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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的沉默后,唐納德并沒有放棄,而是艱澀道:“塔蘇里,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更多?”
“更多什么?”
蘇文不緊不慢反問,儼然掌握著這場對話的主動權。
“有關輝煌大陸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唐納德做出解釋,“你或許已經從瓦倫丁的遺產中了解過,圓桌集會成立于約六百年前,準確來說,是種族戰爭的晚期。那時候,無論哪個種族,都已經在長達數十年的戰爭中不堪重負,接近強弩之末。在這種曠日持久的絕望中,無人愿意踏足的死亡之地,反而成為了唯一的希望。”
“如果能夠從中發現諸如精靈族神器那樣的寶藏,或許能夠扭轉戰爭的泥潭。帶著這樣的考量,無論人類諸國、精靈王國還是獸人帝國,都多次派遣遠征隊伍從不同入口深入死亡之海,抵達最深處的兇險區域,進行九死一生的探險。”
“然而,最終的結果是,無論哪一方都未能如愿以償,根本沒有勢力能找到任何力量強大的上古遺物。畢竟在死亡之海被開發的近千年來,可能存在高強度元素能量的坐標都早已經被探索過,早已經不再像一千多年前那樣充滿寶藏,只是一片死氣沉沉的絕望汪洋。但在這場大探索中,一支人類探險隊卻無意間發現了埋藏無數年的秘密——有關死亡之海上古文明真正意義上的歷史。這些發現直接促成了圓桌集會在戰后的建立,也是我們恪守至今的信條,數百年來,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基于此。”
頓了頓,唐納德笑了起來。
“怎么樣,我說了這么多,你是否更加感興趣了一些?
蘇文似乎不為所動,但也沒有拒絕。
“如果你想繼續說下去,我倒是可以聽聽。”
他說。
唐納德仿佛理所當然地聳了聳肩,面帶無奈道:“抱歉,這恐怕要等到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并且經過集會的考驗才行。希望你能夠理解,畢竟有些秘密實在太過沉重,不適宜對外界公開,而這也涉及到輝煌大陸的未來。”
接下來,唐納德似乎覺得塔蘇里的興趣被調動了起來,開始趁熱打鐵。
他用帶有懸念的語氣說道。
“顯然,那并不是一個光明美好的未來愿景——你不妨想想,發生在死亡之海上古文明身上的災難,難道就能肯定永遠不會重演嗎?實不相瞞,為了預防這一天的到來,我們付出的努力你根本難以想象。而只有加入我們、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后,你才能了解到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及所有你以往根本接觸不到的事物。”
這話果然有效,塔蘇里的表情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照你這么說,輝煌大陸正處于災難來臨的籠罩之下,對吧。”塔蘇里的語氣依然平靜,但比起剛才的斷然拒絕,似乎多了些探知的欲望,“包括剛才那封邀請信,里面提到了‘挽救世界于兇難’一話,似乎也在表達這個意思。所以,如果我沒理解錯,這就是你們圓桌集會成立之后,不惜抹去這段歷史也要掩蓋住真相的原因?”
