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戰斗再一次開始了,女真八旗驅趕著無數的漢人百姓,慢慢的靠近了通州城,這里已經沒有人哀嚎求饒,有的只有死一樣的寂靜。那些漢人百姓,已經知道,自己即將成為這兩個巨大磨盤間的血肉了,他們絕對沒有生的希望了。
而站在墻頭上的趙興,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漢人百姓的時候,他知道——通州,即將陷落了。
面對身邊的幾個官員,那已經慘白的冒著淋漓冷汗的臉,最終苦笑:“一切一切的努力,都將化為泡影了,通州,完了。”
解經方干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不甘的哆嗦著詢問:“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趙興無奈苦笑搖頭:“難道你敢下令對這些百姓們動手嗎?即便你敢下令,那剛剛逃到城里的這五六萬百姓,他們能動手嗎?他們會讓咱們動手嗎?這其實就是一個死局。”
解經方哭著臉再問:“那丟失通州,丟失太倉之罪誰擔?”
趙興直接道:“我是錦衣衛指揮使,沒有守城的責任。”這可是大罪,是要被殺頭的。趙興還有大把的青春沒有揮霍,還有宏偉的目標沒有實現,還有老娘要養,小妹要嫁,小狗要給找個對兒,自己可不能死。
盧象升沉思了下:“我是大名知府,我是客軍,即便我想為諸位擔當起這個責任,卻也是無能為力。”這話說的相當委婉,但拒絕的意思相當明顯。
解經方豁然醒悟:“我是保定巡撫,我不過是來督軍的。”
知府方大任和總兵楊國棟互相看了一眼:“我等堅決死戰。”
他們的意思也非常明顯,自己兩個人做最后的垂死掙扎,寧可對城外的百姓進行屠殺。
“不可,絕對不行。”趙興和盧象升異口同聲的大聲阻止。自己兩個雖然不想但責任,但良心也絕對不能讓這自相殘殺的事情發生。
盧象升大聲的呵斥:“如果你這么做了,即便城守住,也會留下千古罵名。”
“如果你這么做了,即便你保住了通州,但這些百姓也會撕碎了你的。怎么都是死,何不為百姓赴死?”
方大任突然間變得歇斯底里:“我們怎么的都是個死,那我就拉上墊背的。”然后眼光里充滿了戾氣怨毒:“你們說的輕巧,一個個在關鍵時候都推三阻四,不想留下罵名,卻將我這個官微職小的人推出來送死。怎么樣我都是死,千古罵名怎么啦?能當飯吃嗎?只要我死戰在這城里,至少我能讓朝廷撫恤我的家屬,哀榮我的身后。我現在就下令,殺死所有敢于接近城墻的人,如果誰敢不尊我的命了,殺無赦。”
這樣陰寒的聲音在幾個人中間回蕩,讓人不由得陣陣發冷。
而聽到他的這個命令,那些剛剛逃上城頭,準備為守住通州死戰的百姓,一個個血紅著眼睛,對方大任怒目而視。城外的人群里,有他們的親人朋友。即便沒有,但同為炎黃子算大漢的族群,就是血肉相連,怎么能下手?
