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保重
“…”
首座前，迎著對方目光的魏無生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驚駭，轉而沉聲道：
“沒想到黑旋風閣下竟有這般手段，這次魏某認栽了，閣下權且帶人離去，今日之事，魏某定然不會繼續追究。”
“…”
周彥沒有說話。
面具下，一雙眼睛仍在平靜地望著魏無生。
而仿佛是明白了周彥的意思。
魏無生的面龐漸漸變得有些難看，聲音低沉：
“閣下莫非覺得吃定在下了不成？同為一流武者，魏某希望閣下莫要自誤才是！”
一邊說著，魏無生一邊卻緩緩將手探向自己腰后的掛袋。
右手從中抽出數根毒針。
指尖罡氣涌動。
正打算一邊說話吸引這黑旋風的注意力，一邊趁對方不備的時候將這毒針甩出去暗算對方時。
一道勁風卻猛地打在他的胸前。
隨著視野內猛然放大的金紅色拳頭，對方那平靜無波的聲音，緩緩傳入了他的耳畔：
“你的廢話，太多了！”
“！”
魏無生的瞳孔瞬間便緊縮到了極點。
“嘭！”
隨著白色的氣浪轟然炸開，一道黑影當即倒飛而出。
炮彈一般砸在后方的墻壁上，帶出大片裂痕。
“咳…”
魏無生不由自主地咳嗽著，他垂下頭看了眼自己胸口漆黑的拳印。
感知著體內涌動的罡氣在一股灼熱氣流詭異的侵蝕下，竟然被盡數截斷，無法動用后，面龐上頓時露出了駭然。
沒等他聚精會神開始調息。
隨著一道細微的踏步聲響起，一道陰影便遮蔽了他的視線。
“…”
魏無生心頭一沉，接著緩緩抬頭朝前方望去。
在看到那戴著漆黑面具的身影冰冷的視線時，身體不由得一顫。
旋即想也沒想地便竭力大喊道：
“別殺我，我是一流，我能幫你做很多…”
然而沒等魏無生把自己的價值說完，一張閃爍著金紅紋路的右手便捏住了他的脖子，而后猛地發力。
“喀嚓！”
隨著一道沉悶的骨頭爆裂聲響起，魏無生格外猙獰的面龐先是一顫，接著雙眼的精光便緩緩散去。
整個人卡在墻縫里一動不動，整個人已然是沒了呼吸。
“一流，也是一樣的弱啊…”
看著和師父一般同為一流武者，在對上自己演化后的焚海功時，卻連一拳都撐不住便被打死的魏無生。
不知為何，周彥心頭忽的有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他看了看自己漸漸隱去金紅色紋路的拳頭。
面具下，一張面龐有些沉默。
許久后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轉而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思緒，開始專心致志地從被自己打死的魏無生身上摸起東西來。
似乎沒有把好東西帶在身上的習慣，所以在周彥將魏無生這貨的底褲都翻了個朝天后，除卻幾根陰人的毒針和一枚華而不實的玉佩外，并沒能發現什么貴重的物品。
就在他一邊罵著魏無生這貨死了也給自己找麻煩，一邊尋思著要不要出去抓個黑風寨的土匪回來。
盤問下這魏無生的小金庫藏在什么地方的時候。
一道聲音卻忽的從他身后響起：
“你是，小九嗎…”
周彥一頓，轉過頭。
入眼正看到披頭散發的六師姐江凌春，此時正猶豫不定望著自己的身影。
想了想后，他還是壓低聲音悶聲道：
“你認錯人了，我是黑旋風。”
“…”
江凌春愣愣地看著對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不過最后卻還是重新合上。
轉而沉默地看著對方扭過頭繼續在外堂尋找值錢物件的身影，神色復雜。
許久后，似乎不忍身為一流高手的對方，居然要通過撬地板來尋找魏無生財產的窘態，出身于大家族的江凌春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若是要找魏無生的財產的話，可以去內堂。”
“…你來帶路！”
“好。”
江凌春點了點頭，接著猶豫地看了眼地上莫名其妙在黑旋風出現時便被人打昏過去的趙耿。
想了想后，還是吃力地俯下身子試著將對方扶起來。
不過沒等她有動作，遠處的那黑旋風卻一個邁步走上前來。
接著右手一探，便直接將趙耿抗在了肩上，同時在順手催動了罡氣將她手上的鎖鏈捏碎后，才朝她點了點頭。
“帶路吧。”
“…好。”
江凌春滿是復雜地看了眼對方。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沒有再問。
點了點頭后，便踉蹌地朝著前方的內堂走去。
“吱呀！”
打開內堂的大門，周彥將趙耿往地上一放后，也沒在管站在門側的六師姐。
