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是建立在喀斯特地形上的山城,然而做為郡治的且蘭卻明顯比毋斂難守一些。
毋斂容易守衛的原因在于城池所處的特殊地形,西面是一個不小的湖泊,既可以為守軍提供充沛的水源,又保護住了毋斂西門,同時毋斂的北門位于山頂,西門位于山腰,山勢還比較陡峭,難以運送大型攻城武器上山,僅有南門面向平原容易受敵,所以漢軍只需要分出少量兵力就能守住東西北三門,可以把主要兵力用于南門,守衛起來自然比較輕松。
且蘭的情況卻不同,僅有東門位于山頂難以攻打,北門雖然面向山腰,但因為高度不夠和山勢比較平緩,仍然有可能成為敵人的進攻目標,西南兩門更是直接面向平原,必須都得部署重兵守衛,另外再加上且蘭的城池規模要比毋斂大得多,防線拉長,所以漢軍要想守住且蘭,肯定得投入在毋斂時多得多的兵力。
也還好,漢軍已經不是三次毋斂保衛戰時的漢軍了,乘著南中軍隊在短期內無法兵臨城下的機會,漢軍上下抓緊時間收編俘虜和招募新兵,,利用方便面和糖果的強大誘惑力,還有靠著且蘭遠比毋斂為多的人口基數,迅速將兵力擴大到了兩千六百余人,擁有了相當充沛的守城兵力,部署防御時不再捉襟見肘。
當然,代價則是漢軍隊伍里的新兵和降卒比例更進一步擴大,張志的起家本錢毋斂縣兵所占比例也達到了幾乎微不可計的地步。
除此之外,環繞且蘭西南兩門的流向沅水的天然河流,也給漢軍的守城幫了大忙,不但有力的阻攔了敵人的攻城步伐,還為漢軍起到了預警作用,兵力有限的南中軍隊除非能夠就地發動大量的人力全面填河,否則南中軍隊自己動手,不管填塞那一段護城河,都能讓漢軍馬上知道南中軍隊準備主攻那一道城門,對于漢軍的針對性布防相當有利。
經驗豐富的南中大將楊稷當然也很明白這個道理,九月二十四這天,率領著南中軍隊小心推進到了且蘭城下,迅速親自勘探了一番地形后,楊稷除了命令南中軍隊在且蘭西南角的六里外立營外,馬上派遣使者趕往且蘭北部的人口集中區,勸說且蘭境內的地主豪強出人出力幫助自軍攻城,打算先把且蘭西南兩門城外的護城河徹底填平,讓漢軍無法判斷自己的主攻方向,然后再從容向且蘭城池發起進攻。
與此同時,楊稷自然少不得早早就開始打造攻城武器,準備利用牂柯境內普遍盛產的毛竹建造起八架云梯車,還有用木材生產出一些撞城車,磨快了刀再向漢軍這只小肥羊下手。
霍弋的獨孫霍彪也沒閑著,出于對張志引狼入室的切齒痛恨,抵達且蘭城外的當天,霍彪就領著一隊騎兵沖到了且蘭西門城下叫罵,用各種各樣的難聽語言辱罵張志的全家老小,甚至還包括張志現在都還沒影的媳婦,發泄仇恨的同時,也試圖激怒張志出城決戰送死。
很可惜,和坑爹系統天天花樣翻新的惡毒咒罵比起來,霍彪的辱罵實在是太不給力了,別說捅穿張志還厚比城墻拐角的臉皮,就是想讓張志稍微臉紅都是難于登天,相反的,張志收到消息登上了西門回罵后,卻每一句話都直戳霍彪的肺腑,也每一句話都讓霍彪臉色發青,無地自容,暴跳如雷…
“霍彪小兒,汝祖宗是不是漢人?魏賊無恥篡漢,劫走大漢天子,你身為霍氏子孫,不思出兵救回陛下,反而易幟降魏,對大漢軍隊倒戈相向,汝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你的列祖列宗?”
“小豎子,閉上你的狗嘴!汝之曾祖霍峻將軍,當年在葭萌關時,以數百軍士力抗劉璋上萬之眾,幾時動搖膽怯,幾時生出過悖逆之心?汝身為霍公曾孫,輔佐祖父霍弋統領南中將士數萬,未見魏賊一面便屈膝投降,無恥獻出南中七郡六十二城,兵士百姓十數萬之眾,若非本都督一柱擎天,力主抗魏,保住了毋斂孤城,炎漢就已經亡于你祖孫之手,似你這般背棄祖宗、背棄朝廷的無恥小兒,還有何面目跑到本都督面前狺狺狂吠?”
