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田還是第一次看到習慣了安逸生活的柱子能露出這樣一幅表情。
這時候剛好月亮從云層中顯露,白色的光華通過棚頂的破洞傾瀉下來,將柱子那張扭曲的面龐映照得就像一尊石像雕刻的惡魔。
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慶田心中隱隱有些害怕,他真想就此一走了之。
可既放心不下柱子,也放心不下天上墜下來的寶貝。
顧慮太多使他的行動產生了遲疑,也就是在這個空檔,柱子則拎著鐵棍直奔工廠深處走去。
“柱子…”慶田欲言又止,他看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陰影中,才終于打定主意跟了上去。
遠離了洞口灑下的光源,廠房內的場景變得一片昏暗。
慶田尋不見先走一步的柱子,他本想用手機當手電筒使,可他一想萬一真有什么人躲藏于陰影中,那自己就會變成一道明晃晃的活靶子。
于是慶田隨即熄滅了使用手電的念頭。
慶田在昏暗的環境中時斷時續地聽到來自柱子的腳步聲,可因為自己在黑暗中被連續絆倒了幾次,導致他倆的距離越拉越遠。
而且這廠房擺滿了設備,并且內部還分為多個大廳,隨著柱子步伐越走越快,慶田感覺整個工廠內,都在回蕩著時有時無的腳步聲。
慶田從這凌亂的腳步聲中聽出了柱子越發急躁的心情,他怕事情會進一步失控,于是下定決心讓自己不再那么遲疑。
“我總是這樣,在顧慮中失去了一切,先是翠屏,現在又是柱子。”
慶田揉了揉自己那對黃豆粒大小的短眉毛。
他有時候喜歡通過這種方式告誡自己是誰,既不能得意忘形,也不能無所作為。
雖然最終他也沒做成什么事,但至少他努力過,這樣一想好歹也算對得起自己了。
慶田深吸了一口氣,逐漸讓自己恢復了冷靜。
這時候廠房內依舊回蕩著柱子的腳步聲,而且除了腳步聲,慶田還能聽到不知在什么方位時不時地傳來鋼管敲擊設備的砰砰聲。
顯然柱子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慶田想得出來,這種狀態下,如果真讓柱子撞上什么人,只怕他真會毫不猶疑地打下去。
“不行,哪怕不要那個寶貝了,我也得拉柱子走。”
慶田心里如此想到,他腳下的步伐也跟著加快了許多。
可這種時候,光快是沒有用的,這工廠就像一個大型的迷宮,胡亂擺放的設備,一間又一間的隔斷,讓他根本難以分辨該前進的方向。
慶田在這種情況下,他先是打算大喊幾聲把柱子叫回到身邊,但他轉念一想,且不說柱子會不會聽他的話乖乖回去,就算對方想找到自己,他的呼聲在幾次回蕩之后,也會被傳播到處都是。
既然這個辦法不成,慶田隨即邊走邊想,這工廠他以前是來過的,按他的記憶,這工廠大概是個九宮格的布局。
也就是說,一間大廠實際上內部相當于九間相互獨立只有大門想連的小廠房。
自己和柱子剛進門的那個位置,按序號算,可以算是2號房,而自己現在的位置,應該是正在通往廠房的最中間也就是五號房的位置。
光定位自己的位置還不夠,他還得想辦法確定柱子在第幾號房。
可這黑燈瞎火的環境里,自己又該如何尋找對方呢?
慶田在一籌莫展之時,環繞四周一看,他猛然注意到月光灑下的洞口。
月光在黑暗的廠房內就像一道明亮的光柱,慶田聯想到那光柱徑直指向的隕坑,終于有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他其實不用去找柱子,因為對方最終的目標是另一處還未找到的隕坑。
也就是說,只要另一顆流星也是墜落到這廠房內,那就必定在某個房內還有一道明晃晃的光柱!
