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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鎮山神獸

  很快,二人穿過了整座山巒,胸口貼著的土遁符箓也已經變成了毫無光澤的灰色薄紙,其中的符篆靈力已經消耗得一絲不剩,遇風便灰飛煙滅了。

  從半山腰下來,是一條彎曲的溪流,這條山谷和剛才山那邊的另一條山谷大不相同,遠處的山巒腰峰上,不僅并沒有多少樹木,反而是一片肉眼可見的土黃色石壁崖窟。

  兩人駐足在溪流的這一側,隱匿氣息,躲藏在一棵大樹后,遙望著那片崖窟,再仔細觀察整條山谷,看是否有犬妖在外巡邏。

  雯雯道,“這條山谷內狗騷味這么重,那邊山上應該就是犬妖的妖窟了,難道咱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去找它們?師父大人你怕不怕它們不相信你的話呀?”

  李在下拍了拍腰間的儲物袋,“有這玉牌在,它們還能不信?這可是它們的老國王親手交給我讓我轉交給它們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去把b救出來。”

  雯雯皺了皺眉,不解問道,“它們不在犬妖的妖窟里?”

  李在下搖了搖頭,指著遠處溪對岸的一片樹林,“我能感覺到,b的魂火在那邊林子里,已經越來越微弱了,看樣子這山谷里現在沒人巡守,咱們快點過溪對面去!”

  說完,二人輕飄飄的踩著溪水悄無聲息的飛速往對面樹林飛去了。

  山腰上,李在下和雯雯剛剛鉆出的那處石壁,正在悄然愈合閉攏,忽地一個滿頭銀發的瘦老頭,蛇一樣從那愈合處的山體內慢吞吞的擠爬了出來。

  “忒!”

  老人扶了扶頭頂的壓山冠,嘴里吐出一口泥,望著山崖下溪水上飄飛往前的一對男女,憤憤自語道,“兩個哪里跑來的小道士,毛都沒長齊,竟敢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這樣穿過本山君的漓浪山!簡直太不把我這此方山神放在眼里了!”

  發完牢騷,老山神縱目看一眼對面山巒上的妖窟,眼神里無可奈何的怒火愈加熊烈,再縱開神通一陣感知,覺察到另外還有兩方勢力正在從漓浪城朝著他的轄區漓浪山趕來,一股勢力浩浩蕩蕩,似是仙家大派的隊伍,另一股勢力尾隨其后,正是被他十多年前趕出漓浪山的虎妖。

  “先是一群無法管教的虎妖為禍此方,后來又是一群北蟒叢洲的喪家之犬強占我蒼山君的山巒,嚇得山腳下本山君的信眾子民全跑漓浪城去了,如今這些俗世修士竟也蹬鼻子上臉過路費都不給半分,就敢利用符箓借道我的封山,真是氣煞我也!山神不顯勝,你還當我是紙人么!來得好!你們這群目中無人的家伙今晚最好湊一起,本山君今晚將你們一鍋端了!”

  蒼山君從山體中爬出來,站在山腰的石壁上,他手里握著根蛇頭烏木手杖,如此憤憤說完,將蛇頭手杖往腳下的山崖石壁猛地一杵,一股沉悶的力道隨著山體往四周發散開去,這股力道引得漓浪山內寒風陣起,茂盛密集的樹林開始嘩啦作響。

  “四方鎮山神獸何在!還不速速醒來!”

  蒼山君嘴里念念有詞。

  漓浪山南面邊緣入山口的關隘旁,一株四人合抱的老楊槐在夏日黃昏后的夕陽下巍巍聳立,樹梢上,一只無精打采的貓頭鷹瑟縮著腦袋,蜷在身上蓬松的墨黑色羽毛中,它整個身體蹲坐在樹梢頭絲毫不動,一雙爪子仿佛銀鉤般牢牢扣在樹干上的蒼皮里,入木三分,雙目緊閉,仿若一尊泥塑菩薩般,沉浸在甜美的夢鄉里。

  忽然一陣山風拂過,大地微震,墨黑色的貓頭鷹似有感應,緊扣在樹梢上的爪子瞬間松了幾分。

  相距十余里的山腹內,蒼山君感覺左膀上數百年來一直牢牢扣緊的緊張感瞬間松緩了兩分,立即眉梢微抬,神采盎然,他相信,夜貓聽到了他的敕令,已經醒來。

  漓浪山北面邊緣處,有一灘惡臭撲鼻的淤泥沼澤地,沼澤不寬,僅僅隱藏在入山處的草地間,但卻很肥沃,生活著不少的泥鰍黃鱔,夏季時節,沼澤間長滿了郁郁蔥蔥的空桿野草,田蛙在綠草內悠閑長鳴,忽地淤泥內冒出一連串咕嚕咕嚕的沉悶氣泡聲,驚起一群在沼澤綠草間覓食的野鳥倉促撲騰,一頭小山丘大小的灰色癩蛤蟆忽地從沼澤底隨著氣泡浮起,碩大的蛤蟆頭頂上頂起了一團沼澤皮面上的油綠野草,拳頭大小的蛤蟆眼睛顫顫巍巍的抖動著,將開未開。

