等其他的營防工事，更別說是筑起土壘營墻。

　　做完了這些準備，又匆匆吃完了粗糙的晚飯，天色早已全黑，中軍營地才剛發出休息信號，筋疲力盡的南中將士便紛紛迫不及待的進帳休息，還因為連續急行軍、剛剛大量體力消耗和牂柯天氣相對過于寒冷的緣故，不過片刻時間就紛紛睡得人事不知。負責值夜的南中將士也同樣如此，才剛在火堆旁坐下沒過多久，便各自東倒西歪的互相依偎著鼾聲睡去，還連帶隊守夜的將領也同樣如此。

　　霍弋本人也好不到那里，連續多日的率軍急行下來，身體和精神一起承受著巨大壓力的霍弋也早就累得厲害，再加上年歲已高，不是很適應牂柯遠比建寧寒冷的氣候，所以在親兵的勸解下更衣睡下后，霍弋也很快就在溫暖的毛皮被單中閉眼睡去，還發出了響亮的鼾聲。

　　相反的，倒是住在霍弋寢帳旁邊的霍萌沒有立即睡著，攥著張志今天派人送來的士力架，霍萌還不由想起了張志向自己求親的事，再次羞得有些臉紅的同時，霍萌還忍不住嘀咕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美，你就是拿山那么高的糖果和方便面放在本玉姝面前，本玉姝也絕對不會多看你一眼。”

　　話雖如此，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迷迷糊糊中，霍萌卻又逐漸發現，還真有象山那么高的方便面和糖果堆到了自己面前，自己興奮沖到了山上，抓起無數的方便面和糖果歡呼揮灑時，張志那張不算太難看的臉龐，也出現在了霍萌的面前，還語氣溫柔的說道：“玉姝，做我的妻子吧，只要你答應嫁給我，這些方便面和糖果，就都是你的了。”

　　連霍萌自己都意外，聽到張志的誠摯懇求，自己不但沒有再罵張志是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相反還臉上開始發燒發燙，張志也乘機伸出了他的魔爪，慢慢的將自己摟入了他的懷中……

　　“殺——！”

　　突如其來的巨大喊殺聲，在瞬間就驚醒了霍萌的美夢，驚駭的睜開眼睛，霍萌還脫口叫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同一時間，睡在旁邊寢帳里的霍弋，當然也已經被突然傳來的巨大喊殺聲驚醒，發現情況不對，霍弋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光著腳跳下了榻就直沖出帳，也馬上就看到，他的營門位置處已經是一片大亂，到處都是慌亂奔走的士卒和火光，還有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和銅鑼報警聲，火光中，霍弋還清楚看到，一群穿著古怪盔甲的敵人，已經打著赤紅色的漢軍旗幟沖進了他的營內！

　　不止如此，霍弋還又馬上看到，在漆黑的營外遠處，還飛快點起了無數的火把，密密麻麻，有如天空繁星，幾乎布滿了營外曠野，還迅速向潮水一樣向著自己的營地沖來。

　　見此情景，霍弋突然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張志為什么會拼命拉出東吳軍隊虛張聲勢，明白了張志為什么會一再拿出自己的獨孫霍彪威逼要挾，拼命暗示他希望自己暫時退兵或者分兵。

　　不止如此，霍弋甚至還明白了張志為什么會對自己的寶貝孫女一見鐘情，明知毫無可能還堅持派人求親，也明白了張志派來的使者朱少，為什么會嘀咕他只有在守城的時候，才能再吃到充饑效果幾乎神奇的士力架。因為…

　　因為，因為這一切都是張志在扮豬吃虎！張志早就憋滿了一肚子的壞水，準備利用南中軍隊遠來疲憊和立營未穩的機會，在夜間傾巢而出，全力偷襲南中軍隊剛剛才建立幾個時辰的簡陋營地！

　　所以張志才拼命示弱，裝出了他只敢守城，不敢出戰的模樣，甚至還裝出了他貪戀美色，無心軍務的模樣，讓自己掉以輕心，忘記了防范他還有出其不意，在夜間偷襲劫營，直接發起全面決戰的可能！

　　明白了這些后，霍弋忍不住痛苦呻吟出聲，“好個奸詐狠毒的小兒啊！扮豬吃虎這一招，算是被你給玩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了！老夫這一次，算是陰溝里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