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已南。
揚州軍大營,此刻已是陷入烈火燎原,長長火龍灼燒著四周一切可燃物,令火勢正持續輸出中。
至于周遭則是一陣陣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嘶吼聲。
無數的揚州軍士在烈火中發出無盡的吶喊…
此起彼伏的求饒聲、哀嚎聲不絕于耳,亦是充斥著無可奈何的咒罵…
一隊隊軍士在火海中進行著掙扎求存的信念。
但一切都顯得是那么的無力。
在自然之力間,人往往脆弱無比,毫無反抗余地,諸多士卒開始逐漸遭受烈火吞噬。
有沉浸在睡夢間尚還來不及清醒便永遠在無法清醒之士。
亦有被夜襲驚醒卻只能圍繞著長長火龍抱頭打滾的士卒。
場面一度亂做一團,已經是陷入失控境地。
而揚州軍各營,也幾乎進入了崩潰的邊緣。
主營外圍。
此時,周泰一席甲胄于身,手執著長刀控衛于陣間,被親衛軍緊緊簇擁著。
數千水賊此刻嚴陣以待于營外,靜靜盯凝著營與營間所相連一片的濃濃烈火。
耳聞著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諸士面上浮現而出的依舊是嚴肅之色,未有絲毫憐憫之心。
顯然,對于此情此景,眾水賊早已習以為常。
自數日來率眾接連數戰皆勝,也令周泰愈發受到揚州刺史陳溫的器重,不僅增添了軍營以固守一面防線,還特恩賜于周泰自由出入主營之權。
有了自由出入的特權,周泰設計破敵可謂是輕而易舉。
今夜,他只是率百余親衛士卒潛入主營,以里應外合、不動聲色間襲殺各處守衛,輕易掌握營門一線,然后在調令本部軍馬悄然圍攏而來縱火。
這也是為何短短一夜之間,便能烈火燎原、肆虐揚州軍大營的關鍵原因。
而他,亦在行動之前,便迅速遣人渡河通報袁耀,稟明了行動計劃以尋求支援。
“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為何如此毫無征兆間營間忽然烈火肆虐?”
這一刻,縱然是最高長官的揚州刺史陳溫亦不過是初從睡夢中所驚醒,出營便被長長火龍所肆虐,反是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已。
他尚且搞不清楚戰況,只得截住數位也是狼狽不堪,正慌不擇路四處逃竄的將校厲聲質問著。
但數人亦只是面面相覷,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來。
實在是…一切發生太過忽然,眾人亦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而就在陳溫怒氣勃發,訓斥眾人之際,一人方才拍馬飛速趕至。
此正是陳溫轄下別部都尉。
他抵足而來,面上頓時浮現嚴肅之色,拱手沉聲稟告著:“啟稟使君,此事末將已經做出了調查,現已弄清了事情原委。”
“此乃新依附的水賊頭目周泰舉兵作亂所致。”
一席話音。
此將迅速將側營數千水賊俱是紛紛不知所蹤,下落不明的情況如實稟告。
“什么?”
耳聞此語,陳溫頓時猶如遭受了晴空霹靂般的打擊,腦瓜里仿佛嗡嗡響,周泰反叛令他猝不及防,絲毫未有所預料。
畢竟,周泰率部主動前來依附,且這數日間來,的確也親領本部軍士連破北岸袁軍。
任誰能想到,他竟然是詐降?
一時間,陳溫忽然感覺自己腦容量有限,有些無法接觸如此龐大的信息。
周泰怎么就反叛了?
只不過。
事實再前,縱再不愿相信也于事無補!
直到此刻,別部都尉立即高聲勸誡道:“使君,現下之勢,我軍已經不是糾結周泰究竟為何而反的問題了,關鍵是要迅速收攏部眾撤出大營方為正道呢。”
“如今烈火燎原、彌漫諸營,若不盡快收攏兵士,恐此戰全軍皆有傾覆之危,壽春亦將不保也!”
