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美夢
“相公，你醒了？”
耳畔響起的溫和聲音將周彥從黑暗中叫醒，他有些茫然地睜開自己的雙眼。
入眼，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鵝蛋臉女人映入眼簾，對方正滿臉關切地望著他。
“這里是哪里？你是誰？”
周彥看著對方，接著他又看了看蓋在身的被子，望著自己的手掌，忍不住茫然地自言自語道：
“我，又是誰…”
但就在他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腦海里卻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令他渾身下都禁不住開始顫抖，臉色也一陣發白。
“來人，請大夫，快去請大夫來！”
床前，看到周彥異狀的女人急忙朝門外的下人們呼喊。
隨后趕忙前握住周彥的手掌，看著周彥這般痛苦，她疼的幾乎心都快要碎了。
等到周彥臉色稍微舒緩后，她才強忍著落淚的沖動，紅著眼握住周彥的手掌，語氣哽咽：
“相公，妾身是雨薇啊，相公難道不記得妾身了嗎。”
“雨薇…”
周彥愣愣地念叨著這個名字，隨后卻是皺緊了眉頭，表情茫然地望著眼前稱呼自己為相公的漂亮女人。
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從他心頭涌現。
想了許久后才在對方難過的目光下搖了搖頭：
“抱歉，我還是想不起來。”
“相公…”
秦雨薇猛地一怔，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的相公居然會把自己忘了。
她看著床的周彥。
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種悲傷。
忍不住緩緩垂下了自己的腦袋，纖細的雙手捂住自己的面龐，身體顫抖著。
豆大的淚珠卻從指縫中滾落，隨后落在她白色的長裙，很快便將其打濕。
看著坐在自己床前無聲哭泣的女人，周彥心頭沒來由地生出一抹自責。
仿佛冥冥之中神靈在向他傳遞一個信息，眼前這個自稱雨薇的女人真的是他的妻子。
而他，也真的是對方的丈夫一般。
“可是，為什么我卻不記得她？”
“而我，又為什么記不起任何有關于自己的事情？”
周彥不由得有些茫然。
然而等他感知到隨著自己思索，那股劇痛又有種隱隱出現的征兆后，他便趕忙打消了自己繼續思索的念頭。
不論怎么說，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能避免的話還是盡量避免吧。
畢竟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周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將目光調轉到身前無聲哭泣的女人身。
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對方。
就在他看著對方哭泣的樣子有些心煩意亂，想要起身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卻從門外傳來。
“嗒嗒嗒！”
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留著長白胡子，拿著藥箱的光頭老大夫在丫鬟的帶領下走來。
看到病床前擦拭眼淚的秦雨薇和滿臉茫然的周彥時。
先是一頓，接著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凝重地朝秦雨薇試探道：
“秦夫人，周老爺的病情…”
“李大夫，相公他，他已經記不得妾身是誰了…”
秦雨薇哽咽地說著，淚珠不斷地從眼眶滾落，梨花帶雨般的模樣，便是李大夫這外人看的也忍不住有些難受，只得輕嘆一聲。
他搖了搖頭，溫聲請秦雨薇移步，隨后在周彥的注視下緩緩坐在病床前，而后朝周彥笑笑：
“周老爺，容李某給您把個脈，可好？”
周彥望著對方那光頭長白胡子的打扮，不知為何有種熟悉感。
但卻始終想不起來這股熟悉感究竟來自何處。
想了想后，倒也沒有拒絕，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權且讓這李大夫為自己把脈。
看到周彥如此配合，李大夫也松了口氣，轉而伸手為他把起脈來。
一旁，秦雨薇則是和一邊的小丫鬟滿臉緊張地望著，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直到皺著眉頭的李大夫將手從周彥手腕抬起來之后，才急忙前追問：
“李大夫，我家相公他，究竟如何了？”
“這…”
李大夫看著一臉焦急的秦雨薇，又轉頭看了眼有些疑惑的周彥，想了想后，還是嘆了口氣，在秦雨薇難看的表情下沉聲道：
