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幸存者
蘇和臣冷笑，就算是這些婦孺不能拿來守城，但是，只要能夠消耗明軍的鉛丸、箭矢，那就是好東西！
貴人有一句諺語：苗畢有火，彝畢有鎖。
西南諸省，漢苗雜居，形成了一眾大雜居、小聚居的奇觀。
長久以來的大雜居，使得漢苗之間的界限，已經降低到了外人幾乎看不出來的境地，甚至，當地百姓，若是不是服飾上稍微有了一絲差異，當真是不能分辯的了。
孫婆婆是彝族人，夫家姓張，卻是漢人。
當年在篝火大會上，孫婆婆看中了沉穩勤勞的張家小哥兒，是以，當晚幽會之后，張家就拜托了媒人，帶著禮物上門求娶了孫婆婆。
婚后，兩人男耕女織，日子倒也還算美滿，兩人更是生了五個子女，這些孩子又各自組建家庭，倒是有了十幾個后人。
若是天下沒有遭遇那個變故，孫婆婆會像她的祖輩那樣，掌管著家中的家務大權，閑來無事帶著媳婦、女兒、孫女們紡織布匹，換取錢銀。
而張老丈則會像祖輩那樣，帶著子孫們耕作田地，閑暇時給別家做工，換取錢糧。
這天下啊，自從猴子從樹上爬下來，慢慢進化成了人類之后，就是這樣繁衍下來的。
然而，天下亂了。
到處都在打仗，每天都有走鄉竄巷的小販，在述說著外地人的悲慘遭遇。
播州之亂已經過去大幾十年了，戰亂，在善忘而又不忘本的百姓們心中，已經成了一個祖輩口中的故事。
原本孫婆婆以為這會是距離他們很是遙遠的‘外人故事’，卻不曾想，那一天來了！
一群剃著丑陋發辮，將自己打扮成了老鼠精的韃子，破開了貴陽城。
到處都在殺戮，到處都是婦女的哭嚎聲。
張老丈嚇得滿臉土色，卻是將自家的女眷、孫子們藏了起來。
兩股戰戰的他，帶著兒子們，手持農具，站在了小院里。
孫婆婆忘不了那一天！
大門被粗暴的撞開，作勢欲要擊打老鼠精們，以求自保的男人、兒子、兩個大孫子，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她死死的捂著媳婦們泣不成聲的嘴，不讓她們發出了哭聲。
卻不想小孫女的一聲哭嚎，使得張老丈爺孫以自身死亡為代價的堅守，失去了作用。
地窖被打開了。
她的媳婦們、孫女們被拖了出去，就在自家的院子里，被扒光了衣服…
老鼠精們就像是精力無法發泄的畜生，爬在那白生生的身體上聳動著！
孫婆婆已經六十多了，卻也沒有幸免，甚至那些殘暴的大兵，還朝她干枯的縫隙吐了口水，以此濕潤那地方…
粗暴的進入，讓她在尸體堆里想要自殺都舉步維艱。
在無盡的悔痛與自責中，孫婆婆活了下來。
支撐她活著的唯一動力，就是——孫婆婆想要看看，如此毫無人性的畜生，究竟能威武到什么時候！
她撐著傷痛的身體，頑強的活著，哪怕是每次午夜，都要被噩夢驚醒，都要再次看到全家那死不瞑目的眼睛。
誰知道，朝廷竟然敗的那么快！
原本還在周邊拉鋸的朝廷，甚至本來與清軍打得是難分難解，卻忽然之間，就連云南都快要守不住了！
孫婆婆等啊等！
往日里每都會到來的小商販，挑著擔子叛賣貨物的貨郎，卻是月余時間，也見不到一次了。
有一天，再次有一個貨郎到了這里。
孫婆婆和十不存一的鄰居們一樣，咬牙切齒的打探朝廷的消息，這才知道，原來朝廷是被人出賣了！
據說大西軍的一位手握重權的王爺，想要殺了大明皇帝，自己做皇帝。
卻被義弟晉王殿下給阻止了，懷恨在心的他拉出了兵馬，要剿滅了朝廷。
晉王殿下是誰啊！
這可是兩蹶名王，親手斬殺了韃子皇帝兄弟的猛人！
晉王臨危反擊，直接打的那二五仔丟掉了所有的兵丁。
這位天殺的畜生，卻是轉身帶著大明的軍事布防圖，投靠了韃子。
正是因為這樣，她們貴陽才淪陷的。
“畜生啊！”
孫婆婆哭瞎了眼睛。
好人咋就不長命呢？
聽說晉王殿下已經龜縮在云南一隅了…
孫婆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也許是內心里那一股想要看到韃子下場的最后執念，在驅使著她殘破的身體，繼續活下去！
轉機終于來了！
她已經數不清哭了多少個日夜，終于見到了大明崛起的希望！
竇家伯爺生了一個好兒子，聽說只有十六歲的小侯爺，力主在磨盤山先后設伏兩次，大敗清軍十來萬人！
好啊！
好啊！
老張家的仇，終于能報了啊！
孫婆婆將自己關在地窖里，大哭了一場。
在清廷的統治下，她們這些未亡人就算是想哭，也是不敢的。
清廷大兵隨時都在城內巡邏，只要是有哭聲的人家，只要是有議論聲的人家，都會被破門而入。
甚至，那些遭遇了蹂躪，卻沒有被害死的婦女們，更是被清廷大兵綁成了一串，關在了營地內。
聽說這是要販賣到了外地的…
孫婆婆痛哭了一場，第二天見到鄉親們的時候，卻見他們都頂著一雙腫眼泡。
大家誰家不是在城破的時候，損失了自己的親人呢？
她老張家還有孫婆婆殘存，還能看著朝廷打回來，為她們報仇，可是她家周圍，可是有十來戶人家，給連根拔出了啊！
城內民居連成了一片，雖然凄慘，到了晚上，卻也還是有亮光的。
聽說城外無數鄉鎮，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用教書先生的話叫做什么呢？
對了，千里無炊煙！
他們就算是想要看到報仇雪恨的一天，都見不到了啊！
“乒乒乓乓！”
粗暴的砸門聲響起，正在緩緩紡織棉布的孫婆婆渾身一顫，當日那血腥的一幕，瞬間涌上了腦海。
“快給我滾出來，上城頭防御去，要是你再不出來，老子們就要放火了啊！”
韃子大兵粗魯的話語響起。
孫婆婆一楞——朝廷來的這么快？
好啊！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