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絲’沒能作出任何反應也沒能說出任何話,因為身后的人根本沒有給她機會。寧秋掐著‘黛絲’的脖子把她狠狠地按到了地上,用腳踩住那頭看似凌亂實則細細打理過的棕發,巨大的力量幾乎讓她昏厥。
獵人們面具后的臉都陰沉起來,他們特地趁著寧秋虛弱的時候才動手,獵人與秘黨家族培養的屠龍精英不同,他們信奉的是結果主義,只要最終自己勝利,過程如何陰險狡詐都無所謂。他們不會為了那所謂的榮耀硬是要和寧秋正面拼個你死我活,這種行為就像是在科技發達的今天還拿著冷兵器上陣,在他們眼里簡直愚不可及。可他們誰也沒想到寧秋就這么醒了,根據寧秋和塞爾瑪的談話,他的虛弱期應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對。
寧秋看著他腳下的那顆頭淡淡地說:“你果然是女的,女性的腳踝因為穩定性不足,在行走的時候腳踝抖動幅度要大于男性,既然要偽裝不如穿平底皮鞋吧,這樣還能不那么容易被發現。”
馬修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他雙手持槍指著塞爾瑪,眼睛卻盯著寧秋:“你之前就知道?”
“什么樣的情況能讓一個女人特地假扮成男人呢?要么她有性別認知障礙或者異裝癖,要么她在試圖隱藏身份。”寧秋看向他,“以及見面的時候,你幾乎說每一句話心率都會加快四分之一。這些也只是讓我懷疑,但懷疑也就夠了,在我看來除了可信任的人,就只有敵人。”
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仿佛被凍結,獵人們端著槍的手穩定得就像是屹立在地上的承重柱,只有兩把槍對準寧秋,另外兩把指向地上依舊無法活動的塞爾瑪。但誰都沒有開槍,因為‘黛絲’就在寧秋的腳下,他們毫不懷疑以這個怪物的力量能夠像踩西瓜那樣把‘黛絲’的頭踩爛。局面徹底僵持住,雙方各有一名人質在對方手中,誰率先發難都容易陷入困境。
馬修瞇起了眼睛:“所以你的九分鐘期限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寧秋不置可否:“彼此彼此。面對死侍群的時候你們也在故意拖延時間,不然以你們的火力足夠對付那些東西。”
塞爾瑪的頭依舊不能移動,但寧秋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她吃驚地看著那張平靜的臉,‘期限’絕對不只是一個杜撰出來的東西,寧秋在使用‘鏡瞳’之后的空窗期內會變得虛弱至極,她與葉勝酒德亞紀都親眼見過,也沒聽說過他克服了這點。但塞爾瑪其實并不清楚寧秋的最佳狀態實際能夠維持多久,一切信息都是寧秋告訴她的。這意味著寧秋連她也一起騙了,只為了瞞過所有人。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因為脫力而昏過去?遇見死侍群之前他就已經在籌備和獵人們的決戰?
但書中那樣運籌帷幄的人其實很難出現,簡單的信息差就能造成雙方條件和實力的巨大差距,寧秋能做到這一切…是因為他真的把一切見到的人都看成假想敵,甚至為之提前制定了計劃!
“現在看來你說的話可信度不到20%,你說過‘被殺死的人會變成死侍’,但這些受你們操縱的尸體并沒有產生異變。”寧秋說,“那么關于幕后老板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只是用來嚇嚇你們這種毛孩子罷了,但沒看到我預料之中的反應,很遺憾。”馬修呲牙,“至于雇主的事情,放開你的腳,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地談談。”
“很不巧,我不愛聊天,也沒有時間。”寧秋微笑,“我的‘時限’快到了,所以問完該問的,你們就可以去死了。”
馬修臉色再度沉了下來,他是那種沉溺于掌控全局的快感的人,在以前的任務中扮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騙取他人的同情然后割開對方的喉管,或是偽裝成受害者然后一刀扎進救援人員的心臟。這是他第一次踩進別人預設的陷阱,他也并不知道寧秋真的有空窗期存在,聽到這句話他以為對面那個年輕的男人是在譏諷自己。
“師姐問了你們一個問題,我也想問另外一個。”寧秋環視全場,“既然你們中間有人知道我們的來歷,你們還有膽子來到這里甚至對我們動武?脫離尼伯龍根之后就會有至少二十門單兵導彈和狙擊步槍對準你們,你們可以把這看做是危言聳聽,但你們一定會后悔。”
“一只野狼為了不餓死在路邊成為禿鷲的食物,總要冒死從獅群嘴下搶些食物。”馬修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就算我們不動手,秘黨會放過我們么?我們早就已經是在通緝名單上的人,按你們所謂的‘黨規’,在這里的人都該被處以極刑。”
他的表情忽然間嚴肅起來,聲音高亢而肅穆:“但這一切合理么?秘黨控制著混血種社會…不,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資源,只有骨頭上的殘渣能流到我們這些孤魂野鬼的腳下,只要不成為你們的走狗就會被你們視作敵人。但從未有人能夠制止你們的暴行,為什么?因為你們掌握著暴力和權力,所以無人能與你們為敵!”