看看城外那十萬百姓,看看城上這五六萬剛剛得逃的百姓,一場即將的自相殘殺,手足相殘就要發生。那將是人間最殘酷的事件。
最終趙興拋棄了一切的顧慮和幻想,一字一句的說道:“好吧,這里我官最大,所以我下令,全軍以及城中的所有百姓,從北門撤出。”然后轉頭看向智風:“準備放火燒掉太倉。”
智風一猶豫,毛守義卻站出來:“這個任務我來。”然后看向了趙興:“大人,你已經完成了對我們的承諾,我也看到了袁崇煥賣國賊被下了昭獄,我死而無憾了。”
烈烈的北風,蒼白無力的太陽,照在整個戰場之上,一眼望不到邊如海一樣的人群,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晨霧之中。
近10萬人,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生氣,有的只有彌漫著的死亡氣息。
面對這樣的場面,皇太極沒有一點點憐憫的心聲。在他認為,在自己接近崩潰之前,必須拿下通州,然后借著這種勝利,一鼓作氣拿下遵化,那么整個戰場的局勢,就再次向自己一方逆轉。蒙古人的人心,就將再次被自己收攏。自己將再次天下無敵。
老臣安費揚古不忍的對著皇太極請求:“大汗,這是戰爭,戰爭是應該由雙方的將士們來完成的,而不是百姓。即便這些百姓是我們的奴隸,也應該如此。”
皇太極就攜了這個老臣一眼,他知道,這個跟隨自己父親征戰起家的老臣,依舊保持著真正勇士的熱血和品格。
但是在這個非常時期,無所不用其極,才更能凸顯一個梟雄的本性。十幾年來,安費揚古可以被稱為英雄。但英雄是不能完成統一天下大任的,這樣的重任,只有梟雄才能夠實現。
“螻蟻的生命是沒有必要去珍惜的,要想將天下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萬物皆為芻狗。你老了,請您到后面休息去吧。”皇太極冷冷的安排。
安費揚古還要說什么,但看到再也不理自己的皇太極,安費揚古明白了,這已經是他們這一代的時代,自己已經不屬于這個時代了。
黯然的再一次看了那即將死去的生命,黯然地調轉馬頭,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從此以后,一病不起,最終黯然死去。
在他最終離世的時候,他在喃喃自語:“亂世已經起了,良心這個東西已經不再屬于這個世界。但我依舊有良心,那我就離開這個世界吧。”
牛角號再一次吹起,上萬的女真八旗勇士,手中揮舞的不再是他們的鋼刀,而是沾滿鮮血的馬鞭,他們鞭打著驅趕著已經變成行尸走肉的人,準備對通州城,進行一場絕死的攻擊。
殺了該死的趙興,奪取城中的糧草,然后攻取遵化,為自己打開回家的路。
呼嘯飛舞的皮鞭,打在這些奴隸的身上,沒有哀嚎慘叫,那聲音就好像打在敗革之上,聽著有些讓人氣餒。
皇太極將手高高的舉起,但最終還是猶豫了一陣,而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一騎快馬從陣后飛奔而來,馬上的騎士直接撲下戰馬,連滾帶爬的跑到皇太極的面前,聲嘶力竭的大吼:“大汗,南苑丟啦。”
還沒等皇太極明白過來,又有幾匹戰馬,瘋狂的奔到了他的面前:“大汗,南面,東面,還有西面,無數的明軍正向我們壓迫過來。”
皇太極的手一抖,那高高舉起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明軍反攻了,我們失敗了。”就在身邊所有的大臣將領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皇太極果斷的下令:“發兵南苑,帶上我們所有的物資糧草,北歸。”
就在城上幾個人決絕的時候,突然間吊斗上的觀察哨驚喜的大吼:“建奴的大禱搖動了,建奴撤了,他們撤啦。”
趙興聞聽,猛的轉身,撲向了城墻垛口,他看到壓陣的建奴真的一窩蜂般向南奔馳而去,那些百姓們在疑惑一陣之后,猛的爆發了一片驚天動地的歡呼:“建奴逃啦,我們得救啦。”
趙興聞聽,突然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好像沒了骨頭,再也支撐不住,緩慢的倒在了城墻上。
通州得救了,城里城外的百姓得救了,自己得救了。
剛剛喘息了一陣,趙興猛的爬起:“盧象升,敢不敢跟我追擊?”
盧象升大聲道:“敵人突然撤退,必有必救之所,我們當追擊。”
“解經方。”這時候在地獄走了一圈的解經方也來了底氣,站出來大聲接令:“請大人吩咐。”
“死守通州。”
“是。”
趙興和盧象升帶著自己的本隊,毫不猶豫的出城追擊。
解經方看到他們兩人一走,立刻大聲下令:“堵死城門,一會他們敗亡回來,就是管我叫爹,我們也絕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