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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青山猶在

  “是你啊大腳!”許長安眼前一亮,有些驚喜地說道。

  大腳是城中長得最高的人,擁有一身蠻力卻為人憨厚老實,城中小兒都愛欺負他。

  唯獨許長安不這樣,小時候經常因為他被人欺負而和同伴打起來。

  所以大腳待長安一向很好,經常馱著他在城中轉悠。

  大腳拎起脖子上模樣可憐的男童放在他的身前,憨笑道:“這就是常將軍說的那個小孩。”

  大腳彎下身,將蒲扇大的手掌蓋在許長安的耳朵旁,小聲嘀咕道:“這孩子的爹娘都死了,就他一個人跑出城活了下來。”

  “現在把他交給你了,他還不知道這件事,千萬別告訴他。”

  許長安默默點頭,看著男孩的眼神不禁多出了一絲憐憫。

  旁邊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駝著背對大腳說道:“大腳走吧,我們哥倆去酒樓碰幾杯去!”

  短小精悍的漢子叫駝背,連和大腳一半身高都沒有,卻和身材魁梧的大腳認作了兄弟。

  二人經常一起出生入死,擅長使用計謀,精明得很。

  在陰間戰場上,二人若是聯手,難逢對手!

  “公子,那我們先走了!”大腳說道。

  “好。”

  許長安看著面前沒了父母的可憐孩子,心中有些不忍。

  “哥哥,你知道我爹娘在哪里嗎?我要找我爹娘。”男童抬起沾滿泥土的小臉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爹娘啊,還在守城呢,等他們把陰物打跑了就...”

  就在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驟然響起。

  “你爹娘死了。”

  一個女子從他身后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將他還沒說完的話打斷。

  男童一聽到有人說他爹娘死了,眼圈立馬泛紅,帶著哭腔道:“你騙人,我爹娘才沒死,他們讓我先逃出來,說好以后和我見面呢...”

  女子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不說一句話。

  男孩看她一語不發,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爹娘才不會死,他們說好要帶我回去的...”

  不一會兒,身子孱弱的男童就哭暈過了去,倒在了地上。

  許長安一臉憤怒地看著身旁的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氣惱道:“方儀,你太過分了。”

  女子淡淡地說道:“等的人如果永遠不回來那不是更殘酷么?”

  她走了過去,將男童背在身上,路過許長安時說了一句話。

  “他和我一樣,都是沒了爹娘的人。你,不懂...”

  許長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色復雜,接著小跑過去,隨著她一同向城內深處走去。

  張老坐在床榻邊上,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鼻息。

  “這小子無大恙,其實他早就猜到自己父母八成是回不來了,但心中一只期望著,整天活得心驚膽戰的,身子難免為虛弱。”

  “如今被人點破,急火攻心自然是暈過去了。”

  許長安放下心來,點頭道:“那就好!”

  東望城,主殿。

  一位風燭殘年的年邁老人躺臥在臺階上,原本合適的蟒袍穿在瘦骨嶙峋的身上顯得有些寬松了。

  “常將軍辛苦了,不知南武城戰事如何?”

  常蓮搖了搖頭,坐在一側椅子上。

  “南武城等我們趕到時,已然是了危城,城中將領幾近戰死,尋常百姓也被屠戮殆盡,血氣久聚不散,是為慘絕人寰!”

  “不過...”

  “幸好松吹軍及時趕到,才阻止了...”

  常蓮看向老城主,緩緩說道:“城保住了。”

  老城主聽后點了點頭,突然大聲咳嗽出來,竟有血塊從口中咳出。

  旁邊侍從趕緊端藥上前,但被老人揮手呵退了。

  老人用力眨了下疲憊的眼睛,渾濁的雙眼無神,慢慢道:“人沒了,但城保住了就很好。”

  “在陰間地府,城郡才是青山,有山就有柴燒...”

  “看來,東邊又要來一批人嘍!”

  常蓮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著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老城主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于是說道:“常將軍,但說無妨...”

  常蓮緩緩啟口,但并沒有聲音發出,而是聚音成線,傳到了老人一人耳中。

  “大霧...黃泉...”

  “妖月...”

  幾個看似不相連的詞匯傳入他的耳畔。

  老城主聽著眉頭緊皺,但轉即驚駭起來,用力直起身子,驚怒道:“可真有此事?”

  他雖已年邁腐朽,但出口卻是震耳欲聾的虎豹之音。

  整個大殿的房梁都因此顫動了三分。

  常蓮頷首,道出緣由:“這是南武城的一位道士卦象告知,應是對了。”

  老城主來了精氣神,哈哈大笑道:“日子,不太平嘍!”

  他艱難起身,仰身在王座。

  “我吶,時日不多了,不知道哪天就會歸西了。這總兵的位置,說什么也不能再空著了。”

  “常將軍那番話,心中就是有了人選咯?”