聽他這么說,唐納德笑意更濃。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并非完全不了解種族戰爭那段時期的過往。既然如此,你又有何理由拒絕集會的邀請?更何況,你和你的那為少主,在‘塞卡蘭達’時的探索,恐怕已經有所發現了吧?半途而廢的滋味,我想恐怕不太好受。”
當唐納德提到“塞卡蘭達”四個字時,蘇文絲毫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因為這只是坐實了蘇文在沉默之地遙望著輝煌大陸時的猜想——圓桌集會必然知道塞卡蘭達的存在,也知道它在何處,甚至有著隨時能夠聯系那里、得知那里發生的事情的手段。倒不如說,很可能存在這種情況,那便是在塞卡蘭達上,其實根本就有圓桌集會的人。
至于到底會是誰,蘇文心中早有答案,但他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說出那個名字。
他只是微微搖頭。
“唐納德,其實直到現在,你依然對我們存在很大的誤解。”
短暫的寂靜后,蘇文再次操縱著塔蘇里開始了吟唱般的發言。
為此,他其實提早很久就做出了準備,而眼下對他來說,剛好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一個公開闡述“主上”人設和理念的機會,以讓世人理解“祂”的想法和動機。蘇文便順水推舟,通過塔蘇里之口,將其稍作修改,發表了出來。
在蘇文看來,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塔蘇里的聲音回蕩在迷霧森林中。
“唐納德,主上從不在意這片大陸的未來會有何災難,因為災難就在眼前。這片大陸之上處處都存在著災難,每時每刻都有人因此流血和死去,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場惡行,在主上看來,和你剛才描繪的‘死亡之海災變’,亦沒有本質區別。”
“我不愿惡意揣測圓桌集會的初衷,我完全愿意相信你們共同隱藏那段歷史,其目的是為了獨自背負沉重的真相,以保護那些對此一無所知的人。倘若有朝一日災難降臨,我也認為你們絕不會置之不理,但我問你,唐納德,若為此花費過多精力,從而忽略了眼下的無數其余災難,是否會顯得有些好高騖遠?”
“我姑且大膽猜測,以貴集會的力量,足以影響種族戰爭結束后的世界劃分、歷史撰寫,想必能夠加入其中的都是各大勢力中最頂層的人物。既然如此,在這之后的六百多年里,你們明明有著充足的機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能‘順手’阻止不計其數的災難,可為何直到六百年后的今天,當主上從沉睡中醒來時,看到的依然是難以忍受的糟糕?”
“睜開眼看看吧,即便是在多倫這樣還算和平的國度,底層的人們依然過著和他們祖先一樣的生活。每年的冬天都會有無數人因為寒冷和饑餓死去;離開城鎮就可能遇到強盜與野獸;而城鎮中那些肥到流油的貴族和掌權者們,依然在肆無忌憚壓迫著人民。與之相比,頂層貴族與超凡者的世界,倒是比起數百年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魔導技術層出不窮,少主如今所在的托斯卡納學園都市,那里的一切都是多倫底層人做夢也無法想象到的先進和便捷。無論是主上還是我,都感到難以置信,這種宛如兩個世界的景象居然出現在同一個國度、同一個種族,甚至同一個城市的一墻之隔——唐納德,請你回答我,這就是種族戰爭后直到今天,圓桌集會所希望引導的歷史走向嗎?”
在唐納德略帶驚訝之色的沉默中,塔蘇里的演講還在繼續。
“主上不希望看到災難,無論是大是小,它們都不應該發生在這個世界,即便無法徹底杜絕,也要有人站出來阻止。”
“于是,英雄協會誕生了,在這一點上,或許我們之間有著共同之處。”
“但和圓桌集會這種空中樓閣比起來,主上更加在意的是眼下。”
“在祂的眼中,這世上沒有貴族、平民和奴隸的區別,沒有超凡者和凡人的區別,只有災難的加害者與被害者的區別。而英雄協會要做的,便是代行主上的意志,讓那些災難的被害者得到拯救,加害者得到懲罰,僅此而已。”
“綜上所述,我又有什么理由,為了一場本質上和如今主上正在消除的災難沒有任何區別的災難,而專門加入貴集會,成為你們的一份子?是因為那幼稚可笑的求知欲,還是對虛無縹緲的未來的責任感?”
隨著發言的告一段落,不僅是遠處目睹一切的尼古拉斯雙眼閃爍,就連塔蘇里眼前的唐納德,神色中也前所未有的凝重。方才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蘇文看到的是極為罕見的,完全面帶嚴肅的唐納德。
于是蘇文知道,他的目的基本達到了。
“主上”作為系統的形象具現化,蘇文并不介意往大公無私的方向去吹,反正就目前的表現來看,自己剛才上面吹的話,還真沒有哪一條是昧著良心說的。畢竟渴望靠著救人而得到利益的是蘇文本人,和系統又有什么關系?
