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不想聊了,呂渭綸也不強求,今日也算是重新有了方向,確定了信心。
他對著海瑞的背影行禮,而后就離開了。
等出了他家,呂渭綸站著回味今日的經歷。
來到了南京,成為南京刑部的右侍郎,又是南京國子監的祭酒。
這兩個職務給他的只有壓力,但他經過聽海瑞的種種,心里已經釋然了。
海瑞多次被罷官,待在家里,仍然還是心系百姓,而自己現在正當就任,身負重責,卻畏手畏腳,實在是悲哀。
他心里暗下決心,從今日開始,呂渭綸這個人就要變了,他不能再懶散了,他要振作起來,重新規劃南京刑部和國子監的未來。
但今日海瑞說的那些,他的那些經歷,呂渭綸還是準備斟酌著來。
海瑞這個人,毫無疑問,絕對是清廉為民,沒有黑點。
但呂渭綸覺得,從他的一生來看,他這人有時還是有些偏激,也就是性子太急。
有些時候,他或許可以換一種溫和的方法,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這樣他也可以更多為百姓服務,為社會服務。
說句實話,海瑞在一定程度上只能當一個優良的地方官,若是讓他當內閣首輔,他當不好。
呂渭綸心里當然是有所取舍的,他要學海瑞的兢兢業業,一心為民,要學他的清廉一生,不貪污不徇私,要學他的敢于直言,敢于做事,敢于創新。
但海瑞那種直性子卻是不太適合他的,呂渭綸自己也清楚,他的性格不是這樣,也不想往那個方向去改變。
大明需要變革,但也不能太急,必須循序漸進。
想了許多,最后呂渭綸還是回到了家里,他一直進了后院,王徵湊了上來。
“先生,現在穩定了…我想給家里寫封信。”
呂渭綸摸了摸他的頭,“去吧,你去寫,寫完交給我,我幫你寄過去。”
等王徵乖乖的去寫信,他也想起,收了王徵為學生實在也是湊巧,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了。
不過,北元人很快就被趕走了,想來應該也沒事。
說起寫信,他也想到,如今穩定下來,他也該給京城里寫幾封信了。
呂渭綸先去了父親的房間,看到他已經睡下了,便輕聲掩門,轉而回到自己的房間。
蘇禾也已經洗完躺在被窩里,“相公,那鄰居是何人?你竟說了這么久?”
“你或許不知,他是一個偉大的人,海瑞。”
呂渭綸沒有立刻準備洗漱,而是去到了書桌的周圍。
“相公…你還不休息?”
“唉,今日實在很累,但明日的事還有很多,所以今晚,我可能又要一夜不眠了,你先睡吧!”
蘇禾輕聲應了一聲,卻也沒睡,只是一直看著呂渭綸。
他現在心里裝有許多事,覺得要是放著不做,躺在床上也睡不著。
首先,呂渭綸就準備先將幾封信給寫了,他取出小型宣紙,拿出細一些的毛筆。
這第一封信,他準備先寫給潞王的,信中內容就是說說他如今在南京的狀況,這個是必不可少的。
接著,他一想,這潞王種植的土豆也已經到了收成的時候,要問問他土豆的情況,最后就是再隨便問問其他的事情。
這封信寫完,轉而拿出另一封來,這是要給座師申時行寫的。
給申時行寫信,有些東西是不敢寫的,于是就隨便說了些日常,并向先生問好。
接著就是顧憲成和蕭良有,他在京城的這兩個好友。
最后他決定寫一封給大儒書院的院長,就告訴他,自己也是被迫無奈,欠他的銀子,會補償他的。
等寫完幾封信,呂渭綸又寫了幾個菜譜,這東西關系他的財產,還是有點必要的。
寫完菜譜還要整理石頭記的稿子,既然準備掙錢,那就多面開花,不僅從酒樓上入手,還要有自己的書堂。
等忙完這一切,已經是深夜了,蘇禾也躺著睡著了。
他卻還沒干完,接下來,他要思考,想想明日該如何整頓南京的刑部和國子監,海瑞說的對,在這整個南直隸里,他有權管理這兩個部門,不用怕誰。
于是,提起毛筆,他又刷刷的寫了起來,寫的就是他的一些政治規劃。
等他聽到隔壁海瑞家的公雞報曉,也知道,自己通宵了。
呂渭綸面前是一張又一張的廢紙,他一晚上寫了許多規劃,是不斷進步也是不斷更新的過程。
蘇禾聽到聲音也披著衣服坐了起來,“相公…”
呂渭綸走了過去,笑道,“我又要走了,我也仔細想過,并不想在南京混日子,當了這個官,就要做事。”
于是,沒有停留,呂渭綸又出了家門。
也許他是對不起蘇禾,但他更牽掛的是大明江山,雖然他人薄言輕,并不能像張居正那般說什么就是什么,但海瑞又何嘗不是從地方做起呢?
如果南京這個地方,他都做不好,那就別提北京,更別提國土如此廣袤的大明了。
南京的新房看起來還可以,雖然和京城的比起來要小的多,但是已經算不錯了,而且隔壁還是海瑞,這樣他也能隨時求教。
這其中是要有程大位那個包租公的功勞,那家伙也算是熱心腸,因為一道題和自己相識就敢借錢,看來還是不錯的。
他剛想到這里,門前突然出現一輛馬車,停住了。
車上下來一個穿亮麗綢緞的中年男子。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呂渭綸有點心虛,“怎么,你不會這么快就來要賬了吧?”
程大位一副高傲的姿態,撇嘴道,“我像是在乎這點小錢的人嗎?”
“這么早,你來做何?”
他拿出兩個充滿褶皺的本子,“給你,這就是那兩個酒樓的賬本,有了這個,那兩個酒樓的掌柜就會認你的。”
呂渭綸接過賬本,隨意翻開,第一頁上寫的是酒樓的名字和創辦時間,“春香樓,萬歷五年開辦…”
再接著翻到最近記載的地方,呂渭綸大眼一瞪,上個月僅一月,這酒樓就虧損了幾十兩,這一年下來,還不是至少要虧幾百兩!
這程大位果然是個“商人”。
呂渭綸將賬本遞給青龍,臉色明顯不好了,“你就是來送這個的?”
“當然不是,我還要借你那學生一用。”
“你是說王徵?你想干嘛?”
程大位擺出無辜的模樣,“他一個小孩兒,我還能干嘛?當然是跟他研討經算。”
呂渭綸白他一眼,“一小時一兩銀子。”
程大位不甘示弱,“哼!也可以,那這院子還是我借給你的,我也要收息了!”
呂渭綸“…”
幾分鐘后,王徵出來了,被程大位帶著上了馬車,并且專門安排有仆人服侍。
走的時候,這小子竟然沒一點不舍的樣子,還帶著很享受的神情,這讓呂渭綸心里很酸。
這程大位不就是有錢嗎?有錢就很了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