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我們快到了,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上去就行,好,那一會兒見。”
掛斷電話,就聽安安問:“還要多久?”
“五分鐘。”
“怎么辦,我好緊張。”
沈亦澤瞄她一眼,笑道:“別這么緊張,我爸媽很溫和的,不會刁難你。”
楊九安不停深呼吸:“你爸媽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
“喜歡你這種的。”
“少來了,那是你,不是你爸媽。”
“我喜歡,我爸媽就喜歡。”
楊九安沒好氣道:“你能不能正經點,我現在真的很緊張,你看,我手心都出汗了。”
沈亦澤捏捏她的小手,還真有點汗濕。
他解釋:“我沒有開玩笑,我爸媽經常跟我說,只要我喜歡他們就喜歡。不過,做父母的嘛,肯定還是希望兒媳婦溫柔乖巧一些,勤快賢惠一些。”
“那怎么辦?你說的這些我正好完美避開…”
沈亦澤忍俊不禁:“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楊九安給他一捶。
“這種行為就不可以,”他抓住她的把柄,“當著我爸媽的面,你可不能這么打我,你至少應該裝得溫柔一點。”
“怎么裝啊?”
“很簡單,聽我的話就行,我讓你往東,你就往東,我讓你往西,你就往西——”
楊九安打斷:“就是對你言聽計從唄?”
“這是基本的,你要是想給我爸媽留下深刻的印象,還需要進一步,比如吃飯的時候,你主動把肉夾給我,自己吃菜,早上起床的時候,你把牛奶、面包備好,跪在床頭服侍我用餐…”
“呵呵,你這是找的女朋友,還是找的女仆啊?”
“Bingo!”沈亦澤打個響指,“你這領悟力可以啊,不錯不錯很有潛力,你如果用女仆的態度伺候我,我爸媽一定滿意——你在干嘛?”
他瞥見安安正捏動指關節,頓覺不妙。
楊九安一臉和善的笑容:“等你停車啊,你把車停下,我才能好好地伺候你嘛!”
沈亦澤停車的瞬間,小區里立刻響起土撥鼠的慘叫。
拎著大箱小箱上樓,正準備按門鈴,卻被安安叫住:
“等下,等下!”
她取出粉底,對著小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的儀容。
“我衣服是整齊的吧?沒有褶皺什么的吧?”
沈亦澤一頭黑線:“你在逗我嗎?羽絨服能起褶皺?我敲門了啊!”
“等等,等等!”
“叮咚——”
老式門鈴的清脆聲響在樓道里盤旋。
“來啦!”
門后傳來老媽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呼”的一聲,沈亦澤扭頭一看,只見楊九安跟面試似的,撫著胸口深深呼吸。
這種狀態的安安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回來了?”吳萍打開房門,掃一眼沈亦澤,立刻將目光落在兒子身旁的漂亮姑娘身上,“這是安安吧?”
“阿姨好。”
楊九安的眼睛彎成月牙,特別有禮貌地沖吳萍微微彎了彎腰。
老媽樂得合不攏嘴:“真是漂亮,比電視上還要漂亮。快進來,快進來!”
“老沈!在干嘛呢!兒子回來了,快點出來!”
“來了,來了,急什么!”
沈凌云從臥室走出的瞬間,沈亦澤忍不住一聲“臥槽”:
“爸,你這是…要去參加什么活動嗎?”
老爸竟然穿著服役期間的制式服裝,他記得只有當老爸應邀以退役軍人的身份參加大型活動時,才會穿上這一身套裝。
沈凌云不答反問:“我過年想穿得體面一點,有什么問題嗎?”
關鍵是以前過年也沒見你這么穿啊!
沈亦澤心里吐槽,嘴上卻不吭聲,因為他注意到老媽也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的,甚至還做了發型化了妝,依稀有幾分當年軍中一枝花的模樣。
“叔叔好!”
楊九安乖巧問好。
“你好,你好!坐坐坐!”
吳凌云吩咐沈亦澤:“你倒水去!”
