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迫近的落幕

　　伴隨著巨大元素爆鳴聲，重達百噸的軍用飛舟緩緩騰空而起，朝著西方高空飛行。

　　清晨第一抹陽光投射向天空中的巨大舟身，映照在專用艙一名面容冷峻的軍裝老者身上。

　　寬敞的座椅上，這名軍裝老者——麥克法蘭將軍正迎著柔和的陽光，看向地平線冒出頭的太陽。

　　今天是個大晴天。

　　通常這種天氣會令人心情開朗，但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憂慮。

　　位于特里底斯銀盔城的“條約締結會議”將在12小時后開始，而這正是麥克法蘭將軍此行的目的。

　　他被任命為法師之國的代表團領隊，將在這場會議上落實先前與光明教國談好的利益瓜分方式，分別與特里底斯方達成相應條約——今晚過后，特里底斯這一令人頭疼了近三十年的勢力，便將徹底名存實亡。

　　然而，兩周前的那次意外，卻總是像幽靈一般，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

　　“月亮上有一只眼睛”。

　　事發當天，麥克法蘭便將這一駭人聽聞的發現呈報元老院，很快便得到了應有的重視。三位大長老中的兩位傍晚時分直接降臨格林觀測站，要求觀測員再次對月亮進行觀察，可得到的結果卻是月亮上干干凈凈，那些發出細微光亮的絲線，全部消失無蹤。

　　或者說，更像是從未出現過般。

　　第二天、第三天，接下來每一天，接連如是。

　　觀測站的許多人都不禁產生懷疑，莫非那天晚上觀測到的異象，是所有人的集體幻覺？

　　但儀器全部經過反復檢測，不可能出現問題，元素污染與精神污染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天月亮上真的發生了某種詭異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只是暫時的，不久后就恢復正常。

　　至于變化的原理是什么，甚至連變化本身具體是什么，都完全沒有人能說清…事情不但沒有明朗，反而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除此之外，所有知情者都面臨一個選擇題——是否要將這次異象的根源，與那位消失多年的“主上”聯系起來？

　　但這么做了，就意味著同時進行著的、針對“特里底斯”的一系列行動，是極端危險的行為！

　　最終，在元老會進行了為期三天的秘密會談后，得出了近乎一致的結論。

　　這場異象很有可能是光明教國使節團搞的鬼，也只有他們的某些隱秘“神術”可能騙過精密的元素儀器，同時他們也完全有這么做的動機——通過擾亂法師之國高層的軍心，來達成談判中的優勢地位。

　　更何況，即便這起事件真的與“主上”有關，現在的法師之國也并非當年的法師之國了。別的隱藏底牌姑且不論，光是有著三位數大魔導師級別戰團的法亞集團軍，就足以為之提供無與倫比的底氣。

　　便是那位神秘莫測的“主上”真的回歸，也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

　　沒過多久，元老院高層中自信的氛圍便取代了恐慌，即便光明教國搞鬼的嫌疑沒過多久就被基本排除，也再沒有人會因為月亮的異象而惴惴不安。相反甚至出現了另一種聲音，他們反倒希望“主上”出現，好給祂一些顏色瞧瞧，免得強如法師之國，竟然會被一個消失近三十年的存在給嚇到——尤其這家伙甚至從未與法師之國正面交鋒過，當年也只是旁敲側擊地展現所謂“實力”，仿佛裝神弄鬼的騙子。

　　這道源于少壯派的聲音越來越大，短短幾天內就成為主流，后來甚至許多資歷老到經歷過特里底斯建立時期的高層也逐漸表示支持。最終在短短的一周內，徹底成為了唯一的論調。

　　就連三位大元老，也對此持默許態度。

　　至于月亮異象的根源，自此再也無人關注。

　　在整個過程中，麥克法蘭都靜觀事態變化，沒有試圖做出任何改變。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改變不了，甚至于就連他自己都不禁有些傾向于相信，即便那位神秘的“主上”真的回歸，憑借法亞集團軍和光明教國的力量，聯手將其擊敗也并非難事——這種危險的想法是如此令人信服，從理性上，根本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更何況，就算不相信，又能怎樣？

　　說服元老院放棄對特里底斯的瓜分并抽身而退，把這塊蛋糕留給光明教國獨享？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上到大元老，下到法師之國普通民眾，沒有一個人會答應！

　　因此，月亮的異象只是觀測失誤。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可是，每當夜晚，尤其是晴天，當麥克法蘭望向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總會讓他心生不安。

　　為什么是月亮？

　　那只“眼睛”，究竟代表了什么？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格洛麗亞隔著幕墻，注視龐大的飛舟緩緩降落在遠方機場。

　　與此同時，遠方的天邊亮起比白晝更亮的光，場面浩浩蕩蕩——那是來自光明教國的飛舟集群。

　　今日，輝煌大陸兩大勢力代表齊聚特里底斯，共同見證這個被譽為“輝煌大陸第三強”勢力的落幕。

　　火種計劃名單上的成員，已于三日前悉數撤離，其中也包括事實上的最高領導人尼古拉斯。格洛麗亞原本也在名單之上，但作為瑪爾塔利亞明面上的話事人，她沒有選擇離開，而是主動要求留了下來。

