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完美人設
1985年。
10月22日。
傍晚六點一十分。
匡湖購物中心發生大劫案。
盡管警方提前做出了部署，但陳湘虎一干劫匪還是完成搶劫，并從容退去。
整個搶劫現場一片混亂。
混亂的現場，尖叫的人群，倒地的傷員，灑落的鮮血，滿地的彈殼，呼嘯的白車。
每個畫面聚集在一起，視覺沖擊力極強。
梁非凡作為這次行動的總指揮，雖然陳湘虎逃脫了，但是現場還是得他來處理。
他焦頭爛額的讓人封鎖了現場，拉開警戒線，快遞的調配著現場的人手布置。
新趕到技術人員開始現場的情況進行統計。
梁非凡剛剛處理完西貢公路上翻車的飛虎隊車輛、處理好傷員回到廣場，就有警員沖了上來。
“梁Sir！”
便衣警急匆匆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出，出大事了！”
“好好說話！”
梁非凡有些心力交瘁的搓了搓臉蛋子，罵道：“還他媽的能出什么大事情？”
“金行被搶了！”
“什么？！”
梁非凡眼珠子一瞪，下意識的盯著便衣警，伸手拽著他的衣領子把人拖了過來：“你說什么？！”
“金行..也被搶了！”
“我他媽的！”
梁非凡只感覺天旋地轉，血壓飆射。
他慌不擇路的快速對著金行跑去，金行里一片狼藉，柜臺里面的金首飾盡數丟失。
角落里。
阿三保安正在接受警察的盤問。
幾個女職員心有余悸的蹲在角落里，身子微微顫抖。
經過詢問。
梁非凡得知了整個過程。
原來。
在百米開外的銀行劫案發生后沒多久。
一個中年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正在門口探頭看熱鬧的阿三安保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持五四手槍的中年持槍頂在了他的腦袋上：
“搶劫，不想死的就雙手抱頭蹲下！”
阿三保安求生欲極強，毫不猶豫的就把手里的霰彈槍丟在了地上，雙手舉過頭頂。
投降的姿勢無比嫻熟，就好像事先經過無數次演練一般，熟練的讓人心疼。
說話間。
中年把腰間橫跨的帆布包丟在了柜臺上：“把金首飾裝進去，動作要快！”
頓了頓。
他冷冷的掃了眼這幾個女職員：“不想像外面那群撲街一樣被打死的話，就快點裝！”
原本外面的槍聲就跟放鞭炮一樣激烈，大家都緊張的要死，誰能想到這個節骨眼上，還有下一輪搶劫。
大家動作快速的往帆布袋里裝了起來。
整個搶劫過程不過兩分鐘。
中年把金店席卷一空以后，揚長而去，整個過程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劉醒！”
梁非凡耳麥都快捏爛了，大聲嘶吼了起來：“你他媽的給我滾過來，金行！”
劉醒現在也是無比的頭大。
這個案子就是他在旁邊吹風竄起來的，原本以為十拿九穩的局硬是被打成了這樣。
現在梁非凡又開始嘶吼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跑了過來。
“這就是你的本事？”
梁非凡無比激動的拍著桌子，指著閉路電視上正在搶劫的中年：“他媽的，銀行被搶，金行也被搶！”
“你他媽的守在這里是干什么吃的！？”
“我也沒辦法啊！”
劉醒無比委屈低著頭，不敢看梁非凡：
“出事以后，你叫我們快點過來啊，這邊的人全過去了，誰知道他們還有人來搶這里！”
“誰知道，誰知道！”
梁非凡伸手戳了戳劉醒的腦袋：“你腦袋里裝的都是狗屎嗎？要劫匪提前通知你你才知道嗎？！”
“撲街！”
他罵罵咧咧的發泄了一番，轉身往銀行那邊走去。
金行雖然被搶了，但還好沒有發生人員傷亡，先處理掉外面的情況再說。
銀行這邊。
警方的警戒線剛剛拉好。
隔壁大樓里。
忽然一行好幾人躥了出來，從兜里摸出了自己的記者證件，攝像機對著現場開拍。
有些人則是直接開始了錄播。
這幾個人就是李蕓欣叫過來的，李蕓欣下來以后就離開了，并沒有興趣繼續參與下去了。
畢竟。
她現在不是記者，這些頭條新聞對自己沒用。
梁非凡人還沒有走到銀行這邊呢，就看到了那些個扛著鏡頭的記者，一口老血險些吐了出來。