  蒼山君右腿忽地傳來一陣輕盈飄逸之感,如彎腰插秧多時的老農終于從淤泥田壟里拔出了泥腿,

  灰蛤應當是醒了!老者隨即長舒一氣,得意之色再增幾分。

  東方一片茂密幽暗的叢林外,是一處荒蕪多年的小鎮村莊,黑瓦木檐的屋舍搖搖欲倒,村莊旁靠近叢林處,有一座不大的破敗祠堂,漓浪山腳下曾經生活過數百年的小鎮鄉民早已陸續搬入了漓浪城重新安家立業,小祠堂十數年無人供奉,早已年久失修,蛛網密布,祠堂門上的牌匾斜斜的垂落在破裂開的門前,牌匾上依稀可辨“神猴祠”三個灰色字跡,祠堂內一尊兩丈高的猿猴塑像正襟危坐,眼簾緊閉,它周身上布滿了厚重的灰塵,甚至是青綠色的苔蘚,叢林中山風拂過的瞬間,祠堂中的猿猴塑像忽然抖了抖,仿佛夢驚之人。

  蒼山君右臂微顫,右手隱約覺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漸漸蘇醒,神情立刻隨之一震,面露微笑,

  是神猴醒了!老人嘴里念念有詞。

  西邊山谷中,一頭健壯的黃牛盤臥在廢棄多年的山地農土之中,酣睡間,發出低沉的鼾聲,人高的野草和構樹枝葉茂盛圍攏過來,將黃牛掩映遮蓋,山風拂過,黃牛猛地停止了鼾聲。

  黃大仙也醒了!

  蒼山君遙望遠處山腰上的犬族妖窟,瞬間將背脊挺拔得筆直,他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底氣十足過,此刻的他,四肢神力源源不絕的在蘇醒,經過剛才那兩個無名小輩穿過他的山府,將同樣睡夢中的他驚醒之后,蒼山君受到了莫名的刺激,決定行使自己身為一方天庭敕封山神的權力,將這些目中無神的妖修散人們全部趕出他漓浪山地界!

  “四方神獸!速速聚來!”

  老山君伸開雙臂,掌心朝天,嘴里再次念念有詞,如此召喚。

  南邊楊槐樹上,睡眼惺忪的貓頭鷹看了一眼斜沉的夕陽,只覺歲月靜好,睡意未減,于是剛剛松開的雙爪再次扣緊樹枝,合眼睡去。

  北邊浮出沼澤的巨大蛤蟆仰天打了個哈欠,張開的大口暗可吞天,但哈欠過后,老蛤蟆又緩緩沉入了沼澤淤泥,于是才四散開不遠覓食的野鳥又再次圍聚而來。

  東邊荒廢破敗小鎮后靠近叢林的祠堂中,神猴“塑像”在睡夢中震了一下后,在半夢半醒間打了個噴嚏,毛猴子抬手抹了一把鼻涕,立即又恢復了最初模樣,繼續沉睡。

  西邊荒山棄土里,停止了鼾聲的黃牛背上才停歇下來一群麻雀,忽然轟隆低沉的鼾聲再續,停歇下來的麻雀嚇得嘰嘰驚叫,呼啦而起,躥離了此地。

  漓浪山山腹內,被妖障籠罩著的大山腰部,嘴里念完敕令后,剛剛才精神抖擻生龍活虎的蒼山君瞬間臉色奇黑,松緩的左膀再次又緊又脹,仿佛被鐵鉤緊扣,右腿一沉,猶如無意間踩進了一灘稀泥沼澤中,力大無窮的右臂如秋草一般瞬間枯萎無力,挺拔的背脊像冬天的茄子一樣被霜打過似的,焉了。

  “可惡的妖障!百余年來繚繞不散,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削弱了四方鎮山神獸與本山君的聯系!害得本尊只有親自去將這些懶畜喚醒了!”

  蒼山君仰頭,望著山腹地帶迷蒙的霧障,無奈的悲涼苦嘆一聲,只得一手拎著手杖,一手提著青山色的衣袍瘸著腿原地轉動兩步,繼而將手杖重重杵地,山風拂過,老人原地消失融入了山巖石壁,往漓浪山西方邊緣趕去。

  犬族聚居的山腰洞窟內,伸手不見五指,但卻有數百雙亮如明星的眼睛在黑暗中閃動,犬族的人,并不畏懼黑暗。

  “白骨將軍,今晚請務必領著三百吞月卒在洞窟深處匿藏,切不可魯莽現身,我已經給未化形的族人們準備了輔助斂神匿息的湯藥,將軍你與這三百戰士是我們吞月國如今僅存的最后戰力,又是僅存的唯一深諳我吞月國妖修兵道的前朝大將軍,如今尚未培育出得意弟子,你與戰士們是我族未來復國的希望!”