沈亦澤轉頭就吩咐楊九安:“安安,去倒杯水來。”
楊九安明顯的一愣,剛落座沒兩秒又趕緊起身。
吳萍拉住她:“你坐你坐。”
隨后教育沈亦澤:“你也好意思?安安是客,你是主人,該誰去倒水?”
沈亦澤一拍腦袋:“哎呀我這一時半會兒還沒調整過來,平時在家,安安從沒讓我倒過水,養成習慣了都。”
楊九安險些沒撲哧一聲笑出來,不著痕跡地瞪他一眼。
真會演,平時在家的確沒怎么倒過水,她一般都是指使某人代勞。
“叔叔阿姨,我給你們帶了些特產。”
站都站起來了,正好先把禮物送了。
她打開行李箱,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介紹家鄉特產。
吳萍連聲說:“來就來,還帶什么禮物…”
沈凌云附和:“太客氣了,我們國慶剛去了蜀都,特產買了不少。”
楊九安笑得溫婉:“沒事,這些東西放不壞的,可以慢慢吃。這是我舅舅自己灌的香腸,怕你們吃不了辣,辣椒放得比較少,只有一點點辣味。”
“吃得了,吃得了,我們平時也吃點辣。哎喲,真是太客氣了,下次再來,就別帶東西了,太見外了。”
楊九安甜甜地應一聲“好”。
雖然知道阿姨只是客氣,但這句“下次再來”仍聽得她雀躍不已。
至少第一印象是不錯的!
沈亦澤給老爸老媽煮了茶,見冰箱里放著檸檬,又給安安泡了杯檸檬水。
他明明計劃的是趁著回家這幾天,他可以作威作福使喚安安,豈料“照顧她”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以至于他發現檸檬時就不自覺拿出來泡上了,完全沒有多余的想法。
等檸檬水送到楊九安手上,他才意識到不對:現在我才是老爺,哪有老爺給丫頭端茶倒水的道理?
他正琢磨著如何造安安的反,老媽已經擱那兒查起戶口了。
“我看節目里,你說你是導演?”
楊九安如實回答:“我是學攝影的,現在是紀錄片導演。”
“紀錄片好啊,拍紀錄片的那都是藝術家。”
吳萍并不懂行,只是根據刻板印象信口開河,不管對不對,只要是好話就行。
沈凌云也說:“搞藝術創作的,怪不得這么有氣質。”
這一下把她捧得太高,楊九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難得謙虛一次:“沒有沒有,我才剛入行,還沒有到那么高的境界。”
接下來,老媽把楊九安家里的情況都問了一遍,沈亦澤也順帶知道了安安的爸爸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老板,爺爺奶奶都還健在,目前定居杭城。
至于母親那邊的情況,沈亦澤早就有所了解,方瓊原是一名內科醫生,現在已轉成行政科室,外公外婆都已離世。家中無老人,逢年過節聚不起來,方瓊習慣于滿世界旅游,楊九安則會去老爸家看望爺爺奶奶。
除去父母離異,堪稱完美的家庭背景,安安更是妥妥的白富美,家里條件好,自己還這么上進這么優秀,老媽的鐘意和喜歡簡直不加絲毫的掩飾,就差沒把“滿意”二字寫在腦門上了。
老媽有的沒的問了一堆,有些比較忌諱的問題,比如父母為什么離婚之類的,她也直接問了。
沈亦澤心里有點責怪老媽,哪有初次見面就問這種問題的?你哪怕委婉一點也行啊!
他很怕老媽這樣刨根究底下去,會不小心踩到楊九安的痛腳,把她的本性給激發出來可就不好辦了。
還好安安自始至終都表現得特別溫順,比老爸養的那只白色的葵花鳳頭鸚鵡還要乖,以至于坐她旁邊的沈亦澤都有點不自在起來。
“你的家教一定很嚴吧。”
老媽看來是被楊九安文靜的氣質給深深打動,很有感觸地問。
“是啊,我媽一直告訴我,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溫柔體貼。”
“噗——咳咳!”