他邁開雙腿直接沖了過去，跑步速度比追捕劫匪的時候還要快。
原本肥胖的身軀此刻無比的靈敏，把一個靈活的胖子演繹到了極致。
“這他媽的又是誰通知的記者？”
梁非凡沖到現場，直接擋在記者面前，試圖遮擋鏡頭，嘴里大聲嘶吼到：“誰叫的？！”
“別拍了別拍了！”
立刻有警員跟了上來，試圖阻止這些人。
但是。
他們也只能人肉遮擋，根本不敢拿這些人怎么樣。
“還他媽的拍！”
梁非凡一看這些不知死活的記者，怒火涌上心頭，大跨步沖上去，伸手就搶奪攝像機。
今天的事情務必要最大化的捂住，絕對不能讓這些記者宣揚出去。
“不拍就不拍！”
記者把梁非凡推開，轉身離開，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整個搶劫過程我可是都拍到了。”
梁非凡心里“咯噔”一下，再度一個沖鋒上去就要搶奪攝像機。
“你干嘛！”
記者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跟他推聳、理論了起來：“你這樣完全侵犯了我，我可以告你的！”
“吧嗒！”
梁非凡直接掏出點三八來對準了他，眼睛紅紅的盯著他：“攝像機給我！”
這個人拍到了搶劫的過程。
這不可怕。
可怕的是自己跪地求饒的這一幕。
這他媽的要是傳出去了，自己直接原地爆炸吧，丟人丟遍了港島，鐵定的警隊恥辱。
梁非凡一掏槍，所有人都驚呆了。
周圍圍觀的人群紛紛看了過來，指指點點的。
這幾個記者見到他掏槍，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立刻就要開拍。
“好了好了！”
劉醒雖然被梁非凡罵成了一頭豬，但現在還是得幫著他，不然自己妥妥的完蛋了。
他上去按住梁非凡，把他的點三八拿了下來：“消消氣消消氣。”繼而又看向記者：
“對不住啦，給個面子別拍了，走吧走吧，讓我們處理完現場好嗎？”
一番好說歹說。
這才把這幾個記者趕走。
“你沒聽到他說什么？”
梁非凡咬牙看著劉醒：“他偷拍了整個搶劫過程啊，這能讓他發出去？！”
在場的伙計都很門清。
梁非凡之所以這么在意，就是因為他有向劫匪下跪的畫面，他怕被傳播出去。
“這件事我來處理，東西我會拿過來的。”
劉醒寬慰了他一句，示意他別上頭：“這年頭，鈔票是最好的對話工具，我會搞定的。”
說完。
他沖身邊的伙計招了招手：“去查查剛才這幾個記者，具體的信息都給我，我去聯系他們。”
“冚家鏟！”
梁非凡聽到這里，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
一轉身。
他看到了被蓋上白布抬上黑車的見習督察鬼佬，心情再度暴躁了起來。
這個鬼佬是威廉高級警司侄子。
這件事就是他們雙方的一個交易，你幫我搶案子，我帶你侄子一起，大家一起來鍍鍍金。
現在好了。
金沒鍍上，人撲街了。
這個威廉不得干死自己？
劫案發生后。
鬼佬派與華人派的斗爭也在暗中較量。
因為這個案子是被鬼佬派臨時搶過去的，所以華人派很樂意向市民透露出關鍵信息來：
警方是事先收到了線人的線報，知道劫匪要在匡湖購物中心實施搶劫的，提前有做部署，但還是失敗了。
一時間。
一石激起千層浪。
港島傳媒連日發布頭條抨擊港島警方的不作為，認為他們有嚴重的失職行為。
質疑他們太過于低估了劫匪的能力，這才造成了大面積的人員傷亡與覆滅。
整個輿論版塊一片嘩然。
一時間。
港島市民對警方的能力產生了嚴重的懷疑，認為他們不能保證大家的安全。
在提前知道劫匪要作案的前提下，不但讓對方實施了搶劫，還打傷這么多警員，從容離開。
民間一片激憤，到處都是質疑跟反抗的聲音。
在這種壓力下。
最艱難的就是梁非凡了。
這幾天。
梁非凡過的那叫一個艱難啊。
他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自然是要出來扛責任的，以至于他的住處每天都被人潑糞，刷油漆。
這幾天他壓根不敢回家住，只能住在賓館里避風頭，先把這最高的浪潮避過去再說。
但是呢。
幸運的是。
那些拍到了全過程的記者全部被劉醒搞定了。