“要終結暴力,就只能成為最大的暴力!”馬修的黃金瞳燃燒起來,“進化之路就擺在面前…我們這些隨時可能喪命的野鬼怎能不殊死一搏?”
寧秋忽然沉默了,不是因為這番中二病沒畢業的話讓他產生了共鳴,而是有一股寒意忽然間涌上心頭,這番話和論調實在太熟悉了,像是來自于某個他熟知的人。那個人站在無邊的黑暗里,他既是木偶的操縱者,也是場外的觀眾,他手下的木偶們與掉進他陷阱的獵物們斗得你死我活,而他自己則站在臺下靜靜地旁觀。臺上的生死離別在他眼中都是凡人可笑的掙扎,他看著自己創造出的戲劇輕輕鼓掌,能劇面具上的冷笑陰森得如同惡鬼。
寧秋輕聲問:“你們的雇主…是個日本人還是俄羅斯人?”
“不,他是新幾內亞人!”馬修癲狂地笑,笑容極盡嘲諷。
寧秋沉默一秒,在心里嘆了口氣,再問下去也沒什么意義了,這些獵人擺明了是要和學院魚死網破,預想中最好的可能性已經走不通了。但寧秋也并不是個樂觀主義者,他原本就沒期望這些人能乖乖束手就擒。
還有些信息沒問完,但執行部就是讓啞巴張嘴說話的機構,不是用溝通,而是拳頭。
塞爾瑪忽然一怔,然后死死地閉上了眼睛,她背對著獵人們,沒人看見她的動作。她看見寧秋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嘴唇輕輕地動了動,是簡單的兩個字。
閉眼。
耀眼的光芒刺破黑暗,就像是一整個太陽的亮度都被凝聚在一起集中爆發,在場的獵人身經百戰,些微的異動不可能在這種僵持狀態下讓他們分神,但在昏暗的環境里突然出現這樣強烈的光源他們不得不閉眼或者下意識用手去擋,否則就會出現類似于‘雪盲’的癥狀。
獵人們試圖在光芒里睜開眼睛,同時他們心里暗自震驚,寧秋的言靈明明是產生火焰,難道他身上有什么裝置能發出白晝般強烈的亮光?或者他有兩個言靈?
光芒忽然消失,馬修最先適應過來猛地睜開眼,但半空中出現了一個人影,刀鋒朝著他的肩膀豎直切下。寧秋根本沒打算下死手,只需要砍下他們的四肢就夠了,執行部事后還需要審問這些人。
精鐵交擊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其它獵人一同舉槍鎖定了僵持的馬修和寧秋,‘黛絲’趴在地上昏迷不醒,寧秋在動手之前隨手一腳踹暈了她。
馬修與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只有幾公分,支撐著匕首的手臂顫得像是臺風中的樹干,但他卻忽然露出了猙獰的微笑,仿佛詭計得逞后的狂喜。寧秋的黃金瞳已經不復之前那般明亮,而且馬修剛剛受過傷,理應接不下這一刀,這說明對方的力氣真的在衰弱!
“開槍!不用理我!開槍!”馬修大吼。獵人幾乎都是亡命徒,但他們不是沒有戰斗智慧,寧秋之前清除死侍群的表現給他們留下了過于深刻的印象,在他們眼里,只要能擊敗眼前的這個怪胎…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是值得的!
