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冷靜下來,試圖理清思緒。
他首先看向了不遠處的龍鷹,此時的它似乎已經努力了許久,撕咬下來大量巨樹的碎木,其中還夾雜著大量血液,但絲毫沒有進展。很顯然,以它現在的狀態,想要拖著幾噸重的身體爬上幾百米高的樹頂平臺,根本就是異想天開的行為。
倒是再這么下去,它用不了多久就得失血過多,一命嗚呼。
而與此同時,龍鷹身下的血跡,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剛才還沒那么多的,怎么一下子出血量超大?
“1號,距離我剛才對你發出觀察指令,到現在過去了多久?”蘇文忽然問道。
“回復長官,15分鐘31秒。”
好家伙!
蘇文這個時候不得不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同時也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剛才明明感覺是一瞬間,實際上已經過了十幾分鐘?!要不是自己被鎖死在維護倉里,四面八方都是阻礙,這個時候會出現在哪?通往樹冠的螺旋樓梯上?還是說已經到了那個平臺…這么一想,蘇文忽然覺得,他大概明白那些消失的山林強盜都去了哪里了。
那個黑色球體,有大問題。
片刻后,他對1號說道:“復述你剛才的匯報。”
1號沒有任何猶豫和疑惑,而是立刻照做:“經過對樹木的整體掃描發現,樹干底部外圍有大量昆蟲類尸體聚集,大部分死于互相捕獵,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的比例…似乎是自然死亡。除此之外,樹干內部的回旋樓梯上,也見到了少量小型哺乳動物的尸體,但在這當中,沒有發現人類的尸體。”
“果然。”
蘇文皺眉道,這樣的狀況,讓他不禁聯想到了下方的多倫多斯山脈。
無數野獸和魔獸飛奔而來前往星月湖…或者說星月湖上方的這個浮空島的方向,在這個過程中,它們互相捕殺、獵食,但永遠以前往這里為第一目標,為此不惜放棄舒適的環境,即便在途中死去也在所不惜。
現在看來,這座空島上的生物,與下方的野獸行動方式何其類似?只不過這里沒有大型動物,所以只能從小型動物和昆蟲上看到端倪罷了。
之前蘇文還在奇怪,為何這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只對大型野獸和魔獸有效,而小型野獸和昆蟲卻似乎沒有受到影響,現在終于恍然大悟。它們并非沒有受到影響,而是和大型野獸相比,它們的遷徙能力實在是弱得可憐,前者中有不少幾天十幾天就能穿越數百公里,抵達星月湖周圍徘徊,而后者在這段時間里,或許才遷徙了幾百米甚至幾十米。
像蝸牛之類慢吞吞的小型生物,恐怕一輩子也走不出去周圍的那片森林。
這就給所有人造成了一種錯覺,小型動物們沒有受到吸引,但實際上只是它們太慢了,給了人們“沒有移動”的錯覺。
比如樹干周圍自然死亡的昆蟲…蘇文覺得,它們中的不少,甚至都不是死于意外,而是壽命到頭了老死的。因為這種吸引力,并不會破壞動物們原本的生活習性,它們依然會捕獵、會休息、甚至會求偶繁衍,只是多了一個重要的“人生目標”。
那么…
既然小型生物,甚至包括昆蟲都不能幸免,那么人類呢?
或者說得嚴謹點,擁有高等智慧的生物呢?
蘇文覺得,從剛才自己身上發生的怪事來看,很有可能也會出現影響。
只不過,范圍要小得多。
這種影響力,似乎是隨著距離遞減的。
比如不遠處的那只龍鷹,雖然不屬于智慧生物,但在魔獸里面算得上頂尖聰明了,懂得采用各種狡詐靈活的戰術。在150公里外的地面,它生猛得很,但到了這座浮空島上之后,就變得像是丟了魂一樣,拼盡全力也要往上沖。
而回到自己身上:在150公里外的星月湖,幾乎沒有受到影響,可一來到浮空平臺上,沒過多久,就出現了“時間丟失”的狀況。
在這丟失的15分鐘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是否和這只龍鷹一樣,在朝著“黑洞”前進?
這么想著,蘇文看了看自己“瞬移”的位置,果然不偏不倚,正對著戰術目鏡中1號標注出的“黑洞”的方向坐標。
好了,可以確定,“黑洞”般的球體就是這次引起多倫多斯山脈異常的根源。
自始至終,它都在釋放著一種吸引各類動物接近的力量,而在接近之后,會發生什么呢?遭到吞噬?恐怕還需要驗證一下。
于是,蘇文再次端詳了起這只早已經奄奄一息、卻仍然不放棄的龍鷹,決定物盡其用。畢竟它大概是這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活著的動物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黑洞”,究竟會對生物產生怎樣影響。
在蘇文的指揮中,1號從幾百米高的樹冠沖下,扛著已經無法掙扎的龍鷹飛上了高空平臺,讓后把它放在了距離“黑洞”三十米遠的地方。這龍鷹顯然有些迷茫,但是似乎感受到了“黑洞”傳來的氣息,忽然間變得亢奮起來,仿佛全身的傷口都不復存在,翅膀和爪子并用,連滾帶爬地沖向了后者。
緊接著,它的身體開始模糊、扭曲,形成了一道道螺旋,但隨著不斷接近黑洞,速度卻似乎越來越慢,直到無比接近的時候,甚至趨于停滯。蘇文看著這一幕,驚訝地睜大雙眼,隨后猛然想來什么一般,讓1號用大功率探照燈直接打在了“黑洞”上,隨后他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只見在它的表面粗看一片混沌,仔細看的時候,這些混沌色澤,其實是由無數扭曲變形的生物們的“背影”組成,它們仿佛被烙刻在了“黑洞”表層,形成了一層薄薄的膜,這些膜就像無數被拉長的橡皮泥般交織在一起,圍繞著球體,近乎靜止,但的確在以極為緩慢的速度移動。
而這只剛接近不久的龍鷹,移動的速度與之相比還很快,但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幾天、十幾天、也會成為那層膜中的一員。
對它而言,進入“黑洞”或許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是以蘇文的角度觀測,它的背影將永遠停留在黑洞視界的表面。
這是何等詭異且恐怖的景象。
蘇文收回前言,這就是一個黑洞!
