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哨兵鎮
當1號趕到位于特里底斯城北部的哨兵鎮時，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
在這里，入眼所見盡是成片毫無美感的公寓樓，用堅固的混凝土建造，充滿了現代工業的實用氣息，而非銀盔城那邊常見的古典風格。
作為特里底斯行省的工業區劃之一，像哨兵鎮這樣的城鎮風格實際上并非什么罕見的景象：財閥們花費錢財制造這種水泥做成的堅固“棺材板”，取代原本人口承載效率差且不堅固的磚瓦房和木屋，以向生活在這里的工人們收取高額租金。與此同時，那種帶庭院的古典房屋，在這里的價格高到平民們一輩子也買不起，反而只出現在貴族和富人區。
因此，走在哨兵鎮的街頭，蘇文感覺自己就像置身于印象里工業革命時期的歐洲。街上隨時可以看到像被上了發條一樣面黃肌瘦、行色匆匆的工人；路面又寬又平，因為每天都有大量的貨運馬車經過；港口碼頭一天到晚都忙碌不休，無數船只緩慢行駛在作為帝國經濟命脈之一的大運河上，源源不斷運輸著原材料與產品。
蘇文通過戰術目鏡看到這一切的同時，不禁再次感嘆多倫帝國真是個神奇的地方，不同地方的景象，有時真的不像同一個時代。
鄉下的中世紀田園牧歌、銀盔城那樣文藝復興時期的城邦、哨兵鎮這種忙碌的近代工業城鎮、各大城市上城區的繁華大都會、建滿了獸人苦工血汗工廠如同集中*營般的封閉城鎮、純水學院那樣如夢似幻的魔法樂園、還有自己從未去過，據說現代化程度不亞于二十世紀中期的帝國首都多羅克…
這么多種截然不同的元素，雜糅地分布在這片數百萬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組成了這個歷史長達一千五百年的龐大帝國，實在令人無法不感到驚嘆…驚嘆于這個龐大帝國社會的割裂與地緣差異。
難以想象，從最底層的獸人苦工，到最頂層的魔法師和大貴族，兩者之間生活的環境就像是煉獄和天堂，卻可能相距不到兩公里的直線距離，呼吸著完全相同的空氣。這種詭異到極點的氣息，偏安一隅永遠無法得知，只有在走過足夠多的地方，見識過足夠多風土人情之后，才能深深體會到。
而就在蘇文感慨的同時，1號并沒有浪費時間。
根據唐納德提供的情報，它很快就在平民區一條不起眼的街道找到了亞當·杜特拉的住所。
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公寓樓，共有五層之高。
在銀盔城，這樣的建筑因為成本遠高于平民能夠住得起的磚瓦房，因此只有在上城區才能見到，但在這里卻成了最低端的住所，每層有著二三十個隔間，每個隔間只有不到十平方面，就像是…一個個密集的混凝土囚籠。
作為回報，小小的哨兵鎮只有銀盔城不到百分之一的占地面積，卻居住著超過銀盔城五分之一的人口——這里常住著四萬多人，絕大多數都是從事加工業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屬。這些工人在城鎮周圍的各大工廠辛勤勞作，為特里底斯城的貴族領主們源源不斷創造財富，自身一年到頭來最多卻也只能混個溫飽。
當然了，和塞滿了獸人苦工的血汗工廠比起來，這里還是小巫見大巫，畢竟生活在哨兵鎮的平民不管過得再怎么辛苦，他們起碼有被當做“人”來對待。而那些獸人苦工嘛…只需要知道，那些把守森嚴的“封閉城鎮”基本都有著專業的焚尸場，就應該猜到里面的生活大概是個什么情況了。
雖然蘇文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些工作那些智商低下的獸人苦工無法勝任，那么貴族和資本家們根本不會花費額外的精力建立哨兵鎮這種“性價比”更低的城鎮。但不管怎么說，這里起碼為多倫平民提供了數萬個崗位。
雖然做工人和做農民其實也沒啥本質區別，只不過是換著花樣被壓榨就是了。
樓道里臟亂差，這一點和銀盔城的貧民區沒什么不同，在穿過了隨處可以見到的垃圾與蟑螂后，1號站在了情報提供的門牌號前。
他敲響了門。
很快，門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沒人開門。
于是1號打開了熱射線觀測模塊，借助著類似于透視的功能，蘇文看到，門后面站著一個身材嬌小的輪廓，似乎是個小女孩。
根據情報，亞當·杜特拉獨自撫養著那個并非他親生的孩子，如今已經十歲，那么這應該就是那個孩子。
但除了她之外，房間里并沒有其他人。
由于來這里的目的并非找麻煩，而且蘇文小時候就對這名“亞當叔叔”印象不錯，那么對于他和他的家人，蘇文從最開始就沒打算采用強硬態度。1號見到這名小女孩遲遲沒有反應，便主動開口。
