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自然不會知道這聲“是你”中包含怎樣復雜的情緒,還只道是老熟人之間的親切問候。
“是我。”
他微笑回答道。
隨后,他與歌莉斯坦擦肩而過,緩步走入了地下交易中心的大門。
在這個過程中,他手中的M249班用機槍仍在噴薄著火焰,直到將整整一條彈鏈的400發子彈全部射入通道的另一頭才停止。此時,放眼望去,通道里早已沒有了完整的狂化獸人,只剩下大量還在微微蠕動的殘肢斷臂。
這些狂化獸人,即便死了,身體支離破碎,他們的肢體,仍然如同青蛙一樣,在肌肉神經的驅動下,不得安寧。
通道外也不見狂化獸人的身影,不知是撤退了,還是真的沒有了。
于是蘇文用余光看了看任務面板。
果然還沒完成。
就說嘛,A級任務,哪有那么簡單。
蘇文看向了歌莉斯坦,只見她身上已經數處負傷,尤其是肩膀上穿透了臂鎧的咬痕,更是深入骨髓,流出的血已經染紅了半個身體,上面還卡著一顆獸人的獠牙。她面甲下的臉格外蒼白,此時正用驚駭的目光看著自己。
或者說自己手里的M249型輕機槍。
槍口微紅,冒著熾熱的煙,仿佛剛剛經歷過殺戮的巨獸正在大口喘息;地面上隨處可以見到5.56毫米機槍彈藥的彈殼,它們和血水混在一起,令人觸目驚心。而這樣的場景,對于一名從未見過現代槍械的異界人而言,著實既恐怖又詭異。
但這也不能怪歌莉斯坦見識少,畢竟這還是蘇文第一次光明正大使用槍械,而且還是他武器庫里火力傾瀉能力最猛的一把。
在這之前,還沒有什么東西,能將他逼到不得不動用它的地步。戰斗中,蘇文頂多掏出格洛克手槍,這場戰斗就不存在懸念了,況且他使用起來非常小心,彈殼和彈頭都不會留下,而一旦拔槍便是你死我活的地步,自然不存在什么“目擊者”。除此之外,隨著戰斗技巧的提升,蘇文使用手槍解決戰斗的次數,反而比最開始時候少得多,往往一手神乎其技的“自己丟自己”,就能夠秀得絕大多數對手滿頭包。
再加上系統的無限制任務屬實少,因此即便是追拿了蘇文近半年的歌莉斯坦,也并不清楚他究竟有著怎樣的底牌。
眼看這名女騎士狀態不大妙,蘇文想了想,還是拿出一根針劑,向她被咬出好幾個血窟窿的肩膀扎去。
這針劑是腎上腺素,屬于蘇文作戰空間里必備的救命道具。價格不便宜,用起來還挺心疼的,但考慮到歌莉斯坦大量失血,隨時有可能昏迷過去,而這里暫時還不能失去指揮,這一針還是不要省的好。
但說是指揮,還活著的裁決騎士隊員,也不剩多少就是了…
自己來的還是稍晚了一些。
這主要是因為,蘇文此前從未來過奴隸交易中心,所以沒有在系統里保存過附近坐標,只能從幾公里之外迢迢趕來,中間還走錯了路。
好險在最后一刻趕到。
也多虧了以歌莉斯坦為首的裁決騎士們,用血肉之軀筑成了一道城墻,硬生生把所有狂化獸人堵在了交易中心里面,沒有讓它們跑出去。否則,就如同放虎歸山,魚游大海,屆時自己拿命去阻止這一切?
第一次,蘇文對他們產生了感激與敬佩的情緒。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任務產生了巨大幫助,更因為他們不懼死亡的犧牲精神。不過,歌莉斯坦自然不會知道蘇文此時想法。只見她驚疑不定,卻無力反抗,只是象征性掙扎了一下,然后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扎了一針。
“你對我做了什么!”
