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化跪在宋夫人面前,將自己接到的手令高高的奉獻在宋夫人面前。
宋夫人沒有接,只是淡淡的問:“你是忠于這個家族,還是忠于這個朝廷?”
沐元化好久沉默不語。
“說,說出你的心里話。”
“伯母,我,忠于大明,忠于這個大漢江山。”
宋夫人點點頭,然后吩咐老管家:“去,叫啟元我兒過來,我有話說。”
沐啟元囂張跋扈,目空一切,但,他卻是至孝的。無論在做什么,無論在哪里,只要母親一個紙條,或者一個頑童,拿著娘的拐杖,立刻乖乖的,第一時間跑回家。
正在大殿排兵布陣的沐啟元,聽到母親讓過去,立刻丟下軍情轉身就走。李日宣一見,立刻抓住了他的袖子:“國公,千萬不可在這個時候,見太夫人啊。”
沐啟元毫不猶豫的甩開他,長嘆一聲,黑著臉一句話都不說。
李日宣一見,毫不猶豫的給沐啟元跪下,和他一起跪下的,是所有的官員:“國公爺,見不得太夫人啊。您若一見,太夫人讓你收兵,你是收還是不收?”
沐啟元冷著臉道:“娘讓我如何便如何。”
“國公不可啊,一旦如此,沐家完了,我們云南這千百官員和士紳也完啦,大明也就完啦,求求你,千萬不要見太夫人啊。”李日宣悍哭投地,一把抱住了沐啟元的大腿。
沐啟元毫不猶豫的踹開他,“不要阻擋我見母親,若是耽擱了,娘會生氣心急的。”
李日宣嚎啕大哭如喪考妣:“婦人之見,怎么可以逆轉大事?公爺,請三思啊——”蓬蓬叩頭,額頭流血。
等再抬頭時候,沐啟元已經消失在了堂后。
李日宣一屁股坐倒在地,面無人色。
一群官員焦急的圍住了他:“大人,大人,我們該怎么辦啊。”
李日宣無語,最終艱難的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外走,大家不依不饒的追著他追問。李日宣看了周圍官員:“發動家族所有能拿得動刀槍的,我們去楚雄,和趙興做最后一戰吧。”然后看了眼絕望的屬下:“這是我們最后的倔強,這是我們最后捍衛正統體面的倔強啦。”
沒有樹倒猢猻散,所有的官員,都默默的回了家,拜別了父母,招呼上自己家所有能戰斗的,能搖旗吶喊的,開始向城門匯集,然后,帶著一絲悲壯,開始向西開拔,向楚雄進發。
楚雄,是云南的中心,更成為了天下的中心。從這一刻,全天下的士紳官員都在看著那里,看那個趙興是不是真的殺人魔王,他是不是真的有決心,和全天下的士紳官員對抗,和延續了幾千年的勢力和規矩對抗。
佛堂外面,宋夫人給自己的兒子,親自解開了甲胄,披上了自己一針一線縫制的衣衫,然后,讓他坐到了自己的膝邊,遞給了他一杯酒。
沐啟元接過了這杯酒,聽著娘訴說懷上他的那一個,自己的感受,痛苦快樂。
然后講述他呱呱墜地時候,自己的痛苦快樂,看著他從巴掌大,慢慢的長成了現在高大偉岸的漢子,講述著她看著他一路上成長中的感受,自己的痛苦和快樂。
在娘的絮絮叨叨中,沐啟元慢慢的舉起了酒杯,慢慢的將酒喝干。然后,慢慢的歪倒在娘的懷里。
宋夫人摟著兒子,已經老淚縱橫:“你是娘的肉啊,你為什么要喝這杯酒啊。”
沐啟元氣若游絲,無力的喃喃:“娘,這杯酒好苦啊。可是,娘給的酒,我怎么敢不喝,我怎么能不喝啊。”
崇禎五年三月,一個月涼如水的夜晚,大明第十代黔國公沐啟元,在娘的懷里暴斃。宋老夫人派人到楚雄,向欽差大人趙興通報第十代黔國公暴斃消息,上表請封十歲的沐天波為第十一代黔國公,軍權暫時由沐元化代管。
沐元化上表欽差,交回黔國公兵符印信。
一月后,同年四月,年僅10歲的沐天波世襲黔國公一爵,擔任征南將軍,云南總兵官,旌表宋夫人節烈忠義牌坊。后因為歷史已經改變,大明沒有亡,沐天波自請進京居住,被崇禎駁回,交還兵符印信,繼續為大明鎮守云南。沐家,輝煌依舊。
趙興氣急敗壞的用馬鞭狠狠的抽打著吳三桂,吳三桂就跪在他的面前,臉死死的扣在地上,面對劈頭蓋臉的抽打,他連躲避一下都沒有。不是他不敢,是他不想。因為在他感覺,每一鞭子抽打在身上,他的心就好受一些。
就在三千錦衣衛兄弟沉默中,一個沉默的抽打,一個沉默的接受。