其他三名獵人毫不猶豫地開槍了,AA-12霰彈槍的槍聲在密閉的空間里簡直像是火炮炸響,但在他們扣動扳機的瞬間寧秋就已經撤回了刀上的力氣向側邊跳開,馬修也在最后一刻朝反方向翻滾,幾枚子彈擦著他的側腹,墻上被轟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煙塵彌漫。
寧秋前滾翻,起身的同時已經有三發子彈脫離槍膛,在空中組成品字形,這樣的射擊命中胸口能夠徹底摧毀混血種的心臟,有再強的再生能力也無濟于事,而‘鏡瞳’狀態下的寧秋能瞬間‘理解’對方的行動軌跡,甚至包括風阻這樣的環境因素。從他手中射出的子彈就如同必中的岡格尼爾,他先是‘看到’了敵人被擊中的結果,子彈才隨之激射而出!
情況其實并不利于他,這間密閉的休息室內有三名人質存在,他不可能使用‘君焰’這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他也不可能先想辦法把老唐他們送出去,外面到處都是徘徊的死侍。而且馬修其實沒猜錯,他的力量已經在流失了,‘鏡瞳’的時限還沒到,但光是開著言靈就會給他造成極大的負荷,剛才他裝昏睡是為了騙過獵人,同時也是趁機恢復些許體力。
所以剩余的選項只有一個,在最短的時間里,在獵人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想到用人質威脅他的時間里…擊潰他們!
連續三聲槍響的同時,寧秋就已經把‘布魯托’從腦海里抹除了,他腿部弓起積蓄了力量,刀勢已經纏繞于黑色的刀鋒之上。他借著踏墻的反作用力猛沖出去,跑到‘黛絲’身旁的‘高飛’端起了L85A3,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刀比抬槍射擊的動作更快!
以‘布魯托’為中心,一個半球體的透明領域忽然被激發了,塵埃在空氣中旋舞,仿佛一場小型風暴,那三顆子彈被看不見的力量推出了領域之外,寧秋也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反彈出去,把塞爾瑪拖走縮在角落的老唐驚恐地看著他撞在墻上墜落地面。
奇襲的作用已經失效了,‘布魯托’的言靈給所有獵人都提供了喘息的機會,他們重新掌握了主動權。‘高飛’對準寧秋扣動扳機,‘唐老鴨’則把槍口轉向了角落的老唐三人,他的言靈只能控制血統純度比自己低的人,而且需要時間來操縱,他現在暫時是場上最缺乏戰斗力的那個,但他也一直都是最冷靜的那個,迅速地找到了寧秋唯一的弱點。
將軍了!寧秋就算能用什么方法保護住這些人,他也勢必很難立刻組織起下一波同樣凌厲的進攻,或者干脆身受重傷失去戰斗能力。而獵人的人數優勢被完全地發揮了出來,只要寧秋撲到那個角落,他們就能用火力壓制把他轟成篩子!
一道人影在空中魚躍而出,像捕食的孟加拉虎那樣飛撲向老唐所在的角落,‘唐老鴨’面具后的臉依舊毫無表情,他冷冷地扣動霰彈槍的扳機,能夠打碎犀牛頭骨的彈雨揮灑而出。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寧秋做了最差的選擇,所以他失敗了。
霰彈槍的子彈擊中了墻面,煙塵像火山灰那樣被激發起來,覆蓋住了整個角落,獵人們沒有停火,他們對著那個角落連續不斷地射擊,只有馬修垂下雙臂,喘著氣看著那里。
一輪射擊終止,AA-12霰彈槍能夠裝載最大容量32發的彈鼓,此刻已經被‘唐老鴨’全部打了出去。他們從容地換彈,沒什么生物在這種壓制射擊下還能活下來,就算三代種也會被重創,打入體內的子彈重新熔化煉鐵都足夠打造一尊鐵佛像。
但他們還是沒有放下槍,對于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怪物,混血種的宗旨永遠都是趕盡殺絕!
煙塵忽然消散,不是有什么人揮動扇子把它驅散開了,那些煙塵都被一個透明防護罩般的領域排斥在外,那是君王般的權能,因為它不容拒絕!一切不被許可的東西要么離開君主的領地…要么在里面灰飛煙滅!
沒有任何人來得及看清的人影疾射而出,獵人們震驚得甚至忘了開槍,那是‘無塵之地’,‘布魯托’剛剛使用過的言靈!這小子到底有幾個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