“周老爺脈象平穩，并無大礙，之所以記不起秦夫人您，估計還是和周老爺頭部的創傷有關。”
“那，那要怎樣才能讓我相公痊愈，回復過來？”
“短則數日，長則數年甚至數十年，都有可能。”
“這，怎么會…”
“秦夫人您時常跟周老爺聊聊天，兩人去附近出去走走，看看熟悉的景色的話，對治好周老爺的病情可能會有些幫助。”
看著一臉失魂落魄的秦雨薇，李大夫有些不忍地嘆了口氣，想了想后便補充道：
“這樣吧，我這里給您開個溫養心神的藥方。”
“不過，因為用的材料，可能會貴些，若是秦夫人不放心的話，可自行讓人抓藥拿去煎煮，法子我也一并給您寫，早晚飯后各一次。”
“多謝李大夫了！巧兒，給李大夫取診金來。”
一陣寒暄后，寫完藥方的李大夫收了五兩銀子的診金便請辭離開了。
庭院內，目送李大夫離開的秦雨薇輕聲嘆了口氣。
望著院子里的湖泊，正想著一會該如何回房跟已經忘了自己的相公開口解釋時。
轉身卻驚訝的發現，原本正躺在床的周彥不知何時起來了。
正站正披了一件外袍，站在院子里看著周圍的景色，臉色有些茫然。
回過神后，秦雨薇連忙著急前，既擔憂又著急地拉起對方的手便想往屋內走：
“相公你怎么下床了？你額頭的傷還沒好，這萬一要是再惹了風寒的話，妾身該怎么跟爹娘他們交…”
不過拉了一下秦雨薇卻沒能拉動自己的相公，她有些驚愕地朝對方望去，入眼看到的卻是周彥朝她搖頭的景象：
“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微微一頓，隨后周彥便笑著在秦雨薇愕然的目光下補充道：
“再者，李大夫先前不也說過讓你帶我出來走走嘛，這樣，我的病才能好的快些不是？”
“可是…”
秦雨薇張了張嘴，但迎著周彥微笑的表情，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沉默了一會后卻是笑了笑，雙手握緊周彥的手掌，滿臉的溫柔：
“好，既然相公想要走走，那妾身就陪相公一起。”
感受著對方眼神中濃濃的愛戀，不知為何，周彥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身子。
右手，那不斷傳來的溫熱，也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就好像，他的身體在主動抗拒這種親近一般。
他最后還是緩緩掙脫了秦雨薇的手，沒有再看對方那失落的表情。
而是緩緩轉過身，自顧自地邁步朝著府邸外走去。
原地，秦雨薇則是輕咬著自己的嘴唇，有些難過地抹了抹眼。
隨后卻是又強打著笑容來到周彥身側，和他并排在街道走著。
周彥也沒有讓對方離開，只是靜靜地跟著身邊這個自己名義的妻子一起走著。
他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景色。
街道，攤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空氣里也充斥著各種食物的香味。
不遠處，幾個穿著短衫的調皮孩子正相互追逐打鬧著，不時傳來一陣嬉笑聲，讓周彥看的一怔。
“相公喜歡小孩子嗎？”
一旁，注意到周彥視線的秦雨薇小聲問道。
隨后在看到周彥朝自己直直地投來目光后。
表情忍不住變得有些慌亂，雪白的臉頰也變得通紅，眼神躲閃，但還是在最后鼓起勇氣，發出了如同蚊音般的低喃：
“若是相公喜歡的話，妾身，妾身也可以給相公生一個的。”
看著說出這種大膽的話而害羞到脖子都紅了的秦雨薇，周彥禁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但腦海里卻忍不住涌現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心頭不知為何竟變得有些向往：
“有個孩子，也挺不錯的吧。”
他輕聲低喃著，看了眼身旁。
那正低垂著腦袋，不時用余光朝著自己瞥來一眼，但在看到自己的眼神后仿卻又趕忙錯開。
佛暗戀鄰家男孩般的少女的秦雨薇，忍不住心頭暗笑對方這么大的人，怎么還和個高中生一樣，哪里有成婚女子的樣子嘛！？
但笑著笑著，他臉的笑容卻又消失了。
“…高中生，又是什么？”
他心頭低語，一對眉頭緊鎖在一起。
與此同時，腦海里傳來一陣熟悉的劇痛，讓他不得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神色痛苦。
“相公！！！”
一旁觀察到周彥異狀的秦雨薇驚聲疾呼，一張臉頓時變得慘白無比。
眼眶瞬間變得通紅，正后悔自己不該答應相公出來，打算立馬去叫人把請大夫過來的時候。
一只寬大的手掌卻拽住了她。
她有些驚愕地轉頭望去，入眼看到的卻是周彥微笑著的面龐：
“被我騙到了吧，哈哈！”
“…相公你怎么能在這種事騙妾身！萬一真出事了怎么辦？”
秦雨薇臉色一陣變換，似乎明白過來，有些氣沖沖地說了周彥一句。
隨后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語氣過重了，正想開口道歉的時候。