她虛弱地怒斥。
“如果我想干掉你,可不會用這么麻煩的辦法,這只會對你有好處。”蘇文淡淡說道,隨后看向了混亂無比的通道,“你和你的裁決騎士已經做的足夠多了,銀盔城的人民會感謝你們的付出。接下來里面的事情由我接手,你和你的人要做的,就是繼續看守著這里,不要放跑任何一個漏網之魚。”
歌莉斯坦沉默了片刻,苦笑道:“里面或許還有幾百個狂化獸人,而且沒有了地形優勢,即便你能使用剛才的攻擊,也不會起到同樣效果,只會被包圍。況且還有一名獸人祭司在,哪怕你是高階魔法師,也很難戰…”
“如果不想讓血流得更快,就少說話,趕緊給自己止血。”
正在檢查裝備的蘇文頭也不回打斷了她。
“…”
于是歌莉斯坦便不再出聲。
在一片寧靜的血泊中,蘇文檢查完M249機槍的情況,為它重新安裝了一條新的彈鏈,但并沒有打算繼續使用它,而是將其收入了戰斗空間。如歌莉斯坦所說,這種大家伙只適合定點防守,很吃地形,蘇文還沒有猛男到能夠把它當做沖鋒槍來使用的地步。他換上了另一件裝備,那便是輕便許多的UMP45型沖鋒槍,即使使用35發加長彈匣,也只有不足2.5千克重量,當兩把形成雙持時,便擁有了雙份的快樂。
此時,蘇文的內心中竟隱約有幾分興奮,之前只能在系統空間里打靶,今天終于可以光明正大拿出來實戰了。
但現實顯然沒有這么輕松,當蘇文踩著尸體形成的小山,體驗著腳下傳來的柔軟觸感時,還是從心底感覺到一陣沉重。
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這些曾經都是一條條鮮活的性命。
這里是殘酷的戰場。
而非一場游戲。
雖然不太清楚這些狂化獸人從哪里來的,但毫無疑問,自己今天的任務就是消滅它們,否則它們會給銀盔城帶來嚴重的傷害。而確認了這點后,蘇文便不再猶豫,穿過了這條五十米的血色通道,進入了光線昏暗的地下交易中心。
借助著通風口透出的光線,以及穹頂上明亮的魔導燈光,蘇文觀察著四周。
很安靜。
那些發狂的獸人,要么藏了起來,要么退回了交易中心深處。
一路向前,地面上有很多血跡,還有裁決騎士團成員的殘破盔甲,顯然之前在交易中心內部,早已爆發過激烈沖突。但尸體都消失了——在離開了通道之后,蘇文再也沒有看見完整的尸體,除了血跡外,只有一些殘破的肢體碎片。
仿佛有人貼心地為他們收了尸。
但蘇文知道,這不可能是裁決騎士們干的,他們要是有這個能力,也不會差點連最后的防線都守不住。
所以,是狂化獸人“收集”了他們。
想到這些尸體的下場,蘇文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個世界果然很可怕。
沒過多久,蘇文就來到了車隊末尾,地面血跡的數量,到這里便明顯減少,看來這里就是裁決騎士們進入過的最深處。
而與此同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浩浩蕩蕩、如同千軍萬馬的腳步聲!
狂化獸人們如同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它們隱藏在各個角落,似乎已經等待了蘇文許久。如果歌莉斯坦在這里,她便會驚訝地發現,這幾乎是她帶領的第三裁決大隊遭遇伏擊時的完美復刻,甚至連狂化獸人的數量,都沒有明顯減少。很快,街區的大街小巷都被鮮紅的人影填滿,又是數以百計!
仿佛不久前在通道里的消耗,完全沒有給它們造成損失。
而“復刻”還沒有結束。在幾十米外的同一個高臺上,蘇文看到了一名身材佝僂的獸人老嫗,她的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袍子,手中還拿著一把鑲嵌著巨大骷髏頭的權杖。在它的周圍,無數狂化獸人俯首而待。
應該是個重要人物。
蘇文這么想著,并在這名獸人老嫗舉起手中權杖的同時,用UMP45沖鋒槍的紅點瞄準器瞄準了她,扣下扳機。
三發兩中,她的胸口和腦袋爆開了兩道血花,倒了下去。
但命令已經發出,周圍的狂化獸人,開始對蘇文發起了瘋狂的沖鋒。
蘇文則面色不變,向最近的目標開始了隨意射擊,子彈呼嘯著穿過了一個個狂化獸人的軀體,強大的止退能力讓它們翻滾著倒地。但這樣的穿刺攻擊,似乎并不能立刻徹底殺死它們,除了少數幾只被直接爆頭的外,其余中彈的狂化獸人,那怕腿被打斷,也依然用爬的方式,朝著蘇文的方向拼命前進。
這樣的場景,饒是蘇文見慣了生死,也覺得頭皮發麻。
現在的他,就感覺自己回到了那天的下水道里,而面前站著足足上百個鼠人級別的狠辣角色,這種龐大的壓力讓他再也無法站在原地。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被近身纏上,那么處境將會極度危險。
不愧是A級任務,前所未有的嚇人。
得找到制高點。
蘇文看了看周圍,覺得安置穹頂吊燈的鐵架很合適。
于是他便抬手一丟,整個人便一飛沖天,徑直沖上了十幾米的高度,在這群狂化獸人的眾目睽睽下,站到了一個它們絕不可能到達的位置。
然后…
蘇文好整以暇地更換彈夾,并開始了不緊不慢的精準射擊。
目標是這些狂化獸人的腦袋。
槍聲接連響起,一個個狂化獸人倒下。
但失去了目標的它們,并沒有立刻變成無頭蒼蠅,而是仿佛又受到了控制般,沒有再理會頭頂的蘇文,一股腦沖向了交易中心的出口。
蘇文微微皺眉。
在圖書館半年的博覽群書,使得他自然知道狂化獸人的來歷,也知道狂化獸人在自然狀態下毫無意識,只會像野獸一樣亂咬一通。而眼下的情況,顯然是受到了人為控制,不過剛才那名擁有控制能力的“獸人祭司”已經被自己爆頭——這也就意味著,在眼下的地下交易中心里,有著不止一名獸人祭司。
看來,隱藏在這場襲擊背后的力量,比想象中還要龐大。
而這一切,和前段時間“亡靈法師”出現在銀盔城,會不會有什么關聯?
事情似乎變得復雜了起來。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這群狂化獸人,顯然已經不打算和蘇文糾纏了,更是算準了蘇文無法及時趕到大門處阻止它們。而面對這樣的沖擊,僅僅憑借通道盡頭半殘的歌莉斯坦,以及她手下僅存的那點裁決騎士,無疑是螳臂當車。
但蘇文進來的時候,早就算到了這一點,怎么可能真的就這么把防守通道的任務交給了歌莉斯坦?
她能放心,自己也不可能放心啊!
也罷,今天就讓你們再好好見識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步兵噩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