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千年古城。
城墻高達三十丈,厚八丈,有內外之分,東西南北四面還各有一座甕城。
如此堅城,卻是整個太平洲歷史上被攻破次數最多的國都。
原因說起來有點奇葩:趙氏多內亂。
大趙王朝的國姓,就是趙,也不知他們趙氏一族是天生骨子里就帶著反骨,還是家族血液中有著與生俱來的薄涼。
王朝歷史上所有兵變造反,全都源自于趙氏一脈。
總之,但凡是個姓趙的,就想當皇帝。
如今在位的國君趙攜,還是皇子的時候,就以陰暗手段害死兩個同胞兄弟,讓自己的父皇在沒的選擇之下,立他為儲君,等到老皇帝去世之后,順利繼承大寶。
即位之初,為了避免自己也被族人造反趕下臺,于是發布了疏親令,親族爵位各降一等,剝奪軍權,縮減名下田畝產業,并大力扶持謝家、賈家兩大家族上位,以制衡那些皇親國戚。
玩權術,這位趙皇還是有一手的,畢竟出身皇家,天生就比別人多兩個心眼。
就是在治理國家上面一塌糊涂,趙國多餓殍,這是天下聞名的。
蘇御漫步在繁華的都城街道上,入目所見,一派盛世景象。
商販絡繹不絕,行人如織,喝賣聲不絕于耳。
馬車多華貴,婦人多嫵媚。
趙女開放,士族女子中流行大袖衫,外罩薄紗,半遮酥胸,妝容多為捉蝶妝,粉中透紅,更增豪放嫵媚。
蘇御這一路,已經不知被多少女子搭訕,作風大膽的,更是將夜半私會的地址寫在絹帕上,塞進他懷里。
而他也一一回應,讓每一個女子都覺得她們有希望。
希望才能帶來失望。
......
長平城巡城司麾下有一衛所,名為清寧衛,人數大概在千人之間,百姓們私底下偷偷稱其為掃把衛。
整個趙國都城看不到一個乞丐,都要歸功于清寧衛。
但凡有損京城形象者,清寧衛自會將其驅趕出皇城,別說乞丐,一條野狗都不能有。
長平,集中了整個趙國最富有的人。
但實際上,躲藏在長平城中,靠撿食殘羹剩飯活命的人不在少數,為了躲開那些清寧衛,這些人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本領。
誰讓長平處處是豪門,那些朱門豪宅每日扔掉的殘羹剩飯,吃都吃不完。
既然打定主意要在長平多住一段時間,蘇御干脆來到京城內專管房屋租賃的寶屋局。
衙門里那些當差的,一眼見到蘇御,就認定了對方絕對是哪家豪門的貴公子,衣著華貴、氣質斐然、還帶點目中無人,這少年的背景絕對不小。
衙差們端茶遞水殷勤接待,將京城中那些無主的私宅錄冊拿出來讓蘇御翻閱。
而蘇御呢,也沒有讓他們失望,直接看中了一處占地二十傾的大宅子,售價一萬六千兩銀子,前主人姓趙,有爵位在身,可惜犯了事,被砍了腦袋,家中男丁發配邊疆,女眷直接進了教坊司。
掏了錢,拿了地契,蘇御在一位當差的引領下,來到了京城東南角的一條巷子里。
領了鑰匙之后,直接扔給對方二兩銀子將其打發走,然后開鎖進門。
有山有水有園林,地道的豪宅,主廳、配房、書房、樂室、繡坊、馬廄應有盡有。
可惜常年無人居住,院子里長滿了雜草,一派蕭索景象。
其實蘇御還沒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到,這處宅子有問題。
當然啦,什么問題在他這,都不是問題。
兇宅?比我還兇嗎?
不可能吧?
院中的石板路上,全都是齊腰深的雜草,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蘇御從方圓物中掏出幾張白紙,隨手折出六個小紙人,然后一拋,
“晚上回來前,都給我打掃干凈了。”
那些小小紙人靈性自成,紛紛朝著蘇御鞠躬,
有的扛著笤帚,有的扛著簸箕,有的拿著剪刀,有的端盆,有的拿著毛巾,各司其職,飛快的穿梭在宅子中大掃除起來。
而蘇御,則是步行離開巷子,前往整個長平最為繁華熱鬧的興隆坊。
最新的實時消息,當然要去最熱鬧的地方才能打聽到。
還沒走出小巷,便有兩隊人馬堵住了巷子兩邊出口,將蘇御圍在中間。
看他們身上的服侍,多半是哪個豪門中的護院武士,佩刀帶劍,身形健碩。
領頭的饒有興致的打量蘇御一遍后,笑道:
“公子不是長平人吧?”