但一想到是對方不對在先，自己沒理由道歉后，便又忍不住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把口中的話憋了回去，俏臉漲得通紅。
一臉糾結的表情看的周彥心頭忍不住一樂。
也不再揶揄對方，笑著朝對方躬了躬身：
“好了，娘子，此事是為夫不對，不該向娘子開這種玩笑，為夫保證，下次絕對不會了。”
不料秦雨薇在看到周彥的動作后卻是立馬急了，連忙紅著眼伸手去扶周彥起身，語氣里滿是委屈：
“若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相公直說便是，為何要這般折辱妾身？”
“折辱？娘子你這話什么意思？”
“這天底下，哪有丈夫向妻子躬身的道理，若是傳出去，妾身今后還有何顏面見人？”
周彥不說話了，他只是愣愣地看著一臉委屈的秦雨薇。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自顧自地輕喃了一句：
“這也算是折辱嗎…”
隨后，臉閃過一抹茫然，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又似乎只是一些片段。
“…相公？”
一旁，看著周彥愣神，以為對方生氣了的秦雨薇連忙晃了晃周彥的手掌，看向對方的時候，臉滿是關切：
“相公，沒事吧？”
“我沒事…”
回過神，周彥看了看街道人影的穿著打扮，又看了眼自己身的衣物。
在秦雨薇目光下表情茫然地沉默了一會后，接著才搖搖頭朝對方開口道：
“娘子，我累了，咱們回府吧。”
“哎？可是…好的，相公。”
秦雨薇有些意外地看著周彥，心頭雖然疑惑為什么周彥只是在街看了一會，便想打道回府。
但明白眼下自己相公病了，不能多想事情后，她便也沒多問，而是關切地扶著周彥朝著自家的府邸走去。
隨著太陽東升西落，時間緩緩地流逝。
眨眼，便過了一個多月。
隨著周彥時不時地出去踏青，以及府邸內妻子秦雨薇無微不至的照顧，周彥的精神比起以往也好了不少。
雖然對于自己的記憶，他還是一無所知。
但在進行回想的時候，卻已經不再和過去那般產生劇痛。
對此，那李大夫除了說這事不能強求，讓讓他多和秦雨薇出去走走可能會好些外，也沒有提出什么實質性的建議。
不過在周圍人的形容下，周彥也大體弄清了自己的過去。
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成了狀元，當官后因為不滿朝廷體制內的烏煙瘴氣，主動辭官返鄉，之后憑借自己的才干創辦商會，成為了當地最富有的富紳。
而且為人樂善好施，喜歡行俠仗義，前些年時救了被山匪追殺的秦雨薇，可憐對方全家被殺，孤苦無依，收留對方在府內。
發現對方是個才女，兩人郎才女貌，日久生情，便在前些年訂了婚約，但就在入洞房的當天，天降雷霆擊垮房梁，砸中周彥的腦袋，昏迷十天后，再醒來，便失去了記憶，成了眼下這般。
雖然總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不適，但看到娘子秦雨薇那充滿愛意和傷感地望著自己的眼神后。
擔心傷到對方的周彥，也就沒再和最初那般說出和對方撇清關系的殘忍話語。
但不知為何，近些天來，周彥心頭總會時不時地蹦出一種莫名的焦慮。
就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威脅著他的性命一般。
但這種焦慮感只是在出現一瞬后，便很快消失了。
結合著娘子秦雨薇的安慰，覺得自己只是想要盡快恢復記憶而壓力過大的周彥，也就沒有放在心。
夜晚，在照舊喝過那又苦又澀的藥湯后。
周彥便習慣地脫了外衣，打算熄了燈后去床休息。
但就在他剛剛脫了外衣沒多久，房門卻被人緩緩推開。
燭光中，這些天里在他的安排下一直和他分房睡的秦雨薇出現在他面前。
和平日里的打扮不同，對方身穿了一襲紅袍，嘴唇涂著紅紅的胭脂，臉也抹了水粉，身很是好聞。
此時正面頰通紅地望著他。
而后仿佛做下了什么決定似的，她咬緊了牙，鼓起勇氣邁步來到了房間內。
在周彥驚愕的目光下合房門，接著蹬蹬蹬地邁步來到床前。
隨后鞋也不脫便二話不說地躺了去，用頭蒙被子。
似乎害羞到不敢和周彥對視，便從被子里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
“相公，妾身睡了。”
周彥沒說話，只是看著自己那躲在被窩里因為期待和緊張，而裹在那被子里，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娘子。
久久不言。
遠處，金紅色的燭光，將他瘦削的面龐照亮。
他表情沉默地看著。
目光有些遺憾。
緩緩地眨了下眼睛。
再睜開時，卻充滿了平靜。
而后朝前緩緩邁出了腳步。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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