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值壯年,風華正茂,按理在古鎮找份事是不難的,可一個星期下來,竟沒有一家用人單位要他們。
本地人就不說了,你不會說白話,溝通有困難,這是情理之中的事;這年頭的燈具廠雖然不少,但還沒有形成規模大廠,管理也落后,與其稱之為工廠,還不如說是手工作坊比較合適。
少則十來個人,多則上百人。
本地老板用人一般用同村的,或者是熟人,要么有親戚關系的,極少用外地人。
而店面呢,多以夫妻店和家庭店為主,用的都是家人,一家人就靠一個店面過活。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這時的本地人相當的排外;你用普通話問個路,遇到年紀大的,人家甩頭就走,睬都不睬你。
排外的原因除了本地保護主義的因素作怪,跟外地人不安分守己也有關系,當初第一批南下的人中許多人可沒干過正經事,搶劫,偷盜,坑蒙拐騙,打架斗毆,販毒賣淫…名聲搞得臭哄哄的。
本地人稱這些人為爛仔,偏仔,鬼仔…遇之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深圳,東莞,惠州等地的排外性質還好點;而粵風最濃的什么佛山,中山,順德,花都等地,本地人是最排外的,排外基因深入骨髓。
你在這些地方做出租車,司機一聽你是外地口音,那就牛逼哄哄的,嗓門大,一口白話哇哇亂叫,出錢坐車還受這份氣,搞的人直冒火,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
這種情況直到好多年以后才改觀,主要是許多外地人生意做大了,整體風頭已經壓倒本地佬,形成了自己的圈子,本地佬就牛逼不起來了。
就拿佛山那些做鋁材的土豪來說吧,佛山的鋁材曾經占據整個粵省90%的市場份額,整個南中國70%的市場份額,了不得。
鋁材屬于貴重金屬,投入資金巨大,一般人玩不起,那些鋁材廠的老板是名副其實的真土豪。
田子欣目前的實力在他們面前就是掏鼻屎的小屁孩。
他們做生意都是現金,交期由他們定,出了質量問題,客戶你還唧唧歪歪的是吧,要不要,不要就拉倒,別人還排著隊等著要貨呢。
2010年以后,浙江,福建,廣西的有錢人也在粵省投資鋁材廠,短短幾年,佛山土豪的市場份額雪崩,下降到不足之前的50%。
這就是市場經濟。
你可以占領先機,但不要奢望永遠霸著玩。
說完了本地人,來這里開廠開店做生意的外地人也不要兄弟二人,這就有點令人想不通了。
這天,兩人忙和了一上午,又碰了幾處壁。
兄弟倆郁悶不堪的在一家雜貨店買了可樂,蹲在一家工廠門口的樹蔭下喝。
“媽的,真沒想到,這鬼地方找工作這么難,咱們這么優秀,那些人真是有眼無珠!”田子歡抹著脖子上的汗,忿忿不平的抱怨。
“是啊,我也想不通。”田子欣也感到很無奈。
“難道見我們天生就是當老板的料,所以別人不要。”田子歡自我感覺良好的這樣安慰。
“你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田子欣見他西裝革履,穿著白襯衣,黑皮鞋,頭上還打著閃亮油光的定型摩絲;再看看自己,也是衣冠楚楚,風度翩翩。
也是,一個是磚瓦廠的副廠長;一個是身價幾百萬,手握兩處產業的京川第一首富,氣度自然不同凡響啦,與正經找工作的人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來。
何況自己腰里還別著一只惹眼的大哥大,誰敢用你們啊。
“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田子欣篤定的點點頭,正準備想辦法解決,這時只見迎面走來一對父子模樣的人。
二人皆穿著樸素,摸樣寒酸,風塵仆仆;老漢扛著一床被窩,手里提著一只老大的編織袋,小伙子挑著一個擔子,擔子里是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這種裝扮二人在火車站見過不少,一看就是外出打工的。
“兩位老板,請問你們的工廠還要人么?”老漢望了望二人身后的工廠,憂心忡忡的問。
田子欣笑道:“老伯,你搞錯了,我們跟你們一樣都是來找工作的外地人。”
“大老板,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哩,逗老漢我來的么。”老漢愣了愣,不敢信,隨即又好言好語的說:“俺們是河南人,是被同村的老鄉帶過來的,可那狗日的一下火車就騙了俺們的錢,俺們現在找不到他人了。
求求你,就讓俺們進廠吧,俺們身上已經沒錢了,都吃了幾天的方便面了。
俺們都是莊稼人,人老實,有力氣,什么臟活累活俺們都能干的,只求有個窩住,有口熱饃吃就行。”
“老伯,你咋就認定咱們一定就是這里的老板呢。”田子欣奇道。
老漢道:“老漢我活了六十多,看人還是有這個眼力的,你們不光是老板,還是不一般的老板,是大老板哩。”
嘿,還真是有點眼光。
看來也不能小看人家農民工哦。
正說著,這時,工廠的保安室里伸出一人頭來,對父子倆叫道:“喂,你們兩個是找工作的是吧。”
“是啊!”老漢大喜,忙迎了上去。
“帶身份證了沒有。”保安問。
“帶了,出門在外肯定要帶的,這點常識俺們還是有的。”
“那好,工廠正好缺人,放下你們的東西,先進來填表!”保安命令道。
父子倆大喜,也不搭理二人了,放下東西就進了廠。
別人進廠怎么就這么簡單。
田子欣和田子歡對望一眼,終于確定了原因。
找到了原因,二人當機立斷,幾口灌光了可樂,把易拉罐捏扁扔了,尋了一處地攤,買最便宜的地攤貨。
襯衣,短袖都是五六元一件的,褲子七八元一條,鞋子三四元一雙,一身型頭下來,必須要控制在二十元以內。
買完了衣服,回到出租房,換了衣服,田子歡洗了個頭,沖掉了摩絲。
因為他是要去工廠臥底,出門的時候,還故意把頭發弄得蓬松,沾上幾條草根,田子欣還不放心,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在他臉上,身上,頭上抹了一通,就差讓他在地上打個滾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樣一來,一個活活脫脫的農民工形象就出來了。
型頭一換,立馬收到了奇效,當天下午,田子歡就跟在那父子之后,順利進了同一家浙江人開的小廠。
看來找工作真的是靠顏值,你什么樣的顏值就能找什么樣的工作。
這家小廠的基本工資二百五,包吃住,八人一間,高低床鋪,飯菜就是水煮青菜,漂點油,零星幾粒葷物;正常作息每日十小時,之后算加班,加班費兩塊五一個小時,算下來大概就三四百元一個月。
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放假根據工廠訂單情況而定,放假沒有工資。
是份苦逼人干的苦差事。
中國經濟后來的騰飛就是靠這些苦逼人干出來的。
他們為了生活,拋妻別子,遠走千里他鄉,靠一雙雙勤勞的雙手托起了中國經濟騰飛的翅膀。
美國鐵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橫臥著一名愛爾蘭工人的尸首;中國經濟后來每一次崛起的亮麗數據背后,都有每一位中國打工者們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