李守一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趙興:“恩師,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把人打廢啦,您不如一刀殺了他好呢。”
趙興無力的再抽了吳三桂一鞭子之后,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兩千錦衣衛的兄弟啊,就這么莫名奇妙的喪生在這個混蛋手中,我該怎么向那些兄弟們交代啊。我不能給他個痛快,那樣,對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我要打死他,就這樣的打死他。”
趙興現在真的不是想殺了他,真的就想打死他,但,也不再是為吳三桂是漢奸,是未來的,可能的漢奸打死他。而是為那些死去的錦衣衛兄弟打死他。
結果,當他再次舉起鞭子的時候,周圍轟然聲響,趙興看去,卻是身邊所有的錦衣衛兄弟一起轟然跪倒:“大人,我等為吳同知求情,請饒恕他的稚嫩,饒恕他的罪過。”
趙興愣住了,他沒想到,吳三桂在自己的屬下心中有這樣好的人緣。他無力的詢問:“難道你們不因為他的胡亂指揮而讓兩千兄弟喪命,而怨恨他嗎?”
所有的錦衣衛一起齊聲回答:“將軍指揮,難免有錯,我們的兄弟死得其所。我們不怨恨指揮的將軍。”
看著已經接近血肉模糊的吳三桂,看看態度堅決的眾兄弟,趙興最終長嘆一聲,將鞭子丟棄在地上。
他還說什么呢,還能說什么呢?
戰死兩千,那可都是跟著自己,陜西追殺過李自成,河北與建奴死扛,遼東百戰不退的真正精銳啊。現在,在這里戰死兩千,怎么不讓趙興悲憤異常?
昨夜東門一戰,死一千戶,百戶二十,小旗無算。戰死兩千,這是自打趙興帶領錦衣衛以來,從來沒有過的戰損。而這一的戰損,就出在這個大明武狀元的手中,怎么不讓他心疼,怎么不讓他怒火中燒?
郭生田過來,小聲的提醒:“大人,我們和沐家已經撕破了臉,沐家可是有五萬大軍在握,更有無數云南士紳依附,我們要趕緊做下一步打算啊。”這才是關鍵的關鍵。撕破了臉,就再無回轉,大家只能魚死網破,死干到底。
對的,現在的局面已經徹底的改變了,大家已經從戰戰兢兢,盡量克制的暗斗,徹底決裂成為明爭了。
自己六千將士,損失了兩千,只有四千多了,而沐家,還掌握著五萬大軍。
四千對五萬,即便是鐵打的自己,也是岌岌可危。
正說著呢,外圍的緹騎紛紛跑來稟報軍情:“啟稟大人,城內的沐家軍全體撤退了,跟著撤退的還有一群死硬的新政反對者。”
這個消息一來,當時讓大家愣住了。楚雄,已經變相的成為了新政和保守派的象征,雙方都要力爭的啊。最少,趙興是要力爭的,不然,他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只有灰溜溜的回去,或者是進山打游擊。
但不管這兩種的哪個,都將向天下宣布,新政的推行失敗了,這將是對新政施行者的保皇黨一個沉重的打擊,也是對保守派的一個巨大的鼓舞。
“傳令全軍,收集我們所有的火器,立刻占領楚雄城,錦衣衛上城死守,李守一率領衙役和支持我們的百姓市民,對全城大索。曾經抵抗的,全部緝拿;對于敢于反抗的,殺無赦。”然后咬牙切齒道:“著一次,為了能守住楚雄,這個我們唯一的根基,新政的根基,即便將楚雄殺的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也在所不惜。”
不管對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趁機占據整個楚雄是當務之急,機會絕不能錯過,要不然,雙方就要城市內打巷戰了。打巷戰,那樣的死傷,是趙興絕對不能承受的。
“報——”一騎快馬奔來,馬上力士大聲稟報:“張總督帶兵四萬,正在向楚雄逼近。”
一聽這話,所有的人差點直接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