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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范無救,謝必安

  遙遠未知的前方,隱隱約約傳來野狗憂郁而悲哀的嘶吠聲。

  還不時地夾雜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知名的獸類的吼號聲。

  黑漆漆的朦朧天幕,連地面上的景物都難以分辨。

  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能讓人毛森骨立。

  孑然一身的許長安伸手撥開夜霧,小心翼翼地走動。

  周圍不斷有幽森的亡魂火焰從地下冒出,如螢火蟲般從林間穿行,像極了陰魂游蕩。

  許長安突然有個想法。

  所謂的“妖月現世,百鬼夜行”...

  說的究竟是天塹外的陰間,還是說的大霧天塹內部本身?

  荒寂的草叢中,突然有一道模糊人影低著頭快步匆匆走過,看不見面容。

  許長安掌心雷光繚繞,瞬間警覺起來。

  根據氣息來看不像是方儀的。

  他還是緊跟其后,順著人影走過的路追著。

  因為他現在就是如墮五里霧中,沒有一絲頭緒,只能試試看了。

  過了一會兒,許長安突然驚覺。

  那個人影好像是在故意帶著他前往某個地方,期間一直停步,又繞回,仿佛在刻意回避什么東西一般。

  許長安跟著人影來到一處山澗。

  兩側是高大峭拔的山壁,中間是一條狹長的小路。

  人影沿著這條幽森曲徑進去后,許長安也進了里面。

  可是還沒走幾步,隨著一聲轟然巨響,一塊巨大的落石從山峰滑落,堵住了出口。

  許長安眼神微凝,回頭一看人影早已消失不見了。

  “該死!”許長安暗罵道。

  他好像被人算計了。

  許長安舉起雙掌,剛想一拳轟碎巨石,就聽到山體外有鬼哭狼嚎的聲音,嘈雜不絕。

  似乎有什么東西都一股腦涌向了這里,可是卻被這一塊山石給阻隔住了。

  他在幫我?

  許長安不解,心中煩亂。

  “沒有回頭路的一條路?有意思!”

  許長安不管身后惡鬼撲石,繼續前行。

  山澗不斷有風吹襲,刮在平常人身上就如同針扎。

  可他許長安是誰?

  在魂獄天井中吹了三天的罡風,這些東西吹在他身上都是撓癢癢。

  五六十步后,終于算是走了出來。

  一處斷壁殘垣,房梁歪斜倒塌,樹木捅破層樓。

  一個人影高坐在危樓上,正是先前引導自己來這里的人。

  那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的許長安,開口第一句話就驚怒了許長安。

  身材佝僂的陰魂說道:“我是你先人。”

  “我...”

  許長安惱怒,破口大罵道:“你是個屁!”

  “小娃娃,怎么能出口傷人呢?”危樓后的深林中,陸陸續續有六道人影走出,其中有一人是這樣說道。

  六人中有陰魂,也有帶著殘破肉身的老人,但氣息都強大無比,不輸萬年道行的鬼王。

  許長安冷笑。

  設伏?

  他在魂獄中成就的可不僅僅是五氣朝元那么簡單。

  況且,再加上自己的修羅領域,鹿死誰手一時還真不好說。

  可是,接下來的一幕更加讓他抓狂了。

  六人異口同聲道:“我們都是你的先人!”

  許長安嘴角顫抖,怒火攻心,面目猙獰道:“看我小就知道我身上便宜好占?”

  幾人神色怪異。

  其中一人雙手結印,打在許長安面前。

  許長安不發一語。

  眼前的烙印不過是一個神識碎片,沒什么大威脅,于是他將其摁在額頭。

  霎時間,一些記憶碎片瘋狂涌入他的腦海。

  良久,許長安這才睜開雙眼,心中情感震撼難以言表,想要下跪卻被攔住了。

  一人說道:“我們早就是該死的人了,只是執念未消罷了。”

  “休要再提什么禮數,怪捉弄人的...”

  許長安點頭。

  幾人都是曾經輝煌一時的人物,為陰間二十八城郡御城守疆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保證了后世萬民的生生不息。

  剛才那未跪下去的一拜,本就是應該的。

  許長安恭敬道:“不知道前輩在此所謂何事?”

  “小事。”

  其中一人翹首以盼,正頗有興致地望著許長安來的那條小路,手中一把袖劍被他揣入懷里。

  許長安順著他的視線,瞧向身后的茫然大霧。

  濃霧深處,依稀有鐵鏈碰撞的清脆聲音傳來。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走。”

  “記住,千萬不要回頭看,否則那東西會記住你的!”眾先祖越過他,鄭重叮囑道。

  許長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被先祖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他只好作罷,顧自埋頭向前走。

  七人并列一排,嚴陣以待。

  鏗鏘!

  鐵鏈撞擊敲打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終于,兩道人影緩慢從山澗迷霧中走出。

  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白帽,手里拿著白色的招魂幡和手牌,一條大舌頭垂在地上,很是詭異!