沈亦澤正端著杯子喝水,一聽這話,直接嗆了個結結實實,含在嘴里的半口水全流衣服上了。
楊九安手疾眼快地抽出一張餐巾紙,很仔細地給他擦拭胸前的水。
“你小心一點,怎么喝口水都會嗆到。”
老媽埋怨。
看著給自己認真清理的楊九安,沈亦澤心里好笑得不行。
這丫頭太能裝了,這么溫柔的安安他還真有點不習慣。不過腿上傳來的疼痛讓他明白,老虎還是老虎,哪怕裝成Hellokitty,也改變不了她暴君的本質。
楊九安偷偷摸摸地狠狠掐他胳膊,嘴唇翕動,無聲地說:“不準拆我臺!”
老媽這時說:“去換件衣服吧,一時半會兒干不了,別著涼了。”
換完衣服出來,又聊了一會兒,吳萍一看時間,快到飯點了,便準備出門買菜。
沈亦澤攔住她:“媽,你歇著,今天安安給咱們做飯!”
“你胡說什么呢,哪有讓客人做飯的?”吳萍將慌忙起身的楊九安按回沙發,“你坐著,別理他!阿姨給你做一頓江州的家常菜。”
沈亦澤繼續挖坑:“媽,你不知道,安安最喜歡最擅長的就是做飯了,平時在家,哪怕再苦再累,她都要趕回來給我做飯,一天不做,她就渾身難受。”
“凈唬人,哪有這樣的事?”
“真的,我騙你干嘛,安安從小就跟她媽媽學做菜,可賢惠了,你不信問她,是吧安安?”
楊九安豈會不知沈老師在給她挖坑,不過,“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溫柔體貼”這種話她都放出來了,想要撤回已然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說:
“是真的,阿姨,我特別喜歡做飯,平時在家,都是由我做飯,雖然做得不太好,但他從來不嫌棄。”
這委屈巴巴的措辭聽得吳萍心疼不已,她教訓沈亦澤:“你平時在家就是這樣的態度?倒水讓安安給你倒,做飯讓安安給你做,你還敢嫌棄?你有什么資格嫌棄?
兩個人在一起,應該一起承擔,相互分擔。安安是女生,你更應該照顧她才對,怎么好意思讓人家反過來照顧你?安安,今晚咱倆誰也不做飯,讓他們兩個男人來做!”
“誒?”
沈凌云一臉懵逼地抬頭。
“誒什么誒?買菜去!”
楊九安搶先說:“阿姨,我去吧,我想在附近逛一逛。”
吳萍想了想,吩咐沈亦澤說:“那你陪安安去,體貼一點,不準欺負人家,明白嗎?”
兩人拎著購物袋出門,門一合上,楊九安立刻原形畢露,兇巴巴地質問:“你什么意思啊?跟我玩身份互換呢?”
沈亦澤淡定解釋:“你沒發現經我這么一說,我媽對你更好了嗎?她肯定以為我經常欺負你,我媽心軟,見你可憐兮兮的,恨不能把你當女兒養。”
“這么說來,你還是為了我好?”
“我做什么不是為了你好?為了你的形象,我寧愿當這個壞人,我真是太偉大了!”他面不改色,“我跟你說,在我爸媽面臨前,不管我怎么使喚你,你都盡量順從我,你越是對我順從,我爸媽就會越心疼你。”
楊九安一臉狐疑:“我怎么覺得你就是想使喚我呢?”
“哪能啊!咱們就當互換身份,平時我怎么對你的,你這幾天就怎么對我,怎么樣,不難吧?”
“行吧。”
不就是溫柔體貼嘛,裝幾天有什么難的?
“吶,你拎著——”
沈亦澤將購物袋遞給楊九安。
“你想挨打嗎?”
“平時都是我拎,現在互換身份了,該你來拎了。”
楊九安不假思索:“行,我拎可以,平時出門都是我挽著你,今天是不是該你挽我了?”
