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點多鐘,華瑾科技能容納200余人的大會議室。
100多位華瑾科技中層管理和技術骨干濟濟一堂。
第一排左側就坐的是五家投資機構代表,右側則是華瑾的高管團隊,雙方涇渭分明。
這100多位持股員工最短的入職時間,也有兩年多了,所以對高層領導都很熟悉。
不過今天坐在李伯鈞旁邊的漂亮女生卻很眼生。
女孩穿著職業裝,臉上畫著精致妝容,但依然遮不住她稍顯稚嫩的面容,能看得出來年齡不大。
但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臺上正講話的香江盈渴代表齊耀杰身上。
齊耀杰先吹噓了一陣盈渴的強橫實力,又展望了一下光明未來,到現在已經講了十多分鐘。
華瑾持股員工大約130位左右,今天到場了大概99,大家都心知肚明資方要做什么。
東拉西扯了一陣,齊耀杰終于進入了正題“所以,我們準備向所有持股員工回購股份,價格呢,就以市值的三倍溢價來算”
“嗡”
會議室內響起了一陣吸氣聲和竊竊私語 陳懷瑾驚訝的睜大眼看向了一旁的李伯鈞,李伯鈞同樣迷茫的張著嘴巴。
昨天他收到的信息,還是資方以兩倍價格回購導致陳懷瑾也是以這條情報準備的資金措手不及的李伯鈞不由懊惱自己輕信了齊耀杰的話,但也由此看出資方對控股華瑾勢在必得 會議室中有些員工聽到這個出其不意的報價,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齊耀杰很滿意下方的反應,隨后雙手下壓,洋洋得意的接著道:“同時,我們也會竭力促成華瑾在今年完成上市前的最后一次融資,融來的資金會再次對各位進行補償”
沈君諾一直壓著不進行C輪融資,是想躲過08年再說。
在此時金融危機背景下,華瑾科技的價值很容易被低估。
但投行們正想借這個機會低價吸入股份,繼而徹底控制華瑾。
眼見議論聲越來越大,李伯鈞用鼓勵的眼神望著陳懷瑾。
陳懷瑾會意,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到了臺上。
陳懷瑾的突然登臺,讓會議室內短暫安靜了一瞬,隨后臺下又若無其事的討論起來。
亂糟糟的環境中,陳懷瑾根本沒辦法開口,第一次經歷這種大場面的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會議室突然被人推開了。
一臉通紅的董悅站在會議室門口大喊了一句什么。
張自強初看到女友闖進來,感到莫名其妙。
但坐在第二排的他,在亂哄哄的會議室里聽到女友喊的好像是“沈總還....著,三天之內”
驀地,他想到一種可能,于是猛地站了起來大喝道:“都不要說話!”
這聲爆喝起了作用,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情侶間的默契讓董悅緊跟著尖叫道:“沈總還活著,三天之內趕回余州”
剛才還猶如菜市場的會議室忽然變得靜可聞針。
兩秒鐘后,更大的喧鬧突然同時響起“真的么!”
“我就說,沈總不可能出事”
“謝天謝地”
還站在臺上的陳懷瑾,只覺雙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還好用手肘撐了一下桌面才穩住身形。
他回來了,她就不用戴著堅強的面具強撐著來面對這個世界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五位資方代表面面相覷。
“不會是假的吧?”馬一斌此時對消息的準確性還有所懷疑。
“會還要開么?”本來覺得已經勝券在握的齊耀杰,面對變故,覺得快刀斬亂麻說不定還有勝算。
“”年紀最長的徐邦杰卻嘆了口氣“我們只有亂中取勝,現在他們的主心骨回來了,天不助啊”
會議室內原本參加會議的員工,聽到這個消息后,馬上成群結隊的離開了會議室,好像這場會再開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齊耀杰猶自不服“就差一點”
徐邦杰卻望了一眼臺上的陳懷瑾,雖然后者什么都沒來得及說,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容貌甜美的小姑娘今天絕對準備了手段,只不過是沒有機會用出來了。
但最讓他憂慮的卻是,沈君諾回來后會怎么對待他們五位代表 ‘大概是不能留在董事會了’
因為這次逼宮,生氣的沈君諾會有可能不會和五家投行鬧翻,但投行肯定得給前者一個說法,以換沈君諾消氣而董事會中的這些代表就是現成的替罪羊 徐邦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有些懷念家鄉星家坡的海南雞飯.