“小賊,汝祖父是無恥降魏的皓首匹夫,蒼髯老賊!汝是寡廉鮮恥、為虎作倀、認賊作父的宵小鼠輩!有膽子你就過來,本都督與你大戰三百回合!如果沒有這個膽子,就趕緊滾回去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要在這里丟人現眼!免得我們大漢將士看到你眼睛生瘡,肚子拉稀…。”
張志破口大罵一段,城墻上的漢軍將士就放聲狂笑一陣,霍彪卻是臉色由青變黑,額頭上的青筋也逐漸開始暴跳,最后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霍彪突然大吼了一聲,抓起弓箭拍馬就向張志沖來,又在馬上怒吼著拉弓搭箭,試圖射死嘴巴太過惡毒的張志,然而張志的身邊卻立即跳出了夷人夸巴,搶先一箭放出,箭鏃破空,竟然直取霍彪的面門而來。
也還好,霍彪的反應極快,見羽箭飛到面前來不及格檔,趕緊偏頭側身躲避,結果箭鏃劃著他的臉頰飛過,在他相當英俊的面孔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霍彪也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在親兵的掩護下掉頭就跑,再也不敢冒險靠近城墻,留下張志在城墻上拍肩稱贊夸巴箭法,還有漢軍將士繼續放聲狂笑。
最后,實在是罵不過占盡了道義的張志,霍彪只能是灰頭土臉的返回營地復命,然后還被楊稷好生埋怨了一通,“少將軍,你實在太沖動了,賊軍準備充足,你怎么還敢冒險靠近城墻?也幸虧你躲得快了,你如果有什么閃失,叫我怎么向老將軍交差?”
“張志小兒太可恨了,動不動就提到我的曾祖祖先,還連祖父都罵,我一時控制不住。”霍彪悶悶不樂的答道。
“忍口氣吧,等破了城再找這個小兒算帳。”楊稷嘆氣說道:“別再去和他對罵了,現在這個情況,我們和他罵陣,擺明了是自取其辱。”
“那趕快,趕快準備攻城!”霍彪吼叫道:“等破了城,生擒到了那個匹夫,我要親手把他的舌頭割下來喂狗!”
霍彪再怎么著急也沒用,因為張志狐假虎威提前給且蘭豪強打的預防針逐漸開始奏效了,本來就害怕張志引來東吳軍隊禍害且蘭,又見霍弋派來且蘭平叛的南中軍隊太少,擔心得罪有東吳軍隊撐腰的張志,導致漢軍和東吳軍隊在打退了南中軍隊后找自己算帳,手里掌握著大量人口的且蘭豪強誰都不敢貿然站隊,全都找盡各種借口推辭拒絕,不管楊稷派去的使者如何勸說利誘,說什么都不肯出人出力幫助南中軍隊攻城。
在這個期間,當然也有且蘭豪強把陸抗寫信與張志聯系的情況告訴給了南中軍隊,結果楊稷和霍彪等人聽到這一情況后,當然更加認定張志已經引狼入室得手,出了名喜歡趁火打劫的東吳軍隊馬上就要乘機入寇南中,驚怒交加之余,也更加急于攻破且蘭,干掉張志這個開門揖盜的賣國賊。
最后也實在是沒了辦法,在急需人力的情況下,楊稷只能是采納了王約的建議,派遣軍隊武力逼迫且蘭豪強貢獻人口和糧食,往死里得罪且蘭豪強不說,還僅僅只是逼得且蘭豪強交出不到六百人的田奴,還有勉強只夠南中軍隊吃十天的糧食。
人力實在嚴重不足,楊稷還被迫放棄了同時填塞且蘭西南兩門護城河的打算,改為決定只在且蘭的南門城外填塞出兩道十丈寬的過河道路,然而即便如此,因為漢軍將士的全力阻攔,填河進度還是進展十分緩慢,被南中軍隊逼著運土填河的民夫在漢軍的堅決打擊下死傷慘重,逃亡不斷,計劃用三天時間完成的填河工作,花了四天都還沒有能夠完工。
第四天的下午時還出現了這么一個情況,始終閉城不出的漢軍突然在城上又蹦又跳,高聲歡呼說東吳援軍很快就到了。這一情況報告到了楊稷與霍彪等人面前后,楊稷在臉色鐵青之余,除了派出大量斥候趕往通往舞陽和毋斂的道路遠處建立崗哨外,又拿定主意道: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出動我們的軍隊幫忙填河,明天之內,一定要填出兩條足夠寬的過河道路,后天破壞賊軍埋設在城下的竹刺和鹿角拒馬,大后天休息一天,三天后攻城!”