沈亦澤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一米八的壯漢挽著一個萌妹子在菜市場閑逛,那畫面太美,他想想都覺得尷尬。
“算了,還是我拎吧。”
楊九安得意一笑,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胳膊。
兩人只戴了一頂鴨舌帽,帽檐稍微將面部遮擋。
江州是個小地方,這附近的住戶以中老年人居多,想必不會有人認出他倆。
買完菜回家,老爸被老媽轟進廚房做飯,不多時又沈亦澤趕了出來——老爸完全不會做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屬實礙事。
楊九安很主動地鉆進廚房給沈亦澤打下手,不完全為了掙表現,也因為跟叔叔阿姨單獨相處有點坐立難安。
安丫頭也是個不會做飯的,不過這不重要,哪怕她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在沈亦澤眼前站著,陪他說說話,就足夠美好。
這么一想,好像有點雙標?
這有什么辦法呢,誰讓安安長這么好看,聲音又這么甜糯,老爸這種五大三粗的退伍軍人如何比得了?
楊九安說是打下手,其實掌勺的才是她,負責洗切和協助的是沈亦澤。
飯菜一一上桌,既有江州本地菜,也有紅紅火火的川味家常。
吳萍贊不絕口:“好香啊,聞著就有蜀都的味道,比阿姨做得好多了。”
“阿姨說笑了!我幫你們盛飯吧。”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
老媽話音未落,沈亦澤已經將碗遞到楊九安手中,頤指氣使道:“給我盛半碗。”
楊九安柔聲細語地應聲好,端著他的碗進廚房盛飯。
吳萍立刻抄起筷子打他的手背,一如小時候。
沈亦澤痛呼一聲:“干嘛呀媽?”
“你是沒手沒腳嗎?自己不會去盛飯啊,人家姑娘對你好,那是你的福氣,你應該懂得感恩,咋就這么理所當然呢?”
“沒有理所當然,我只是習慣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習慣了,可見你平時對人家有多惡劣。安安多好一姑娘,長得又漂亮,家里條件又好,自身還這么優秀,你瞧瞧你,你哪點配得上人家?給我對安安好一點,聽見沒有?”
沈亦澤只能連聲稱是,心里有苦卻說不出,他的本意是整安安,現在怎么感覺整到自己頭上了?
安丫頭顯然已經適應了身份互換,貌似還有點樂在其中,吃飯的時候不停給沈老師剝蝦。
以往都是他給安安剝蝦,今天難得享受一次帝王般的待遇,很有點爽。
“安安,你別給他剝,別慣著他。”
楊九安笑笑:“沒事的阿姨。”
見安安這么體貼,兒子卻只顧著吃,吳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沈亦澤,我剛剛怎么跟你說的?”
這次連沈凌云也看不下去了:“你要吃蝦,能不能自己剝?”
沈亦澤趕緊叫停:“可以了安安,你吃飯吧,我給你剝。”
見沈老師慘遭集火,楊九安忍俊不禁,又有點心疼,立即替他打圓場:“叔叔,阿姨,你們誤會了,我們平時吃蝦,都是他剝給我吃,我剝給他吃,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猝不及防,一口狗糧。
吳萍和沈凌云對視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尷尬。
搞了半天,自己竟然多管閑事了?
沈亦澤平靜地補刀:“爸,媽,這是情侶之間的小小情趣,你們以前難道沒干過這種傻事?”
老爸不浪漫,這事老媽抱怨已久,他故意提起這茬,就是為了轉移焦點。
果然,吳萍被成功帶跑偏,開始數落沈凌云:“你爸本來就是個沒什么情趣的人,這也不能怪你爸,他們當兵的都這個德性…”
沈凌云一聲不吭,只默默朝兒子豎起一個大拇指,一副“你小子有種”的表情。
吳萍嘮嘮叨叨半天,說到最后,突然問楊九安:“安安吶,你倆在一起也快半年了吧?”
“對。”
老媽繼續說:“我兒子沒別的優點,就是眼光特好,跟他爸一樣,會挑!”
這句話無形之中將四個人都夸了,也很委婉地表達了她對安安的態度,兩個字:滿意。
楊九安聽得明白,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
吳萍語重心長:“你們要好好相處,一會兒我們加個微訊,沈亦澤如果敢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和叔叔替你教訓他!”
這話沈亦澤耳熟,他去蜀都的時候,方瓊也說了類似的話。
加就加吧,他無所謂,欺負安安?不存在的,這輩子注定只能任她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