雖然花費了大量的鈔票，但好在事情是捂住了，具體的案子詳情市民不知道。
但是。
這次的劫案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熱度而消散，市民的反抗情緒反而越來越激烈。
劫匪事后也沒有抓住，這讓很多人不安。
眼看著這件事越鬧越兇。
華人派要求把梁非凡立刻問罪開除，同時以最快的速度抓捕住劫匪，以消民憤。
鬼佬派哪里肯啊。
陳湘虎這伙劫匪的作案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他們才不想把這個燙手山芋包攬在自己手里。
但是。
可以先把梁非凡踢掉。
他們果斷選擇把梁非凡以及他的助手劉醒推出去謝罪。
也就是這個時刻。
狗頭軍師劉醒再度上線，給了梁非凡建議。
他們把梁非凡下跪的這個鏡頭進行了捕捉，而后編造了一個故事提交給了上面的鬼佬。
鬼佬看了看，還不錯。
于是乎。
這張照片張貼在報紙上，配上大字頭條：
不是警方不作為，而是劫匪太過于沒人性。
這伙以現場的無辜市民為人質要挾警方，警方因為害怕傷害到無辜市民，這才束手束腳。
劫案過程中。
劫匪更是挾持了一名孕婦作為人質。
作為此次案件的總負責人梁非凡梁Sir，為了避免無辜市民受到傷害，更是下跪哀求劫匪。
梁Sir不顧個人安危，要求劫匪把孕婦放了，自己來做他的人質。
總體來說。
就是一張下跪的圖片，在配上專業寫手的重點出擊，把原本一無是處的梁非凡打造出了非常完美的人設。
不得不說。
這一手操作確實玩的可以。
當這張刊登了梁非凡下跪的照片跟文章占據報紙頭條進入公眾視野的時候。
一時間。
原本還對警方有質疑的市民們風向大改。
原本還是過街老鼠、人人大喊無能的梁非凡一時間成為了廣大市民心目中的英雄。
頭冒鮮血跪在地上梁非凡，形象瞬間高大了起來。
一個為了市民安全不惜下跪哀求劫匪，換自己上去當人質的警察，不就是大家需要的好警察嗎？！
一瞬間。
質疑聲立刻消失。
雖然還有少部分人保持懷疑：“為什么這個照片就只有這么一點點？”
“照片只有梁非凡一個人，劫匪怎么沒有拍進去？”
還有人說，想看視頻版的，建議在電視上播放，但是直接被無視了。
當然了。
這種質疑聲就是異類、少數，不會被大家認同的。
于是乎。
短時間內。
這件事情總算是被壓下去了，民眾的怒火得以暫時平息。
外部安撫好了。
接下來自然是處理內部問題。
問責、追責、后續抓捕事宜。
畢竟劫匪還沒有抓到，如果劫匪下一次再作案，這種方法肯定就行不通了。
三天后。
西貢警署。
會議室。
警署主要職責領導與刑偵組的幾個組長坐在里面。
“啪！”
威廉高級警司一巴掌拍在會議桌上，手指用力的敲著桌面，暴怒嘶吼：
“誰能給我一個交代？交代！！”
“十八個警察，二十個飛虎隊，區區八人的劫匪隊伍硬是沒抓住？”
“警方提前部署埋伏，不但讓他們搶了銀行、金店，還跑掉了？”
他深深的眼窩下，藍綠色的瞳孔散發著幽光：“現場總共開了三百二十一發子彈！”
“警方射擊了兩百八十發子彈，劫匪僅僅只是開了四十一槍。”
“四十一槍，就四十一槍，打傷了十五個警察，打死了一名見習督察！”
“你們呢？兩百八十發子彈，就打傷了一名劫匪？一名劫匪？人體描邊大師？！”
說到這里。
他用力一掃桌子，面前的紙質文件洋洋灑灑的落了一地：“廢物，一群飯桶！”
現場靜若寒蟬。
無人說話。
誰都知道，這個鬼佬這么生氣，是因為死的那個見習督察是他的侄子。
雖然他這么暴怒，但是坐在下面的這些人卻不怎么害怕。
黃警司、莫Sir他們是典型的華人派。
這個案子是鬼佬派自己搶過去的，現在出了岔子，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案件行動初期，鬼佬們自認為信心滿滿，欽點梁非凡為這次的行動總指揮。
像莫Sir這個刑偵組的老大都直接被流放排除在外了。
所以。
現在出了問題，他們才不慌呢。
“莫長空莫督察！”
威廉高級警司陰冷的目光落在了莫Sir的身上：“你作為刑偵組的負責人，你不檢討點什么？”
“很遺憾發生了這種事情。”
莫Sir站了起來，早就打好了腹稿：“作為刑偵組的負責人，我表示深深的抱歉。”