　　總有人要面對爛攤子。

　　此外，兩大勢力對特里底斯的瓜分，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這個理由便是特里底斯背后的勢力——瑪爾塔利亞。

　　雖然早已金盆洗手多年，但所有人都還記得，瑪爾塔利亞曾經是一個亡靈法師派系，而亡靈法師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是原罪。

　　那么，作為現任話事人，格洛麗亞無疑是最佳人選，在這方面甚至就連身為特里底斯執政官的尼古拉斯都遠比不過她。

　　幾天前，當聽到格洛麗亞要求留下時，尼古拉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最后無聲緩緩點頭，表示默許。

　　格洛麗亞對此沒有任何失望，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留下來接受“審判”，那么留下來的一定是老師。對于瑪爾塔利亞的未來而言，老師能夠發揮出的作用，自己則根本無法比擬。

　　自己留下，是唯一理智的選擇。

　　但注視著兩大勢力的飛舟抵達，格洛麗亞臉上的落寞與無力，卻怎樣都無法掩蓋分毫。

　　忽然，她招了招手，隨即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道陰影。

　　“請您吩咐，話事人。”

　　黑影說道。

　　“萊絲，取我最好的那套衣服來。”

　　格洛麗亞聲音很輕，卻充滿堅定。

　　“今晚的會議，我要盛裝出席。”

　　特里底斯行省的第二監獄位處一座深不見底的礦坑底部，幽暗漆黑的空間壓抑無比，堅固的強化混凝土墻壁足以讓蚊子都跑不出去。

　　第二監獄有著最高防護等級，主要被用來關押政治罪犯與窮兇極惡者。過去的三十年間，這里的關押人數是所有監獄中最少的，但現在卻早已人滿為患，行刑與慘叫聲綿綿不絕。

　　而在監獄最深處的283號房間里，一切都無比寂靜。

　　在半個月前，這個房間就被關押著可能是整座監獄建立以來地位最高的犯人——薩摩·瑞恩中將。

　　這名年輕的將領只有不到50歲，是特里底斯軍方所有將領中最年輕的一位，但其威望卻幾乎無人能出其右。

　　作為第一批奔赴南部戰場的軍人，薩摩·瑞恩中將半生都在血與火中度過。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他，據說天生就有著做將領的才能，不但勇猛無比，而且充滿隨機應變的智慧。

　　沒人能想到，在這場特里底斯的大變革中，他居然暗中組織并策劃針對條約簽訂會議的襲擊。

　　而這正是他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這半個月以來，為了從薩摩·瑞恩的口中撬出更多與襲擊有關的信息，審訊人員對其進行了嚴酷的審訊和折磨，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薩摩·瑞恩中將不但沒有開口說一個字，甚至連慘叫都沒有發出，這讓好幾名行刑者都快產生了心理陰影，最終也只能一無所獲。

　　但今天似乎不太平常，抵達283號房間的并非往常的審訊人員，而是幾名身穿軍方制服的大漢。

　　幾人來到遍體鱗傷的薩摩·瑞恩面前，其中一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半昏迷的囚犯似乎清醒少許，抬起皮開肉綻的臉，努力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來者。

　　“西曼，是你啊。”

　　半個月沒有開口說話的他，發出了干燥嘶啞的聲音。

　　眼前正是他的副官，一同征戰多年的好兄弟。

　　西曼深深看了不成人形的薩摩·瑞恩一眼，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隨后沉聲念誦起來。

　　“薩摩·瑞恩，你因犯謀反罪，被特里底斯審判委員會判處死刑，現已經過三次復核，今日決定執行。”

　　薩摩·瑞恩靜靜聽完，布滿血痂的嘴角勾出一絲譏笑。

　　“這樣啊。”

　　他平靜道，隨后不再言語。

　　一旁的軍方隨從則取出了絞繩，干凈利落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隨后收縮，似乎不愿意多浪費半秒時間。

　　西曼的手在顫抖，回過頭去。

　　大約兩分鐘后，薩摩·瑞恩停止呼吸，那名隨從又取出鋒利的彎刀，把它插進了尸體的心臟里，確保他已經死亡。

　　做完這些事，一行人沉默著離開了牢房。

　　大門緩緩關閉，只留下薩摩·瑞恩那汨汨流血的尸體。

　　薩摩·瑞恩目睹那名隨從把絞繩套在自己身邊的空氣上，隨后狠狠給空氣來了一刀，神色中有些驚訝，卻并未發出聲音。

　　直到西曼副官帶領眾人離開，他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么。

　　眼前這群人，把空氣當成了自己，并且覺得自己已經被殺死了。

　　有人在幫自己。

　　“是誰？”

　　他出聲問道。

　　片刻之后，伴隨著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

　　“你的變化很大，瑞恩。”

　　薩摩·瑞恩抬頭看向這名來者，臉上的表情因為混雜著驚訝和狂喜的情緒而幾近扭曲。

　　他發出充滿力量的低呼。

　　“塔…塔蘇里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