  白衣婦人這番話說完,洞窟中無數犬族人皆都將目光轉而看向角落里高處位置那個魁梧壯碩的暮年老者,

  “秋觀夫人,恕老朽直言,你這番藏身山腹護佑我族血脈的辦法的確安全可靠,但…”

  說到這里,老人的語氣忽然停頓,似有嘆息猶豫。

  秋觀夫人道,“老將軍但說無妨。”

  “但我吞月皇族一脈,自從于北蟒叢洲國破家亡以來,就一直在東躲西藏,跨越了大陸大洲的逃亡,遠離故土家鄉,拋棄了曾經在北蟒叢洲建立的龐大妖族帝國,甚至已經快要忘掉了曾經那些掌控過半座北蟒叢洲妖族生靈的莫大榮耀,不惜與西朔壇洲的人族仙家神道結下交易締約,讓吠老國王去做了看山守龍墓的守門人,用人族的話來說,便是與看門狗無異了!

  金仙門當年既然許諾了漓浪山這一方土地可贈與我等棲身,我族如今也是學會了夾著尾巴做狗,如此已經過去數百年,今晚再藏下去,我北蟒叢洲吞月國皇室犬族的血性恐怕就要在逃亡中損滅殆盡啊!

  夫人你也說了,今晚來此間想要除掉我等的并非什么散仙修士,而是金仙門的弟子,他們當年立下誓言給我等一個棲身之地,如今又要無理打破,簡直欺辱我族太甚!

  我族雖然如今只有三百吞月卒,但在此辱族大義之前,又何惜一戰!”

  白骨將軍說完,悄然垂首暗暗嘆息,其余戰士和族人,還有上百余未能化形成人的犬族,也蹲坐在地,一齊扼腕嘆息,嗚咽悲鳴,熟知當年北蟒叢洲吞月國輝煌歷史的長者最為心痛,老將軍說完這番話,已經有長者在悄然落淚了。

  “對啊!我犬族曾也是雄霸一方,雖然落魄,但何惜一戰!”

  “夫人!我等不怕死!何必再讓我等夾著尾巴躲在山窟里茍且偷生!”

  嘆息之中,已有不少血氣方剛的壯年族人開始振臂請戰。

  秋觀夫人也于黑暗中沉吟半晌,她知曉吞月國曾經的輝煌,但卻從未親眼見證,她出生在吞月帝國被七國妖族聯手圍攻的叛亂年代,是皇室權胄的獨女,國破家亡后,隨著吠老國王一起逃亡到了此地,甚至她的丈夫,吞月國的亡國皇子,在為了族人的存活交易下,當年也被獻祭在了困仙蕩的龍墓大陣中作了祭品,在她的生命詞典里,沒有帝國的榮耀,沒有犬族皇室的血性,只有逃亡,和保全,以及那遙不可及的東山再起之日。

  “白骨將軍,既然您知道我族為了在此地能安身繁衍,已經犧牲了太多人,流亡了數百年,那么就該知曉不要白白辜負了那些為我等犧牲的族人,白白浪費了這數百年的流亡煎熬,雖然我族的兵符在您手上,您有權調動三百吞月卒,但是也請別忘了,當年你在老國王面前立下過誓言,漓浪山此間一切決策,都得聽從我的。”

  秋觀夫人沒有被這些煽動的說詞和族人的慫恿說動,她很清楚己方和金仙門修士之間的實力差距,若是老國王和當年那一眾從北蟒叢洲逃亡出來的妖修高手尚在,或許又另當別論,只不過,這些強大的戰力,在當年與金仙門、上神宮、撼武殿締結盟約剿殺地祖魔龍時,早已犧牲殆盡。

  說完,她繼續道,

  “不管金仙門曾經與老國王立下過何等盟約,但事實是,他們一大批門人已經集結在漓浪城準備今晚進山,從我探得的消息來看,他們是被漓浪城的官府請來除食人大妖的,雖然漓浪城的人族皆都以為這些年來吃了那些修士和山民的是我們犬族,但我等應該清楚,這大山里還有虎妖一族,是它們這些年來吃了那十幾個修士,今晚保不定也要莽撞金仙門修士,我等藏身在山窟之中斂神龜息,只要竭盡全力不被仙家大陣的術法逼出來,必能安然無虞。

  待今晚我族安然度過,金仙門違背承諾的事情,我自會找當年與我族接洽的人討要一個解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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