隨手掏出先前在外堂門口撿到的麻袋，便開始飛快搜羅著內堂里各種值錢的玩意。
這魏無生雖然出身草寇，不過似乎也想附庸風雅。
內堂里面放置了不少的瓶子和一些筆墨紙硯等值不了幾個錢的零碎玩意。
周彥看了兩眼，分不清哪個值錢。
便當做收垃圾一般統統丟到了麻袋里面。
很快，便仿佛在超市掃貨的大媽一般，將這內堂給撿了個干干凈凈。
除卻找到了不少值錢的玩意外，值得一提的是，周彥還從這內堂臨側的臥室床頭發現了一本秘籍。
似乎是門刀法，周彥沒怎么仔細看，當時直接給扔到了麻袋里面，想著等到回去后再仔細觀摩。
畢竟眼下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畢，不是觀摩的時候…
背著約莫兩人高的巨大麻袋的周彥停留在狹窄的房門前。
微微一頓，隨后猛地一腳將墻壁踹出個大洞，在江凌春格外復雜的目光中拖著麻袋從中走出。
庭院內，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空氣有種莫名的尷尬。
周彥看了眼渾身衣不蔽體的六師姐，想了想，還是從麻袋里掏出了一個看起來相當值錢的大衣，隨手丟給了對方。
“穿上。”
“…”
江凌春沒說話，默默地拿起大衣裹住身體。
她整理了下自己有些散亂的頭發，想要盡可能的保持些身為江家長女的體面。
但接下來眼前這‘黑旋風’的話語卻讓她猛地頓下了動作。
“江家的人離開楓葉城了。”
瞥了眼聽到這話驟然陷入沉默的六師姐，周彥心頭輕輕嘆息一聲。
隨后也沒顧忌對方的心情，一邊從麻袋里扒拉著便宜些的物件，一邊補充道。
“官府已經把官道封了，而且還派了人追殺，所以你們家族的其他人就算是能活下來，最后估計也超不過一半。”
“不過，有個還算不錯的消息是，因為你被魏無生擒獲的緣故，衙門那邊已經把你當成了死人，所以并沒有將你列到通緝名單上。”
“這也就意味著，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從官道離開，不用擔心后續被官府追殺的事情。”
微微一頓，接著周彥看了眼手里的幾塊巴掌大小的金條。
顛了顛后，也沒管上面刻著的漂亮花紋，手上罡氣涌動。
隨手將這三根金條捏了幾下，分別弄成十多個酒樓魚丸大小的小球后。
便將其塞到了一個裝了些零碎銀兩的錢里，將其丟給了沉默不語的江凌春，平靜道：
“江家的事牽扯到了衙門，誰插手都沒用，所以，別怪我沒幫你。”
“…我明白。”
江凌春抓著手中沉甸甸的錢袋。
身體隱隱有些顫抖，似乎有些哽咽，發出很是細微的聲響，顯然在竭力抑制內心的情緒。
周彥看的有些不忍。
只好默默轉過身子，看著這片空蕩的庭院，心頭嘆氣。
正想等對方平復好心境再跟對方談話時。
一雙手臂卻環在了他的腰間，莫名的柔軟緊貼在脊背處，讓他渾身上下猛地一僵，差點催發罡氣動手。
回過神后，才趕忙壓下暴力掙脫的沖動。
正想張口說話，擺脫對方的環抱時，江凌春的聲音卻緩緩傳入耳畔：
“那時，你明明即便是只答應下來，不請黑旋風出手，最后也是能與我完婚的…”
“…”
周彥猛地一頓，沉默了一會后才緩緩開口道：
“答應與不答應，與師姐愿不愿意，是兩碼事。”
他的聲音平靜，一如涼亭談話那時。
沉穩，且真摯。
“…”
江凌春身子一顫。
仿佛被摧毀掉了最后的防線，整個人失態的有些不能自已，面龐埋在黑發之間，洶涌的淚水很快便染濕了周彥的肩頭。
環抱在對方腰間的雙手拼命的用力，似乎想要將兩人間存在著的一切距離都給填滿。
但感受著空蕩的右腿，感受著那被挑斷經脈后虛弱無力的身體。
仿佛意識到了什么。
內心奔涌的情感，在這一剎那間，被徹底冰封。
她沉默著松開了雙手，不知何時恢復平靜的雙眼凝視著緩緩轉過身子的黑旋風。
仿佛看開了什么，她笑了笑。
很美。
“謝謝…”
她笑著朝黑旋風揮了揮手。
沒有猶豫，轉過身子便一瘸一拐地朝著黑風寨外，那冰雪融化的山路走去。
她明白，她不能繼續停留。
也沒有資格，繼續停留。
“咚，咚！”
沉悶的腳步聲不時響起，隨著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原地，周彥沉默地注視著對方離去的方位。
沒有回應。
他摸了摸自己濕潤的肩頭，似乎在輕輕擦拭著一件陳舊的寶物，格外的輕柔。
許久后才從口中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他抬手摘掉了臉上的面具，平靜的目光望著那前方不知盡頭何方的山路，眼中閃過一抹復雜。
“保重。”
他輕喃著，仿佛在和某人告別。
又仿佛是在和自己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