他操著官腔噼里啪啦的一頓說了起來。
但是不管怎么說。
莫Sir的所有主題就是：這個案子自己是直接被排除在外的，一點過問的權利都沒有。
現在出事了，我只能表示遺憾跟惋惜，檢討自己。
至于責任？
誰負責你找誰去吧。
隨著他說完。
黃警司也站了起來，開始檢討自己，檢討自己的過失。
但是。
他們兩人的口徑完全一致：
誰負責這個案子，你找誰去。
誰也不是傻佬。
這件事不要來找我們，推卸到我們身上也是不可能的。
威廉如何聽不出他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思來呢？
但是。
他卻沒有辦法。
因為這個案子就是他威廉親手督察轉移給梁非凡的。
梁非凡就是唯一負責人。
威廉的目光轉而落在了最角落里的坐著的梁非凡身上，冷聲道：
“梁Sir，你解釋一下吧。”
他現在看這個梁非凡非常不爽，恨不得兩巴掌就把他給打死。
這么大一個功勞。
這個撲街非得沒抓住，反而還把自己的侄子帶過去撲街了，他想殺了梁非凡的心都有。
但偏偏他又不能這么做。
畢竟。
得要有人承擔責任啊。
失職這個鍋。
得梁非凡來抗。
原本。
鬼佬派想著，要不就順水推舟，直接把梁非凡的人設打造起來，以假亂真糊弄過去算了。
但是華人派肯定表示反對。
這么大的事情必須要問責才行，不然很容易內部懈怠，于是才有了現在問責這一幕。
“這件事我沒有什么好說的，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責任，我作為現場的指揮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梁非凡從角落里站了起來，開口就是把責任全部包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做出了深刻的檢討：
“這伙劫匪的能力太過于強大，而且非常的專業，我沒能抓住他，我很抱歉。”
他的這番話也很有水平。
表面上承包了所有的責任，但是又太高了劫匪的能力，暗中推卸了一波責任。
劫匪太強太專業，我們人多也沒用啊。
頓了頓。
他抬起頭來，環顧周圍一圈，視線落在了坐在自己右側的鐘文澤的身上，話鋒一轉：
“但是，我覺得這個案子也不能所有的責任都歸責在我的頭上。”
這么大的一個劫案，這么大的傷亡，這么大的一口鍋。
如果全部都扣在他梁非凡的頭上，他要么被開除要么被降級。
理想情況下。
就算只是降級，這輩子如果沒有再偵破什么大案子，這個案子就是他永遠的污點。
他的警隊生涯也就這樣了。
所以。
他得找個人來幫他一起背鍋。
責任太大。
那大家一起分分好了。
你抗一點，我抗一點，分到我頭上的責任也就少了一點。
而鐘文澤，就是這個最好人選。
察覺著梁非凡的目光。
鐘文澤抬起頭來，目光與之對視，嘴角微挑的看著他。
梁非凡看著鐘文澤的目光，眼神下意識的閃躲。
雖然不愿意得罪鐘文澤，但這個時候肯定要找人一起背鍋才行。
他一咬牙，直接說到：“我覺得，原本負責這個案子的鐘Sir也存在著很大的失職！”
“哦？”
鐘文澤聽他說完，直接應了一聲，似笑非笑道：“有點意思，繼續說下去。”
鐘文澤表現的非常平靜。
對于梁非凡這個非常明確的甩鍋行為，鐘文澤一點生氣跟暴躁的反應都沒有，反而非常的平靜。
平靜的有些可怕。
梁非凡雖然也猜不到鐘文澤為什么此刻這么的平靜，表現如此反常，但這些都沒有關系了。
“如果不是他的話，這次我們的行動也不會如此這般的失敗，敗得一塌糊涂。”
他索性心一橫，快速的說到：“鐘文澤鐘Sir，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與過錯。”
反正要得罪鐘文澤。
那就徹底得罪個死好了。
責任能推卸多少不重要，先把所有能推的、不能推的責任全部推到鐘文澤的身上再說。
有人分擔責任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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