得到提點,陳溫遂才立即醒悟過來,遂立即命別部都尉鄧當全權負責收攏諸軍之令。
事至如今,陳溫自身亦有自知之明。
他自幼飽讀詩書,熟知各類治國理政之類的書籍。
若論治理州郡,屯田安民。
這自然不在話下。
可這臨陣間的戰陣指揮,他卻是犯了難。
而別部都尉鄧當卻是勇武不俗,亦有統兵之能,他才會決定于如此危急間大肆啟用之。
“喏。”
別部都尉鄧當面露嚴肅之色的拱手抱拳接令。
隨即,隨著鄧當的號旗微微揮動下,原本遭受烈火席卷而猶如無頭蒼蠅四方奔逃的軍士紛紛猶如找到了主心骨般。
遂紛紛借助火光向其拼命靠攏。
火勢持續燃燒著,但隨著風勢的漸漸微弱,蔓延速度也進一步的停滯了下來。
又伴隨著鄧當的有效指揮,直到下半夜的寅時時分,揚州全軍約莫已聚攏兩千余眾。
至于其余人等,幾乎已全部葬身于火海間。
剩下的兩千殘兵敗將中,也大多是灰頭土臉,面色漆黑,被燒傷者、濃煙嗆者亦是不計其數!
收攏了兵將,鄧當立即組織軍力護送揚州刺史陳溫從烈火的薄弱口處逃出。
逃至外圍,終于是擺脫了險境。
只是,還不由他們踹口氣,便感受到了更為令人的恐懼。
就在他們逃出火海的一瞬間,周泰亦是率早已等待多時的本部軍士圍攏而至。
這可謂是“剛脫離了火海,便又入了狼群。”
這一刻,揚州諸士卒心下不由絕望了。
這數千水賊的戰力他們自然早已熟悉不已,本就十分強悍。
縱然是他們全盛時期,亦無十足把握能夠將之擊敗。
更何況。
如今他們不過是一群殘兵敗將罷了,又焉能有絲毫的戰力可言?
直至這一刻,陳溫面露怒色,邁著堅錚的步伐緩緩走出,遂面向陣間的周泰厲聲喝道:
“周泰,自汝依附我軍以來,本官可曾有虧待于你以及其麾下軍士?”
“汝為何反叛,欲置我全軍于死地?”
一席令人震耳發聵的質問,陳溫原本儒雅的面龐已是滿面猙獰,更是一副咬牙切齒之狀。
耳聞此語,周泰才徐徐馭馬而出,高舉長刀,面露笑色道:“沒錯,陳溫,你確實待我不薄,但十分可惜,我早已率本部弟兄投效了袁公子。”
“歸附于你以及這數日間十戰十捷,皆不過是袁公子的謀劃罷了,其目的只是為了博取你的信任,好趁機將爾等殲滅罷了!”
“怪只怪你太過天真,真的信了本將的詐降吧。”
事至如今,周泰也再無隱瞞的必要,索性直接和盤托出。
一番話語快速吐露,卻令陳溫頓時面如土灰,心生絕望之色。
這一席事實已是打擊到他一蹶不振。
周泰竟然早已暗中投效了袁氏。
他卻毫無察覺,反而還天真的以為周泰能夠為己所用,可重用也!
細細一想,陳溫面露苦笑,不由自嘲著。
“使君勿要灰心,諸位將士,隨本將一道,力克叛賊,護佑使君殺出重圍。”
“殺…”
不得不說,鄧當在軍中亦是享有一定的軍威,縱然此時揚州諸軍士皆已銳氣喪盡、疲憊不堪,但卻在一番鼓舞下,依然持著刀槍等武器發動了頑強的沖擊。
但周泰早已準備,見狀只是冷冷一笑,便揮刀下令。
“咻咻咻…”
下一秒,水賊各執弓弩拋射箭矢而出。
一齊萬箭齊發,好似漫天飛舞的箭舞般,落入揚州軍陣間。
“啊…啊…”
陣陣此起彼伏的嘶吼聲,血霧彌漫籠罩于此。
一批批的士卒永遠的倒下了。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就在此時,袁軍各部卻也先后開始登上南岸,漸漸參與到了圍殺揚州軍的戰斗間。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注定是一場廝殺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