幾乎在同一時刻,窗外的馬路上,所有車輛和行人都停了下來。
緊接著,轎車、公交、貨車紛紛開始摁響了喇叭不遠處,吳塘江上的貨輪,跨江大橋上的火車同時鳴起了汽笛 從剛開始的大小不小、參差不齊漸漸匯聚成同一道直沖云霄的巨大聲量.
還留在會議室中的華瑾科技員工,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肅容低下了頭。
2008年5月18日,災后第七天。
華夏人所說的頭七 全國旗幟降半,蜀中西北遍地素縞。
這天上午10點,華夏在全國范圍內為災難中遇難的同胞默哀。
京市的廣場更是聚集了幾萬人,自發舉行悼念活動。
悼念結束后,群眾卻久久不愿離去,一遍又一遍的唱起了國歌 歌聲中,是對多災多難的08上半年的不屈、不服、不懼!
煌煌五千年,華夏的民族性格就是在各種災難中雕刻出來的。
華夏的歷史,有過曠古爍今的輝煌榮耀,也有過幾番面臨滅族的危險。
但每每危難之際,這個民族中都會有一批英雄群像站在歷史潮頭,逆天改命!
一個在神話中敢于對抗天神,射日拯救大地;懂的變堵為疏,治理洪水的民族,以前不會屈服,現在不會,未來更不會 08年的種種遭遇,讓華夏人身上不屈的刻痕,更加凸顯。
撿了一條命的沈君諾,徹底放松了緊繃多日的精神,一覺從18號上午睡到了19日的凌晨四點 在醫院吃了三桶泡面之后,沈君諾悄悄溜了出來。
原來存放物資的倉庫,已經垮了半邊。
但當初建設倉庫時用的鋼構,所以里面的食物、飲用水大多保存了下來,不過此時已經交給了戰士保管、分配。
關雷雷和徐聞帶來的同事就休息在倉庫空地前的帳篷里。
關雷雷見到沈君諾時,羞愧的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這次事件,責任該由他自己負。
但沈君諾心里清楚,事情的起因是因為自己一時心急。被保護者如果不配合,保衛人員的工作根本沒辦法做下去。
于是沈君諾向關雷雷道了歉,直把小關同志搞得眼睛都紅了。
沈君諾和關雷雷交談時,同擠在一座帳篷里的其他同事也醒了過來,然后一群人圍著一盞手電聊了起來。
這時,沈君諾才得知投行逼宮的事 沈君諾當即目光不善的瞇起了眼睛。
收拾他們有的是時間,但徐聞卻把手機拿給了沈君諾看。
沈君諾自己的手機地震中不知丟哪去了,他第一通報平安的電話是用徐聞的手機打出去的。
18號這一天里,徐聞接到了很多找沈君諾的電話。
有陳懷瑾,陳建新、王猛、鄭道、譚卓、董琪琪、明碩等等 徐聞專門用筆記下了來電者的名字,以便沈君諾合適的時候回電。
于是從19號清晨六點,沈君諾按照名單逐一打了過去。
其中,肯定和陳懷瑾的通話耗時最久。
過程中當然少不了安慰、哄勸、保證以后會小心的內容。
8點,結束了所有的電話,沈君諾吃了點東西就出去了,不過這次,關雷雷說什么也要跟著。
“二雷,其他幾所醫院的位置你知道么?”
“知道,你要找人么?”
“對”
以為自己身體無礙的沈君諾,一個小時后就累的腿軟了。
這是幾天不進食落下的后遺癥,身體虧空太狠了,需要一段時間調理。
“君諾,我們回去吧?”