都知道留給自軍的時間不多,王約與霍彪等人自然也都沒有反對楊稷的決定,接著到了第二天時,在楊稷的親自監督下,兵力寶貴的南中軍隊便出動了大量士卒,擔土挑石的加入了填河工作,而情況報告到張志面前后,張志自然是馬上就往且蘭南門增派守軍,抓住這個寶貴機會削弱強敵。
前哨戰也因此變得無比激烈,漢軍將士靠著繳獲積攢的強弓硬弩迎敵,看到南中士卒運土靠近護城河,就馬上集中火力覆蓋來敵,抓住每一次敵人近前的機會射殺敵人,以夸巴為首的漢軍神箭手也因此得以大展身手,僅僅只是夸巴一人,才剛到正午就已經射死射傷了十幾名南中士卒,兇猛的箭雨把南中士卒射得死傷慘重,也把楊稷等人射得臉色鐵青,難看異常。
南中軍隊當然也有用弓弩反擊,用長盾在城下建立起了多個臨時工事后,訓練有素的南中士卒同樣是逮到機會就張弓放箭,射殺狙擊城墻上的漢軍將士,還怒不可遏的重點照顧在遠程弓弩戰中有如殺神的漢軍頭號神箭手夸巴,然而因為箭垛和女墻的保護,漢軍將士的傷亡卻遠比南中士卒為少,被南中士卒切齒痛恨的夸巴也僅僅只是受了一點無關緊要的輕傷。
躲在女墻和盾牌的保護下觀察了許久的敵情,見敵人即便士卒傷亡慘重也不肯放棄填河,生性多疑的張志也這才終于確定了南中軍隊的主攻方向,向一旁的吳麻和趙全說道:“可以肯定了,楊稷既然舍得花這么大的代價填塞我們的南門護城河,他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南門,我們的主要守城武器,也可以放心集中在南門了。”
吳麻和趙全一起點頭稱是,然后吳麻又說道:“都督,西門那邊也得小心防著點,那里的地勢開闊,同樣適合發起攻城,我們得防著楊稷他們突出奇兵,強攻南門的同時突然偷襲我們的西門。”
張志點頭,又盤算著問道:“趙將軍,吳將軍,以你們之見,守城戰中,我們能夠利用城墻地利,消耗掉楊稷的多少兵力?”
“這一點得看楊稷匹夫的決心。”趙全答道:“他如果不惜代價的全力強攻,我們耗掉他們四五百人肯定沒問題。但是他如果懂得克制,見到士卒傷亡慘重就果斷放棄,我們就肯定耗不掉他們多少兵力了。”
“都督,恕末將直言,恐怕很難超過三百人,甚至有可能超不過兩百人。”吳麻坦率說道:“南中賊軍的兵力我們已經確認,只有十八個屯一千八百余人,填河加上破壞我們的城下工事,南中賊軍應該得耗掉百人左右的兵力。”
“在此情況下,假如是換成末將統領南中賊軍,那末將在攻城戰中一旦傷亡接近三百人,還看不到任何的破城希望,那末將一定會果斷放棄,不會再讓士卒白白送命。”
張志再次緩緩點頭,說道:“不錯,假如換成是我指揮軍隊攻城,士卒的傷亡一旦接近兩成,我也一定會果斷放棄。楊稷是南中老將,身經百戰,戰事經驗遠在我們之上,連我們都不會犯的錯,他也一定不會犯。”
言罷,張志又說道:“為了利用好我們的城防優勢,這些天來,其實我一直在構思一個大量消耗南中賊軍兵力的戰術計劃,就是過于冒險,所以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你們二位的戰場經驗都比我豐富,替我參謀參謀,看看我這個戰術計劃有沒有可行性。”
“都督,那你的戰術計劃是準備怎么打?”
吳麻好奇的問,然而張志低聲說出了自己盤算多日的戰術計劃后,吳麻和趙全卻馬上就一起臉色蒼白了,全都壓低了聲音驚叫道:“都督,你這個戰術計劃豈止是冒險?簡直是把我們的腦袋放到賭桌上賭銅錢的正反面啊!”
“可是一旦賭贏了,我們不但注定可以重創南中賊軍,甚至還有希望贏得反攻破敵的機會!”張志冷冷的說道:“怎么樣?你們覺得,我的戰術計劃有沒有可行性?”
吳麻和趙全一起飛快盤算,然后吳麻首先抬起頭來,說道:“有!首先時間上來得及,南中賊軍就算順利填河成功,也至少得花一天時間破壞我們的城下工事,打開進兵道路,然后還有可能會休息一天再發起攻城,我們有充分的時間布置準備。其次是我們的兵力充足,主力戰兵裝備著能夠與筒袖鎧媲美的紙甲,又有千斤閘可以應急,達到都督的目的有很大把握!”
“都督,有必要這么冒險嗎?”趙全有些擔心的問道:“我們準備充分,糧食又幾乎吃不完,憑借著堅城深壕,完全可以十分輕松的把南中賊軍耗走啊?”
“但我們如何反攻呢?”張志反問道:“我們如果不抓住機會吃掉這支南中賊軍,耗到他們糧盡自退,那我們不但沒有乘機反攻繼續擴大地盤的機會,更多的南中賊軍還肯定會很快的卷土重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想繼續壯大,興復漢室,肯定只會難上加難了。”
又盤算了片刻后,趙全答道:“都督,那你決定吧,只要你能下定這個決心,末將陪你血戰到底就是!”
戰術確實過于冒險,張志雖然已經無比傾向于賭上一把,卻依然還是不敢輕易決定,盤算著說道:“一會我和朱相、陳粲他們商量一下,看看他們是什么…。”
話說到一半后,張志突然自行打住,咬牙說道:“不商量了,就這么辦!毋斂和且蘭的人口太少,經不起我們打消耗戰,要想取得突破性進展,就只能是兵行險著,冒險賭一把!賭,把我們的腦袋全部放在賭桌上,賭一把銅錢的正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