一想到這些慶田瞬間便有了思路,他先大膽邁著步子往前走,在確認自己進入位于中間位置的第五號房之后,他抬頭一看,并未在這里看到明晃晃的光柱。
于是慶田再度大步向前,一路前進到廠房最里側的8號房位置,卻依然沒有發現那第二道光柱。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慶田心里反倒不像之前那么慌張,因為他知道通過自己剛才的探索,他已將廠房未探索的區域分割為了左右兩大部分。
這時候他只需挨個把剩下幾個小廠房都過一遍,就總會找到他們的目標。
慶田看了眼左右方向,他總感覺回蕩的腳步聲在他右側要更清晰一些,于是他隨即轉向右手邊,奔著9號房的方位快步走了過去。
這一路慶田不再像之前那樣跌跌撞撞,所以他前進的速度著實比之前快了不少。
他剛邁入九號房的大門,就感覺這里的光線明顯要比之前即將廠房要明亮一些。
于是他趕忙抬頭去看,在繞過幾個高大還有些擋害的機械設備之后,他終于看到在廠房差不多中央的位置,有一道如同之前一樣大小的破洞出現在棚頂。
看到那道潔白光柱灑落下來,慶田感覺就像心中有一塊巨石終于落了下來。
他知道,在那光柱的下方,無論是他的發小,還是從天而降的寶貝,都會出現在這里。
他之所以能這么想,因為自他們進入工廠之后,慶田并未感受到這里有其他人的存在,想必是有人取走了第一塊隕坑內的寶貝之后,便徑直離開了此地。
那這樣一來,雖然損失了一塊的寶貝,但好歹還有第二塊在等待著他倆。
那寶貝會是什么的,慶田邊走邊想,他越是靠近那道光柱,心中的好奇心就越發變得迫切。
終于,在距離目的地還剩幾十米的時候,慶田終于控制不知好奇的心情,抬起腿來飛快地奔向他的目的地。
而就在他即將進入九號房中央那塊空地時,他卻忽然聽到了一聲來自柱子的嚎叫。
那是一道近乎癲狂的聲音,似乎對方遇到了什么足以使人失去理智的事物。
慶田這時候已來不得多想,他在幾臺機器直接的過道上穿行,終于一舉來到了光柱投射的空地前。
在那里,慶田看到站在自己右手邊方向,大約相聚能有十幾米遠的柱子。
慶田原本以為柱子是遭遇了什么人的襲擊,這時候卻發覺對方只是長大了嘴巴,喘著粗氣地看著中間的空地上。
慶田順著柱子那直勾勾的目光,同樣往空地上一看。
起初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他感覺視線內白花花的一片,好像就是一道純粹的光柱。
而等他定睛細看,才發覺在光柱之中,正背對著他倆半坐著一位不著一縷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來自身后的視線。
她隨即站起身來,用雙手護在自己的胸前,只是側頭望柱子那邊。
在慶田的視線內,他還看不到那女子的臉。
但光看她那修剪整齊的金色短發、一身修長光滑的肌膚和那飽滿并富有彈性的屁股,就足以讓這位年僅四十的單身漢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們好。”
這是來自那女子的聲音,聲音有些冷淡,但又讓人感覺很有禮貌。
她雖然使用的是普通話,但在慶田聽來,卻始終有一股國外電影里的翻譯腔。
慶田始終看不到那女子的臉龐,但通過觀察柱子那充斥著血絲的雙眼,也大概能猜得到這女子定有不俗的容貌。
“你從哪里來的?”
