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斜斜灑落,青黑色的石板被映的通紅。
富貴街道路兩旁,大大小小的商販們正朝著路人吆喝叫賣著。
“南杭的胭脂水粉,便宜賣咯!”
“饅頭,新鮮出籠的饅頭!”
“麻衣神算,不靈不要錢!”
邁步穿過嘈雜的街道,很快,周彥便來到了富貴街末尾。
和先前繁華的街道相比,末尾處的富貴街則是顯得有些冷清。
厚重的青黑色城墻立在后頭,似乎不久前有人家出了喪事,墻上粘著幾張黃色的紙錢,正隨風晃著。
周圍的家宅也都是大門緊閉,顯得十分冷清。
遠處,幾個小孩子正在一頭滿是綠葉的槐樹下玩著游戲。
末尾的巷口處,一個有些上了年歲,臉上滿是老人斑的瘦老頭正坐在竹藤椅上,半瞇著眼小憩。
瘦弱的身體跟紙錢一樣隨躺椅慢悠悠地晃著。
深秋的時節,天氣已經有些冷了,不過讓周彥覺得意外的是,眼前這老翁卻只穿著一件短袖馬褂。
就像不覺得冷一樣。
周彥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稍微遲疑后才上前叫醒那老翁:
“老丈,跟你打聽個事,這巷子里面就是安和堂嗎?”
“對,就在里面,后生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老頭睜開眼,打量了下周彥,隨后笑笑道:
“安和堂的邢大夫妙手回春,你在他這邊拿上幾服藥回去,吃完保證病人能藥到病除,準沒錯的。”
“聽您這話,邢大夫很有名么?”
“那可不,邢大夫治病救人十多年了,富貴街這邊的人都知道,后生你不是聽了邢大夫的名字才過來的?”
老翁一臉納悶地看著周彥,眼睛里有著老年人常見的渾濁。
“我是臨時有些事要過來看看。”
周彥朝老翁點點頭,猶豫著要不要進巷子去那安和堂內看看時,后方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大哥哥,你一個人在這里自言自語干什么呀?”
轉頭望去,遠處四個正在玩耍的孩童不知何時來到了周彥面前,臉上涂得粉粉綠綠,有些奇怪,此時正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自言自語?你們沒看到這里的…”
正說著,周彥再轉身看那老翁的位置時,卻發現。
原地只剩ー條黑漆漆的小巷,什么也沒有。
人呢?
周彥猛地一怔,心頭有些詫異。
隨后連忙從兜里掏出幾塊路邊買的蜜餞,一邊掃量著周圍,想要看看那老翁去了哪里,一邊將蜜餞塞給眼前的幾個小孩開口道:
“剛才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老爺爺?”
“沒有啊,從大哥哥你過來之后,我們就見你在這里一個人站著呀。”
“對呀,對呀,再說巷口這邊好幾家人早就搬走了,哪里還有老爺爺呀!”
“大哥哥一定是喝醉了,俺娘說喝醉了的人都會說胡話呢,嘿嘿!”
四個小孩一邊吃著一邊笑嘻嘻地回答著,聽著這話的周彥心里卻是猛地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識地朝著前方漆黑如墨的巷口退了兩步。
回過神后,連忙囑咐剛才開口的幾個小孩:
“你們…”
但剛轉過身,入眼卻只剩下一只槐樹,光禿禿的枝丫正隨風招展著,顯得有些凄涼。
除此之外,偌大的后街上,哪里還有什么人影。
先是那躺椅上的老頭,再是那四個孩子。
都是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而且都同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周彥隱隱明白了什么,心頭的寒意更甚了,身體也不知何時變得冰涼。
顧不得多想,他猛吸了一口氣,邁開發麻的雙腿便迅速朝前快步跑去。
“啪啪啪!”
黑色的皮靴踩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卻發出仿佛踩水一般的聲響。
一步,兩步…
周彥悶頭朝著前方泛著濕氣的青石地面跑去。
“嗒!”
在皮靴踩過泛著濕氣的青黑色石板的一剎那。
仿佛打開了冰窖的大門,外面的熱氣一股腦地迎了上來。
視野內漸漸出現明亮的色彩,耳畔周遭小販們的叫賣聲也逐漸變得清晰。
一道道冷水順著面龐向下滴落,周彥抹了把臉上的冷水,接著又摸了摸自己的長袖,卻發現身上的衣服仿佛被水泡過一般,早就已經濕透了。
“…”
看了看眼前表情詫異盯著自己的行人,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周彥扭頭朝后方的巷尾看了眼,那后巷的街道還是和原本一樣寂靜,周圍的房門也盡數緊閉著。
不過和最初不同的是,種在道路中央的槐樹不見了。
周彥口中緩緩呼出一口白氣,隱隱似乎明白了什么,連忙攔了輛馬車登上:
“去梧桐街!”
楓葉城,知府衙門內。
知府呂光宗正滿臉焦急地在房間內不斷徘徊。
不遠處,穿著一身練功袍,留著長白胡子的光頭老者則是表情平靜地抿著杯中的茶水,一雙眼睛半瞇著,正望著前方掛著的‘洞燭奸邪’四個字眼怔怔出神。
一段時間后,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迅速的腳步聲,接著一個穿著捕快制服的衙役推門而入,朝呂光宗行了一禮,在對方充滿希冀的目光下沉聲道:
“大人,那黃袍道人已經把城東的事解決了,不過…”
“不過什么?”
“那道人說自己受了重傷,沒法再解決城里的事,讓您另請高明,之后領了賞金便自個跑了。”
“什么?!你們為什么不攔住他!”
“那道人手段通玄,屬下一等實在是攔不住啊!”
“你…唉!”
呂光宗恨恨地甩了下袖子,揮手斥退對方后,而后便一臉頹然地坐回椅子,許久后才雙眼無神地朝著一旁的老者望去,滿臉苦笑:
“陳師傅,這下可如何是好啊?”
“老朽只是個普通武夫,這等事情上,著實無能為力,還請知府見諒。”
老者搖搖頭,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遲疑了一番后才開口道:
“不過那道人既然解決了城東的麻煩,想必留下來的法子應該也是管用的,如果知府實在請不到其他高手,那么照舊試試也無妨。”
“話是這么說,可萬一沒能解決那東西,到時候…”
“這就不是老朽能做主的事情了,畢竟,在這種東西面前,就算是一流武者,也不過是只螻蟻。”
仿佛想到了什么,老者緩緩松開了已經被捏成齏粉的扶手,而后深吸一口氣,擦了擦腰間掛著的‘洪山拳’銅牌便朝知府呂光宗拱了拱手:
“呂知府想好后可派人來武堂通知老朽,負責協助您處理這事的人員已經安排好,武堂那邊老朽還有事沒安排完,就不在此久留了。”
“光宗明白。”
呂光宗嘆了口氣,強撐著臉朝對方笑笑,隨后朝身旁的下人擺擺手:
“阿福,送陳師傅回武堂。”
“是,老爺。”
在管家送陳康離開后,呂光宗卻一個人怔怔地望著那掛著‘洞燭奸邪’字眼的字畫出神,直到一旁的下人出聲提醒他該用膳時,他才回過神來,接著仿佛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了眼窗外不知何時陰云齊聚的天空,似有所悟地嘆了口氣:
“變天了啊。”
“喀嚓!”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驟然劈下,將知府呂光宗鐵青的臉色照的格外明亮。
而后,瓢潑大雨轉瞬即至。
“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