  白帽上寫的是“一見生財”四個墨字。

  手牌上寫的是“正在捉你”。

  另一個陰魂,則是穿戴著與之截然相反的黑大褂和黑高帽,。

  他的手里拖著長長的鐵鏈枷鎖,與地面相碰發出冰冷的撞擊聲。

  高高的黑帽子上寫的是“天下太平”。

  手牌寫的是“你也來了”四個字。

  二人并肩相行,腳不沾地。

  身材佝僂的老人撇嘴說道:“聽說這黑白老爺中,黑老爺脾氣最是不好,只會說‘必須死’三個字。”

  “而白老爺更不用說了,是個大舌頭。”

  老人揉了揉下巴,說道:“反正兩人說話都不太利索。”

  “一會打不過就多罵上兩句,過過嘴癮也是好的。”

  旁邊的陰魂嗤笑道:“你小心點,那黑無常很能打,是負責執法的,白無常是招魂的。”

  “你這一具破敗肉身,肯定是要和黑無常對上,別被打死咯!”

  被調侃的老人撇嘴,伸手掏了掏褲襠,拍著胸脯說道:“寶刀未老,不慫!”

  眾人神色怪異,不再理會他。

  已經走了很遠的許長安驀然停下腳步,透過層層霧靄回首觀望。

  他眼中當即精光大盛,良久才呢喃道:“謝必安!范無救!”

  一名老人只手拽住揮舞過來的鐵鏈枷鎖,對旁邊的同伴笑著說道:“你說他許長安這一回頭,看出了多少?”

  那人淡淡道:“看見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知道多少。”

  不知道走了多久,許長安漸漸煩躁了起來。

  崎嶇的地勢不斷曲折變化。

  四季更替,時而風號,時而怒雪,又時而赤地熔金。

  許長安仿佛就是一個誤入大荒的孤兒,漫無邊際地走了許久,許久...

  他心中明白。

  此行是蕭恒故意引誘自己進來的,但他依舊是跟了進來。

  一是因為他必須要找到迷失的方儀,這是他欠她的。

  二是這地方雖然兇險無比,但他遲早還是要來的。

  因為當年自己的父親好像在追尋著什么,一人獨入大霧天塹,再也沒有回來。

  他想知道原因。

  這個訴求在他心底埋了足足有七年之久,是他躋身五氣之境最重要的一件事。

  同時,這也是他先前在外面放蕭恒一命的原因。

  在二人未開戰對峙之際,他就明顯感受到蕭恒的狀態,在和之前在小酆都時的狀態不太相同。

  蕭恒神識淡薄如一張紙,沒有絲毫殺意可言,過于出奇。

  就像當初在小酆都中青衫少年殷侯,無緣無故放他許長安一命一樣出奇。

  如今,許長安恍然發現。

  似乎一切矛鋒都指向大霧天塹這里!

  這是...

  許長安停下腳步。

  面前道路的盡頭是一座高聳龐然的山體。

  山體腳下是一個簡陋詭異的茅草屋。

  周圍一片幽深寂寥,宛若“鬼齋”。

  突然茅草屋晃動,一個巨大的身影正低著頭從里面鉆出。

  許長安瞇起眼睛,手中憑空多出一把厚重拖地長刀,泛著冰冷的寒芒。

  “許公子!”

  一個粗聲粗氣的憨厚聲音響起。

  許長安愕然,手中拖刀啪嗒掉落地上。

  他看著面前的這個壯如鐵塔的六尺身軀,難以置信道:“大...大腳?”

  費了好大力氣,大腳這才小心翼翼地從矮小的茅草屋中鉆出。

  待他走出后一臉憨笑摸著頭皮的時候,又有一道非常矮小的侏儒身影從他背后走出。

  “駝背你也在!”

  許長安心中疑惑又激動。

  畢竟在這被稱為禁忌的大霧天塹中竟然能見到熟人,屬實不易。

  疑惑的是,他曾記得二人幾人前就離開了東望城,說要去援助其他城郡。

  沒想到卻來了這種地方,還走在了自己前面。

  許長安平復了一下激蕩的心情,看著二人的眼神略微有些懷疑,說道:“大腳駝背,你倆人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說完他心里就后悔了,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這不是明顯的事么?

  那么多人好像都在瞞著自己什么。

  大腳樸實,撓了撓腦袋想要說什么,卻被生氣的駝背跳起來捶了一下膝蓋,

  他這才嘿嘿說道:“許公子別著急,快瞞不住了。”

  “再等等...”

  就在這時!

  許長安身后來時的灌木叢,突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一條巨蟒突然晃動著水桶粗的身軀沖了出來,兩只眼睛如燈籠般發亮盯著他們。

  蛇信吐出有蒲扇那么大,昂起頭來更是有城墻那么高。

  許長安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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