只不過,和自己在地球上理解的“黑洞”概念不同,似乎只針對活著的“生物”有效,也不是憑借巨大的萬有引力進行強行拉扯,而是仿佛散發著一種誘惑的魔力,將周圍的一切活物吸引過來,再主動靠近它,被它吞噬。
就算是擁有高等智慧的人類,在足夠接近的時候,也會無意識中受到吸引。
而很顯然,無論是在前世的地球,還是這一世的輝煌大陸上,蘇文都對這種詭異的存在聞所未聞。它是什么?它為何出現在這里?它的目的又是什么?一切都是未解的謎團。
莫非,系統的A級任務,就是讓自己解決這個“黑洞”?
想到這里,蘇文反而稍微安心了一些。
既然這是個A級任務,至少說明這東西不像作戰空間里那只膨脹的史萊姆一樣難以消滅。
對它使用“坍縮炸彈”吧。
至于那些謎團,等它徹底毀滅了,自己再慢慢探尋也不遲。
蘇文不敢再把目光停留在“黑洞”上,剛才短短幾秒的時間內,他看到的東西,已經足夠晚上睡覺時做噩夢了。
他難以想象,自己如果沒有受到維護倉的阻擋,在無意識狀態下接近它,將會是怎樣一種體驗。這種東西不管是什么,果然還是趁早毀掉的好。
但既然知道了危險的源頭,反而沒有那么好怕了,蘇文直接讓1號把自己連同維護倉一起抬到了樹冠平臺上,而后叮囑幾名人型,如果自己想要靠近球體,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攔住。而后,他打開艙門,并掏出了一顆填藥量5升的“黑色子彈”,親手把它扔到了“黑洞”所在的位置。子彈毫無阻攔穿過黑洞,穩穩落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后不再動彈。
蘇文心想,自己都做到這種地步了,系統大概不會判定為自己不在場吧。
而后便是火速退場。蘇文回到了維護倉,并再次升空,退到了兩百米外絕對安全的距離。但是,維護倉剛一起飛,蘇文的眼前又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隨后發現自己早已經到達目的地,而同時則又是幾乎把臉貼在了倉壁上。
那種無意識的狀態再次出現!
又是一陣背脊發涼,蘇文再不打算多等半秒,果斷下令引爆。
巨大的轟鳴聲中,整個平臺被炸得支離破碎,無數冒煙的碎屑擴散向四周,形成了一場暴雨,肆意揮灑向下方數百米的浮空平臺。
茂密的樹冠被巨大沖擊力撕扯得四分五裂,有幾條粗壯的根莖齊根斷開,連同樹冠飛速墜落。其中有一根最大的,恰好飛向下方的小鎮,砸塌了的一座看起來有著悠久歷史的石磚房子。
而在硝煙彌漫中,蘇文無法看清楚“黑洞”是否已被毀滅,但他始終盯著系統的任務面板,而此時任務果然已經變成了完成的狀態。
出于謹慎,蘇文耐心等待了片刻,直到樹冠的塵埃散去,確定“黑洞”已經不復存在時,這才終于放下心來。此時他才發現,在高強度的精神壓力下,他背后的衣服不知何時都已經濕透。
接下來,蘇文只感覺全身上下一陣巨大的疲憊襲來。他當即隨手保存了這里的坐標點,然后吩咐1號繼續留在這里徹查整座浮空平臺。
做完這些布置后,他甚至顧不得等待系統結算完成,便拖著仿佛灌了鉛的身體傳送回到了高堅果營地,進入營帳,倒頭就睡。
這一睡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文醒來的時候,外面一片嘈雜。
他是被這陣嘈雜聲驚醒的。
醒來的第一件事,蘇文就是尋找莉蒂西婭,見她正安靜地坐在營帳角落打盹,似乎起床后不想打擾自己睡眠,這才安心下來。
但隨即,營帳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蘇文開門,只見外面站著的是傭兵團長詹姆斯,他神色中有著急切之意。
“我們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加入營地防守軍——剛才接到消息,星月湖附近發生了超大型獸潮,無數野獸和魔獸正在以鋪天蓋地之勢朝四面八方擴散。這里距離德蘭大荒原還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們要是貿然離開,半路上肯定會被獸潮追上。必須要在這里撐到獸潮結束!”
蘇文:“!”
行吧,他承認這事自己大概跟自己炸了那個古怪的“黑洞”有關。
原本受到吸引,圍繞在星月湖,卻又無法到達真正目的地的野獸們,忽然間失去了約束,向四面八方擴散開,怎么想都是理所當然的情況。
隨后便是一陣懊悔。
這種事情他本應該想到的。
早知道昨晚再怎么累,也要撐著跟莉蒂西婭坐馬車提前開溜了,現在可倒好,就算想走,只怕也已經難以脫身。
不過,可以想象,唐納德的星月湖營地,恐怕在獸潮中會成為首當其沖的目標。
希望他這會還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