蘇御點了點頭:“不是。”
領頭的笑道:“我們家夫人有請,還請公子跟我們走一趟。”
蘇御聽了,忍不住笑出聲,得,估計是被哪個豪門貴婦給看上眼了,想拉自己去做那入幕之賓。
只見他笑嘻嘻的雙手一攤,“可我沒空啊?”
“這個我們就不管了,”領頭的朝著身后一擺手:“帶走。”
接著,便有四個武士向蘇御走來,手里拎著一個麻袋。
蘇御也不反抗,任由他們把自己裝進麻袋里,扔在馬車上。
馬車開動,噠噠的蹄聲在巷子中回響。
足足半個時辰之后,馬車才停下。
蘇御躺在車廂里,雙臂抱肩,透過麻袋,望著那扇只有一人多高的小門。
其實剛才路過正門的時候,蘇御已經知道這是哪里了,
賈府。
在長平,姓賈的豪門只有一家,那就是當朝太師賈綰所在的賈家。
賈家原本是大趙王朝潞州一帶最大的官商,替朝廷采辦鹽鐵布帛糧食等物,本是不入流的商賈之家,結果趙皇即位之初,遴選秀女,賈綰托關系走門路,將長女賈斐塞進了入宮待選的秀女當中。
他的這位長女也是爭氣,靠著超然的相貌和不俗的談吐,被趙攜看中,入宮三年便升為貴人,五年之間先后誕下三位皇子,趙皇大喜,冊封為皇貴妃,執掌六宮事宜,徹底架空皇后。
賈綰運籌帷幄,加上女兒的枕邊風,仕途一路高起,如今官至中書省門下平章事,封太師,權勢一時無兩。
既然是來了賈府,蘇御的興趣就更大了。
本來呢,他來長平的目的,就是為了摸清楚大趙王朝眼下的朝廷局勢,而賈家和謝家,絕對是他重點考察的對象。
車廂打開,蘇御被兩個武士扛著進了后門。
賈府的規格,極高,整個一座山水大園林,多少有點逾制了,但無妨,誰讓人家是皇親國戚呢。
彎彎繞繞好長一段路,蘇御最終被兩名武士扛到了一座半月白玉拱門前。
門前有一清秀丫鬟,冷著臉說道:
“把人放下,你們可以走了。”
“是!”
蘇御的雙腳終于落地,身上套著的麻袋也被揭去,
兩名武士拱手退下。
門口丫鬟在看清蘇御的長相之后,整個人都愣住了,
世上竟有這般英俊的男兒?
打量半天,渾身上下竟然找不出一丁點瑕疵,更為難得的是,氣質極為出眾,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就讓人怦然心動,小鹿亂撞。
夫人的眼光果然毒辣,這一次,夫人一定很滿意。
“是下人們唐突了,公子萬勿見怪。”
丫鬟對待蘇御的口氣,與面對那兩名武士時,天壤之別,因為她覺得,眼下這位俊俏無比的公子哥,很有可能成為芝蘭別院的男主人。
當然了,見不得光的男主人。
蘇御笑著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剛才那兩位大哥說,有一位夫人想見我,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
丫鬟盈盈一笑,抬手道:“公子請隨我來。”
蘇御點了點頭。
丫鬟在前帶路,過了白玉拱門,是一處山清水秀的花園,園中遍植奇花仙草,品種極多,很多甚至是只有仙府宗門那樣的靈氣濃郁之地才可生長的靈草。
蘇御看的出,這是有精通陣法的煉氣士,在此設置靈眼,布置了山水陣法,才會使得此園靈氣濃郁。
只是隨便打量一眼,蘇御便找到了靈眼所在,是湖中的一株青荷,也正是這株品軼還算不錯的靈草青荷,在幫著此園收攏靈氣。
走過湖心拱橋,蘇御被帶至山坳下的一座別致的庭院當中。
賈府確實是大手筆,竟還用搬山之術,搬來了一座小巧靈峰,鎮壓府中氣運。
走過一段長廊,丫鬟停下腳步,
“公子請吧,夫人眼下就在前面那座小筑中給鳥兒喂食,公子可自行前去。”
“有勞了。”
蘇御點了點頭,徑直來到那座秀氣的小筑前,直接推門進去。
嘰嘰喳喳的鳥叫,挺吵的。
滿屋子,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精巧鳥籠,籠中之鳥多是珍惜品種,蘇御認得出,其中不少,都不是太平洲特有的鳥種。
房間里,有一身材高挑的女子,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貼身軟袍,背對著蘇御,正在給鳥兒喂食。
背影曲線玲瓏,凹凸有致,pigu滾圓緊翹,非常誘人。
就是不知道正面會不會讓人失望。
蘇御也不說話,直接就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手肘托在扶手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屋內。
“公子膽子倒是不小,妾身可沒讓你坐下。”
或許是常年位居尊位,婦人的語氣中透露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態。
“是你請我來的,那么我就算是客人嘍,既然是客人,哪有不能落座的道理?”