  “不如說來聽聽。”

  常蓮起身,抱拳輕聲開口:“方儀。”

  石砌的小屋中,許長安和方儀已經離開許久了,男童的呼吸也漸漸平穩。

  張老起身,看著床上的男童嘆了口氣,提著酒壺去打些剔牙的酒來暖暖身子。

  街道上,人聲鼎沸。

  張老從酒肆打了一壺酒,發現城中告示欄那里人群擁擠,于是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去瞧個清楚。

  張老瞇著眼睛,順著視線一個接一個字地讀出:“東望城...松吹軍新任總兵...”

  “方...儀!”

  啪嗒!

  酒壺應聲落地,砸在青石板上。

  香醇的酒水流溢了一地,流進了溝縫中。

  張老佝僂著身子慢慢彎下腰,將酒水流盡的酒壺撿起,一只手揣在懷中,慘然笑著。

  “糟蹋咯,糟蹋嘍...”

  老人離開喧鬧的人群,顫悠悠地向幽深寧靜的小巷走去。

  松吹軍剛剛歸來兩日,便又重新在城外扎起了營帳。

  同樣是由常蓮副總兵坐軍營,操兵守御。

  因為據從淪陷的南武城得來的消息,陰間二十八城郡在不久的將來將會迎來一場大災變。

  而這三月風雪天氣等種種跡象,都過于反常,似乎預兆著災變的來襲。

  所以這幾日來都在加固城防,在城外四方位的一箭之地增設四座望樓,用來戒備。

  不但是松吹兵重新穿戴起盔甲,就連城中很多普通民夫都開始充當“守輜重”的后勤兵,負責處理軍營的后勤保障勞務。

  尤其是吃完的食物,將腐之物都必須有后勤兵快速掩埋。

  軍營之中,最忌諱的就是瘟疫。

  將軍營帳中,常蓮副總兵正在為統領各種軍事機要而愁思難解,對下面的人問道:“圍墻壁壘修建如何了?”

  士兵恭敬地說道:“城防工事所需木頭已經從城南的密林中悉數運來,估計再有兩日就可成功搭建。”

  常蓮聽到如此,終于舒展了些眉頭。

  陰間不比他地,條件艱苦。

  很多東西都匱乏,但總有變通之法。

  “這就好,記得將底部削尖的樹枝用火燒焦,防止再有陰雨天氣的到來把樹枝腐爛,影響壁壘的牢固性。”

  “還有,哨臺的腳手架記得不要過高,九尺即刻,大風吹臨時會有不妥。”

  士兵頓首,道:“明白!”

  “對了,軍中的燒飯的火頭兵和軍醫可穩妥了?”

  士兵皺眉,遲疑了一下,才說道:“火頭兵只許城中百姓充當即可。”

  “但是...”

  “軍醫職務,尚在空缺。”

  “因為城中的老郎中也是年近古稀,身體不適,更別提城外遠比城內艱苦的條件了。”

  常蓮嘆了一口氣,思量了許久,說道:“那就去鄰城借一個!”

  她朝士兵面前丟了一枚朱漆楠木令牌。

  “記住八百里加急,只許換馬不許換人,就算是腿皮給磨破了也不準停歇。”

  “三日之內務必給我帶回一個郎中來!”

  “遵命!”士兵上前彎腰撿起軍令,恭敬道。

  “你先退下吧!”

  “是!”

  士兵退出將軍帳篷,腦袋有些痛。

  平常松吹軍哪有這么繁忙過?

  禍事來來臨之前,不過是整兵出征,在二十八郡城中來來回回行進。

  遇鬼物陰煞則斬之,遠比現在干脆利落得過了,哪有像這樣事事都要準備。

  難道這次災變真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士兵想著,就看見一個披著獸皮大巾的少年氣勢洶洶地朝這里走來,趕緊道:“許參將!”

  少年并沒有回答他,依舊是冷著臉朝將軍營帳走去。

  士兵郁悶,但只好搔了搔腦袋就作罷。

  “哎呦!”

  士兵轉身時,一不小心踢翻了身后營帳旁的點火盆,頓時將通紅的火炭倒了一地,愁苦無奈。

  帳篷被人一把掀開。

  “有事?”

  常蓮正埋于案牘事務,聽到帳篷被人打開還以為是先前的那個士兵有事匯報。

  沒想到抬起頭來一看,竟然是許長安。

  許長安看著面前穿著銀甲埋頭軍務的母親,心中百感交集。

  但他仍舊大聲問出了困擾他幾日的問題。

  “為什么,東望城松吹軍的總兵不該是我嗎?為何是方儀的了。”

  常蓮神色平靜,似乎早就知道有一天他會這么問。

  她淡淡地說道:“自然是有理由。”

  “理由?”

  許長安神色苦澀,輕聲道:“孩兒來之前已然是想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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