看著累成狗的沈君諾,關雷雷善意提醒道。
但從第一家醫院出來后,一無所獲的沈君諾埋頭走向了另一家醫院。
他想找的人還沒找到,怎么會回去死里逃生之后,沈君諾還沒有認真考慮后邊的事怎么處理,現在他只想趕快看到蘇星瞳,確認她沒事,也讓她不再擔心 其實,17號凌晨就被救出來的蘇星瞳,在當天下午就醒了過來。
然后晚上她跑到縣城里尋找沈君諾,不過一片廢墟的縣城,她根本不知道兩人被埋了五六天的建筑是那棟像幽魂似的在縣城里游蕩了一夜后,在臨時安置點聽說有一個男的在被埋了六天,卻在馬上要被救出來的時候死了 此時,蘇星瞳性格里悲觀的基因發揮了作用。
在安置點呆呆坐了一上午,中午她從志愿者手中借了一把剪刀然后,把長發攏在胸前,沒有任何猶豫,留了十幾年的長發應聲而斷 隨后,蘇星瞳洗了把臉,轉身走進志愿者的隊伍中。
下午六點半,沈君諾去了所有醫院也沒找到蘇星瞳。
在返回倉庫駐地前,沈君諾路過一個臨時安置點,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即使一個用來過渡的臨時場所,依然有志愿者在帳篷中組建了一所臨時小學。
傍晚時分,天色稍稍昏黃,掛在山巒間的夕陽給營地披了一層橙黃的暖色調。
聽著孩子們哇哇的讀書聲,恍惚間,此刻就像歲月靜好的普通一天。
‘教室’旁,一位短發女孩,正抱著一個襁褓里的嬰兒輕輕笑著。
這個女嬰是地震中幸存下來的遺孤。
這兩天全靠一位正在哺乳期的女民警喂養,剛剛吃飽以后,就被今天才加入志愿者隊伍的蘇星瞳抱出來遛彎了。
嬰兒在蘇星瞳懷中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幾天前剛剛經歷了什么。
對于抱孩子不太熟練的蘇星瞳,小心翼翼的用食指戳了戳嬰兒柔軟的臉蛋。
如果我們能有個孩子就好了 蘇星瞳望著懷中粉嘟嘟的小肉團,癡癡的想到。
對于以后,她今天上午已經計劃好了。
回家先陪爸爸媽媽一段時間,然后再去看看‘大叔的媽媽和妹妹’
如果到時還能有足夠勇氣的話,她還想去見見陳懷瑾。
再然后再然后她就不知道做什么了 “然后就去找大叔吧”
沈君諾幾乎在看到教室的同時就注意到了蘇星瞳的側影,因為那抹猛然乍現的母性光輝太耀眼了。
但剛開始,沈君諾并沒有認出蘇星瞳。
因為,從沈君諾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蘇星瞳就是一副長發飄飄的模樣。
沈君諾想象不到蘇星瞳短發的樣子 直到十來秒后,越看越覺的熟悉的沈君諾隔著營地的鐵柵欄試探道:“憨妞?”
背對沈君諾的蘇星瞳聞聲的瞬間忽然繃直脊背,然后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這么激烈的反應,嚇得另一位志愿者趕忙從她懷中抱走了孩子。
蘇星瞳回身望著柵欄外的人,肉嘟嘟的嘴唇顫抖兩下,卻沒有說出任何話,隨后突然向柵欄的盡頭奔跑起來。
沈君諾馬上明白了她的意圖,也跟著跑了過去。
短短百米的距離,蘇星瞳卻覺得自己跑了六年,才第一次跑進了另一個人的內心。
生離死別之后重逢的驚喜和這些年的委屈,一瞬間統統涌上了心頭。
抹著怎么也抹不干凈的淚水,蘇星瞳終于跑到了柵欄盡頭,兩人之間似乎再無阻隔。
“憨妞,你好”喘著粗氣的沈君諾笑了起來,白花花的牙齒反射著夕陽的余暉。
蘇星瞳卻二話不說,沖上去抱著沈君諾的脖子就吻了過去。
沈君諾短暫滯了一下,隨后抱緊了蘇星瞳的后背 不遠處,正在拍攝安置點設施的蜀中電視臺記者看到這一幕,馬上拍了拍攝像大哥的肩膀。
“李哥,趕快拍下來”
“拍他倆?”攝像大哥不解道。
“是!大災之后,我們最需要的就是希望,愛情不正是最美好的希望么”
被說服了的攝像大哥隨即調轉了攝像機。
攝像機的顯示屏中,天邊的橙紅夕陽仿佛化成了一個巨大的溫暖背景,女生踮著腳,男生低著頭,這對年輕人熱烈相擁的剪影讓人無限遐想。
是死里逃生的戀人重逢,還是從外地趕回來千里尋夫(妻)得償所愿?
‘這么漂亮的構圖,肯定會被保留,在晚間新聞里播出’
攝像大哥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