婦人嘴角微翹,也不回頭,而是抬起下巴,逗弄著一只金絲雀。
“公子知道,妾身為何請你來嗎?”
蘇御笑道:“猜的到。”
“噢?”婦人頗感意外,說道:“說說看。”
“空虛寂寞,需要人陪,”蘇御淡淡道。
“好膽!”
少婦猛然轉身,一雙凌厲的眸子直視蘇御,嘴角冷笑道:
“你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嗎?”
蘇御的目光,落在對方臉上,
圓潤的鵝蛋臉,光潔飽滿的額頭,小巧的朱唇,眉眼如畫,
看年紀,好像還不足三十。
“嘖嘖,身段不錯,模樣也不錯。”
少婦頓時被他這句話給愣住了,他這是......在調戲我?
往常找來的男人,哪個不是對自己低眉順眼,卑躬屈膝?還從來沒有一個,敢這樣跟自己說話的。
沉默片刻,少婦淡然道: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這樣也好,萍水相逢,露水情緣,妾身找你來,是想請你在我這里小住一段時日,至于能住多久,就看你自己了。”
“了解了解,”蘇御笑嘻嘻的點了點頭:“現在脫衣服?就在這里嗎?”
“粗鄙!”
少婦聞言,秀眉緊蹙,這人說話也太赤果果了吧?完全不顧及女人的感受嗎?
不過想想,還挺刺激。
想到這里,她臉上神色逐漸舒緩,笑道:
“今天不行。”
“噢.......我懂我懂,”蘇御站起身來,“那我改天再來。”
說罷,直接推門離開。
少婦呆呆的望著門外的背影,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自從此人進來以后,自己便一直處在被動之中,這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她的心里,竟有一種獵艷般的新奇感。
“有意思.......”
少婦揮了揮手,
一個全身罩在黑衣中的婀娜身影從陰影中走出,半跪在地。
少婦淡淡說道:“吩咐下去,不要攔他,讓他走,你順帶好好查一查,此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屬下明白。”
話音剛落,那道黑色人影已然消失在屋中。
少婦轉過身去,繼續給鳥兒喂食,臉上的笑靨越發濃郁,
“還是這樣的男人有趣一些。”
.......
蘇御一路暢通無阻,離開太師府。
這期間,他放出幾道神識,鉆入府中幾名看起來身份不低的下人腦中,搜刮記憶之后,立時便知道這位偷男人的少婦到底是誰。
年夫人,賈玉真。
賈綰幺女,貴妃娘娘的同母妹。
丈夫原本是北府大將軍寧牧麾下副將年臣釗,可惜成婚不足半年,丈夫便戰死邊疆。
趙女雖浪,卻重貞潔,何況還是她這種出身豪門的大家閨秀。
賈綰原本想借幺女與北府軍拉近關系的愿望,也徹底破滅。
貴妃心疼小妹孤苦守寡,曾諫言皇帝,準允再嫁,卻遭到軍方以寧牧為守的一致反對。
皇帝無奈,只好作罷。
但賈玉真畢竟正值虎狼之年,身邊沒有男人陪伴,性格也越發的怪異起來。
于是,她開始在背地里派人搜尋俊美男子做入幕之賓,長則歡好數月,短則三兩天。
她的這些事,皇帝和寧牧那邊都很清楚,但大家也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畢竟這種事情是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的,
一來有損貴妃娘娘威嚴,二來也給北府軍臉上抹黑,
所以大家也就默認了。
蘇御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往興隆坊,找了一間極熱鬧的茶館坐下,聽書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