既然如此,這個救世主的帽子,就讓作為“主上”的系統好好戴著吧。在蘇文看來,讓系統以這種形象公諸于世,自己不必再遮遮掩掩,或許是最好不過的結果,這樣一來,自己以往所有難以解釋的想法,都有了合理的動機。
這一步棋,實際上在從銀盔城出發時,蘇文就一直在籌劃了,但他之前為此定下的期限,其實是五到十年內。在這期間,他本來打算一直都韜光養晦,但之所以如今不到半年,便完成了想要的結果,不得不說全拜唐納德所賜。
若不是他多次推波助瀾,英雄協會未必那么快成立,蘇文也絕對想不到會和尼古拉斯這個亡靈法師牽上線,如今一切發展或許都大不相同。
因此,蘇文其實或許應該向他表示感謝才對。
另一邊,這次的沉默長達好幾分鐘,唐納德似乎一直在思考著什么,蘇文也不急著打斷他,而是默默等待。
終于,唐納德臉上再次浮現出微笑。
他鼓掌道:“說得好啊,塔蘇里先生。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你了,希望以后我們能夠獲得良好的合作,不要成為敵人。”
塔蘇里淡淡道:“前提是你們不成為災難的制造者。”
“但愿不會。”
唐納德說完,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正如你所說,六百多年過去,這世界還是這么爛,所以你也應該能夠看得出來,圓桌集會并非上下一心。每位成員都代表著自己的利益,有些時候甚至會因此大打出手,畢竟集會成立的初衷也不是為了組成統一的國度;更何況,除了那些我們認為有必要關注的事物外,我們本來就不會干涉輝煌大陸的發展,更加無從談起引導歷史的走向——恰恰相反,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歷史的走向不被外力所干涉。輝煌大陸的今天,其實是自然發展的客觀規律,也是歷史的必然選擇。”
蘇文冷笑著反問:“這么說,倒像是我在強行改變歷史咯?”
唐納德擺手:“不不不,如果你和那位‘主上’的出現,真的改變了輝煌大陸現如今的格局,那你們本身也是也是這片大陸上歷史進程的一部分,說實話…我還挺期待的。若非如此,你以為我為什么直到現在還在支持著英雄協會的發展。這幾個月來我一直默默無聞為你們提供著情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蘇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姑且算是默認了,他不得不承認,這幾個月來,英雄協會能夠正常運作,的確離不開唐納德手下情報網絡的支持。而對于唐納德這樣一個似敵非敵、似友非友的存在,雖然他屢次挑戰蘇文的底線,但蘇文實際上已經有了相當高的克制和容忍,至少他現在沒有考慮把他像惡魔王貝尼亞米諾一樣竭盡全力干掉了。
于是蘇文對他說道:“話已至此,你是算留在這里付出先前我所說過的代價,還是現在就從我眼前消失?”
唐納德再次目瞪口呆。
“…不愧是你,爽完了就翻臉不認人,我爬還不行嗎?”
但隨即,他還是補充道:“對了,我提一嘴前段時間北方海域商隊的事,聽說那些商船被釋放之后沒過多久,雪漫王國當時扣下了船隊的整個海島軍營就被端了,里面所有人都離奇失蹤,甚至就連那座軍營本身都沒了,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海島,不知道的還以為那里的駐軍資料都是編的。你可別告訴我這事會有別人干,當時你可是以塔蘇里的身份介入此事,如果我沒猜錯,這群人如今在瓦倫丁的領域空間吧?”
蘇文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
“沒什么,只是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上北部帝國一直都很被動,畢竟雪漫王國的背后是…總之如今你的那位少主在圣彼得學院,那里是北部帝國的學術中心,也是政治中心,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上門交涉。”
“我知道了。”蘇文淡淡道。
“那么,我期待英雄協會在銀盔城的后續表現喔。”
唐納德說完這話,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顯然腳下這個尼古拉斯很可能剛領悟沒多久的領域空間,根本就困不住名義上是高階魔法師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