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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微瀾乍起

  眼見場面要失控,李三癩揮了揮手把心有余悸的馬仔招了回來。

  他是來求財的,作為一個資深壞人,做事時的‘度’一定要把握好,這是他多年的經驗。

  因為人一旦被逼急了,誰也想象不到對方能爆發出什么樣的力量。

  “今天就先這樣,明天我再來會會你們娘倆”李三癩對沈君諾陰惻惻地一笑“小子,明天見......”

  李三癩幾人一離開林場大院,院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沈君諾想要去看看母親的傷勢,剛挪動腳步突然感到肋下一陣劇烈疼痛,一口氣沒提上來坐在了泥水里。

  趙家寧連跪帶爬地來到沈君諾身邊,緊緊抱住兒子,仰頭對著天空默默流淚,淚水夾著雜雨水在滿是泥巴的臉上沖出一道道溝壑。

  似是在控訴上天不公。

  沈君諾則讓母親去看仍呆坐廊下的沈伊諾,他自覺問題不大。

  陳建新也被兩個剛剛走出來的同事攙了起來。

  “猛哥,把東西收起來吧。”沈君諾對依然緊握著匕首的王猛道。

  王猛這才松弛了下來,收好匕首,然后沒好氣地看了蹲在旁邊淚雨滂沱的鄭道一眼。

  “道哥,你他娘也沒受傷,哭個吊毛。”沈君諾不解地望著完好如初的鄭道。

  “我......我看著你這樣.......我心里難受,你的臉都腫成什么樣了......”鄭道上氣不接下氣地嗚咽道。

  “呃......”沈君諾愕然,王猛的臉色也好看了一些。

  “又欠你倆一個大人情......嘶.....”沈君諾想對兩人笑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疼的倒吸一口氣。

  “幾家兄爹,不嗦這話.......”王猛又吐出一口血水。

  沈君諾此時才注意到,說話漏風的王猛少了一顆門牙。

  緩了一會,沈君諾從地上撐起身子,稍微動彈了一下。

  除了肋下,其他地方應該沒什么大問題,就是兩邊的臉頰火辣辣疼的厲害。

  沈君諾來到沈伊諾身邊,看到了廊檐下已糊掉的蛋糕上的依稀字樣,驀然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這他娘可真是個難忘的生日。

  看著妹妹在母親的懷抱里,眼珠子慢慢開始轉動起來,不再是剛才呆傻的模樣,沈君諾也放下心。

  趙家寧呆呆抱著慢慢緩過神的沈伊諾,泥巴漸漸變干,糗在了臉上。

  沈君諾伸手把母親臉上的泥塊撫了下來,輕聲道:“媽,咱們回家。”

  趙家寧木訥地點點頭,此刻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于保住這塊地的想法了。

  沈君諾卻指著碎掉的蛋糕小心地擠出一絲笑容“媽,是給我買的么。”

  趙家寧盯著兒子,終于想起兒子生日的事,然后再次點了點頭。

  隨即沈君諾用滿是血泥的手挖了一團奶油,也不管上面沾著的泥水,直接捺進嘴里,然后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怪好吃呢。”

  不過已經腫脹變形的臉上,笑容自然也是變形的。

  看著兒子怪異的笑容,趙家寧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起來。

  一旁臉頰也腫了半邊的陳建新看到此景,終于忍不住跟著掉了眼淚,隨后走到沈君諾母子三人前,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忽然立起中指和無名指,啞聲說道:“我陳建新對著明遠兄弟的在天之靈起誓,若是不幫弟妹討回公道,誓不為人。”

  半輩子無神論的陳建新第一次做出了對蒼天起誓的事。

  但他覺得要做,因為他現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幫助這一家人的決心。

  陳建新已然涼了十數年的熱血,在這一刻被眼前慘烈的境況重新喚醒了......

  沈伊諾徹底回過神以后,看到自己壓死了好多毛茸茸的可愛雞娃,愧疚地坐在那里哭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沈君諾沒有勸阻。

  經歷過這么一場,痛快哭一下是種宣泄,有益無害。

  最后沈伊諾在成堆的小雞尸體里,看到有一只還在動彈,便捧在手心把它帶回了縣城,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黃。

  小黃也從側面印證了生命的頑強。

  當晚,一家三口連同王猛、鄭道連夜乘車趕回了縣城。

  那袋從縣城帶到余州的雞塊,終究是沒能吃成,孤零零地留在了林場院子的板房內。

  但是余州,卻正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而華夏屬于沈家的舞臺也藉由此事徐徐拉開了帷幕......

  ......