“我知道里面有人，請開門，我找亞當·杜特拉。”
門還是沒開，但后面傳來了女孩清脆的聲音：“穿黑衣服的叔叔…我爸爸還沒回來，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蘇文微微皺眉，心中油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根據情報上的作息規律，這個時間亞當·杜特拉應該趁著中午寶貴的休息時間趕回家給孩子做飯，所以他才會讓1號直接來他的家中找人，剛才沒見到人，只道是臨時外出。可沒想到，他的女兒艾比蓋爾·杜特拉居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該不會…
出了什么意外吧。
“那我正好可以幫你找找他，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快開門。”蘇文對門后面的女孩說道，但并沒有用不耐煩的語氣。在他看來，這種魚龍混雜的聚居區，小女孩一個人在家，不隨便給陌生人開門，是一種很好的習慣。
這次，門終于打開，透過安全鎖的縫隙，蘇文看到了一張略帶警惕的臉。毫無疑問，這就是資料上名為艾比蓋爾的女孩，也就是亞當·杜蘭特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蘇文有點理解亞當為何會心甘情愿喜當爹了。
這小女孩比資料上還耐看，娃娃臉十分可愛，一頭長長的銀發更是讓她看起來像是童話故事里的公主。蘇文真的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女孩竟然生活在外面這種臟亂嘈雜的環境中，這種感覺就像是下水道里見到了一朵格外美麗的小白花。而從她全身干干凈、膚色健康、著裝整潔來看，亞當這個當爹的還真就是把女兒當成了小公主來養，沒因為不是親生而虧待她…以印象中這名家仆善良單純的性格，這挺合理。
但蘇文隨即發現了一個細節——大門上嚴絲合縫，根本沒有貓眼之類的東西，艾比蓋爾為何剛才的話中，對1號的稱呼是“穿黑衣服的叔叔”？按理來說，在開門之前，她應該根本不知道門后面站著的是什么樣的人才對。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蘇文還是暫時壓抑住了疑惑。
“你叫艾比蓋爾·杜特拉？”他問道。
小女孩點了點頭：“嗯！”
于是蘇文開門見山：“那么，亞當·杜特拉想必就是你的父親了。你可以稱呼我為塔蘇里，我有重要的事找你父親談談，你的回答能幫我更快找到他。我問你，今天早上他有正常去工作嗎？”
艾比蓋爾的臉上有幾分焦慮，她點頭道：“爸爸在碼頭上班，今天早上正常出去了，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也沒有提前跟我打過招呼。另外塔蘇里先生，您說您是來找爸爸的，請問您和爸爸是什么關系，我怎么從沒有見過您？”
見到小女孩說話有條有理，比想象中更加成熟，蘇文便覺得有必要再多從她這里獲取些信息，他回答道：“我是你父親的舊相識派來的人，你的父親有沒有曾經跟你提到過一個名為‘阿萊耶’的家族？”
女孩睜大雙眼：“啊！難道您是阿萊耶家族派來接爸爸回去的人嗎？”
蘇文愣了愣，好半天才搞懂她在說什么，有些好奇道：“你確實可以認為我是阿萊耶家族的人，但我沒打算接他回去，只是有些事情要問他。不過你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到底都跟你說過些什么？”
“爸爸總是跟我說無比想念在銀盔城時的生活，做夢都想回去，從我記事起就整天在念叨了。”
“唔，那他為什么不回去？”
“我不知道。”
“好吧，看來我得找到他，親自跟他談談。”蘇文聳了聳肩，“說起來，他經常像這樣沒打招呼就推遲回家嗎？”
艾比蓋爾用力搖頭：“從未有過，所以我很擔心他。”
“放輕松，或許只是工作上耽誤了。”
蘇文安慰道，但心里卻是微微一沉：“我現在會去你父親工作的地方找找他，你就在家里待著，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有勞您了，阿萊耶家族的塔蘇里叔叔。”艾比蓋爾彬彬有禮地表示感謝，但神色中依然充滿了擔憂，忍不住又問，“爸爸會遇到危險嗎？”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蘇文說著，讓1號不動聲色地向走廊里投放了一個微型偵測器以隨時觀察情況。隨后，他便與艾比蓋爾道別，火速趕往亞當工作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