因為聽那女子主動開口向他們打招呼,柱子的膽子也愈發大了起來。
慶田雖然想阻止柱子,但這時候對方已經提著鋼棍大踏步地向那女子方向走去。
女子見此雖然沒有挪動地方,但明顯把身體往背對柱子的一側轉動了半分,卻剛好讓慶田得以一睹這女子的芳容。
她是位寬額頭高鼻梁,有著筆直細眉和淡藍色眼眸的歐羅巴人。
似乎因為柱子的糾纏外加她現在這種不利的處境,讓她的眉毛高挑神情有些冷峻。
但即便她緊繃著臉,卻依舊不減那迷人的光彩。
再加上她現在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兩人面前的絕美身材。
又怎叫這兩位熱血男人把持得住。
慶田眼見自己同伴離這位嬌美的異國女子越來越近,他心中似乎也泛起了惡魔的低語,引誘著他去加入那即將開展的盛宴。
這座荒城苦悶的生活一直壓抑著慶田。
雖然期間他無數次嘗試過改變,但最終因為重重顧慮而選擇了原地踏步。
這種幾十年如一日的壓抑心情,終于在這一刻被這女子所徹底點燃。
慶田似乎聽到魔鬼就在他身邊吶喊,呼喊著狂歡吧之類的話語。
于是慶田邁出了腳步,卻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跌入了萬丈深淵。
一些被他堅持了許久的美好品質,仿佛在這一刻摔碎了一地。
隨之崩塌的,是慶田對于自己的良好認真和對往事回憶的依依留戀。
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看著一面雀斑的翠屏歡笑著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那時候的時光是那樣的美好,即便最終自己失去了她,可那份純真的記憶他卻一直保留至今。
而現在自己算是什么個模樣?
貪婪丑陋就像頭嗜血的野獸。
這樣的骯臟的自己,如何能配得上那樣的翠屏?
慶田感覺仿佛一道重擊打在了他的心口上,讓他重重地發出一聲嘆息,也隨即恢復了理智。
慶田這時候抬起頭,見柱子已距離那女子幾米遠。
他很想開口阻止對方,但話尚未出口,卻猛然聽見在他的身后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直到這時候,慶田才想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為什么他在工廠里的時候,會分不清腳步聲的方位,覺得左右兩側全都回蕩著腳步聲。
起初他以為是回音,這時候他才明白,那是的確還有一人在這工廠內游蕩,而且對方腳步的頻率也跟柱子有幾分相似。
所以猛的一聽,就像回聲被傳得四面八方一樣。
慶田這時候很想回頭看看那聲音的來源。
只是這未知的恐懼像藤蔓一樣纏住了他的全身,讓他身體僵硬在那動彈不得。
于是慶田傻站在那里,既不能逃,也沒能喊。
至于他的同伴柱子,對他人的接近全然不覺。
此時的柱子正站在那位金發碧眼的女子面前,一邊用兩眼猥褻地打量著女子的全身,一邊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什么“還沒試過大洋馬”之類的低俗話語。
慶田很想對柱子發出預警。
但他又猶豫怕這樣會激怒身后的那人。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幾次掙扎,終于,慶田還是打算發出些聲音,卻在這時候,他被人從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這一下,本就猶豫不決的慶田徹底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身旁一位黑色頭發,那那女子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正一絲不掛地走了出來。
也不知是因為什么,自從見了這名黑發男子嘴角那么壞笑,慶田腦海里的念頭便只剩下當初算命瞎子給他說的那句話:
“小友你這是天下少有的五行八運斷金相,這輩子注定福緣淺薄,不如早修善果,以求來世吧。”
慶田感覺他遲疑了一輩子,到底還是躲不開這個命運。
似乎直到自己逃不出去,于是慶田也根本不做掙扎,只是他還好奇同伴的命運,于是他便一臉悲哀地看著前面,看著揮舞著鐵棍,虛張聲勢的柱子。
“哪里出來的小子,別壞了老子的好事。”
眼看美人近在眼前,就算視線之內多出來這么一位來路不明的赤裸男子,柱子也沒把對方當回事。
自從他看到這位不世出的美女,他就再也挪不動腳步。
眼下那野獸般的欲望正要爆發出來,卻在這時候讓一個毛頭小子攪和了氣氛,這讓苦悶多時的柱子徹底地爆發了出來。
很顯然,這對赤身男女本是一對,柱子不知道他倆跟那流星有什么關聯,總之這美艷的妹子他說什么也是不會放過。
這里剛好是荒涼僻靜之地,對方又全都身無長物。
于是本就打算在此行兇的柱子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就此對那男子產生了殺意。
于是柱子猛地揮舞手中的鋼棍,照著那男子的腦門就砸了過去。
只聽咣當一聲,在這廢棄的工廠內,回蕩著鋼鐵撞擊的聲音。