  夜晚,陳建新穿著一身沾滿泥水的衣服敲開了一家人的門。

  “建新,怎么這副鬼樣子?”

  “老臺長,我給您看點東西。”

  十分鐘后。

  “啪”

  一聲茶杯墜地摔碎的響動后,緊接一個滿含怒氣的聲音“直賊娘,這幫腌臜玩意該崩了......”

  翌日,江東電視臺例行的周一晨會剛結束。

  臺里的領導層便又匆匆走向臺長的辦公室,有一個臨時的小型會議。

  電視臺臺長姓鄭,軍人出身,轉業安置就是在江東電視臺,已經在這里干了一輩子。

  鄭臺長年輕時還有些許軍伍作風,脾氣火爆,剛進電視臺那會就敢當面頂撞領導。

  此時已經接近了退休的年齡,修身養性后的鄭臺長早已沒了年輕時的熱辣習氣,平日里對下屬也都是笑瞇瞇的。

  不過此時辦公室內的鄭臺長,臉色卻有些陰沉。

  不一會,平日里管理電視臺運作的主要領導都到了,算上陳建新和鄭臺長一共是6人。

  而提前知道這次開會目的卻有三人,鄭臺長、陳建新還有路仁賈。

  看到人都到齊了,鄭臺長輕咳一下開了口“現在上面有傳聞國家要批準咱們余州高新技術高發區的設立了,這是好事。”

  旁邊馬上有人接話道:“那感情好,又能給咱們余州市乃至整個江東省的發展帶來一大助力。”

  眾人皆稱善。

  唯有路仁賈不動聲色地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鄭臺長揮了揮手,打斷了底下的議論。

  “我們作為媒體,應在經濟建設的社會活動中幫咱們的政府做好查漏補缺的工作,行使好第四權。

  歷史上沒有那個國家能像我們華夏這樣,以這樣的人口規模和經濟規模,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取得這么巨大的成就。

  但在經濟高速增長的社會環境下,總有一部分人會鋌而走險去做些不合理、不合法的事情。”

  底下的幾人好像隱隱感到,老臺長今天的臨時會議不只是說說高新技術開發區的事那么簡單。

  “昨天晚上,建新給我看了一個帶子。”鄭臺長繼續道:“哦,對了。他跟我講了,這是他一個同學的妻子的遭遇,你們也來看看。”

  鄭臺長對一旁做會議記錄的年輕人招了招手,年輕人忙起身,打開錄像機和電視機,塞進去一盤錄像帶。

  錄像帶甫一播放,就是泥濘的院子,一個男孩坐在門前看著雨幕怔怔發呆.......

  這是一盤經過粗剪的帶子。

  用的是躲在車內的攝像師的視角。

  開頭,像一部電影,秋雨、泥濘,有著心事的少年,一群來者不善的成年人......

  平穩的鏡頭,真切地記錄了當時發生的一切。

  錄像帶里所展示的內容讓這群老媒體人也略感不適。

  屋內的氣氛變的沉悶,有人盯著電視,用手拽了拽領帶,好像電視內播放的畫面讓房間內的空氣都變稀薄了。

  而一旁的年輕秘書看到趙家寧撲到沈君諾身上,幫兒子抵擋毆打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眼睛瞬間澀了。

  就是昨天在現場的陳建新,看到中途也把臉扭到了一旁,盯著窗外,似是不忍再看。

  已經第二遍觀看的鄭臺長臉上無甚表情,但是急速起伏的胸口才能表達他此刻的真實情緒。

  錄像帶并不長,當時一家三口被碾落進泥濘的過程其實也只有幾分鐘。

  但是這一幕卻讓這群跑了半輩子新聞,自詡見多識廣的媒體人心中像塞了團棉花。

  壓抑、沉重。

  錄像帶在沈君諾吃蛋糕的時候定格,定格在了那張已經腫脹的沒了模樣的年輕臉龐上。

  還帶著笑的嘴角糊滿鮮血、泥土和奶油。

  沈君諾臉上這種巨大的反差仿佛是在質問著屋內眾人,你該如何抉擇?

  錄像帶播完了,房間內一時沉寂。

  鄭臺長掃視一圈,然后對著正在偷偷擦眼淚的年輕秘書道:“小鐘,有什么想法。”

  小鐘只是作為書記員的身份列席旁聽記錄的,但卻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場沒有資格發言的會議中發言什么任何不妥,恨聲道“可惡!”

  鄭臺長沒有對小鐘的發言表達意見,直接道:“這是發生在咱們余州的事,我知道你們在外邊有自己的社會關系,但是這個新聞......”鄭臺長再次掃視眾人。

  “要播!”鄭臺長斬釘截鐵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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